闻卿的秀眉不由自主蹙起,大清早的真晦气。
早知如此,她宁肯觉都不睡了,连夜让哥哥将人赶走。
而她这傻哥哥无知无觉,这会已扬起笑脸同贺衍寒暄。
闻卿看不下去,她蹬蹬蹬冲到闻晔面前,沉着脸:“启程吧。”
贺衍的眉心跳了下,朝她看过来。
方才一照面姑娘就变了脸色,显然不待见他。
然而他并不会觉得不快,反会因为看到她的喜怒哀乐,那沉寂的心会涌起难以言说的安定。于是,想要探究过往的心思愈发强烈,她与梦里的女子有何关联?
闻卿转身,贺衍收起神思,他问闻晔:“闻兄这是要出门?”
闻晔安抚已经等了许久的马儿,大大咧咧地:“对,送沐姑娘进城。”前几日妙音师太托人送信过来,跟着沐曦的那帮人已经彻底离开。
贺衍了然,他行至闻卿身侧:“闻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这厮脸皮真厚,闻卿冷冷看他:“我与你有何可说的?”
贺衍料到闻卿不会给好脸色,早有准备,言辞仍旧诚挚:“闻大夫离开前给在下开的药已经吃完,能否请姑娘替在下看看,是否需要调整药方。”
闻卿不耐烦瞥他一眼,敷衍道:“不需要,养着吧。”
“阿卿!”闻晔微微沉下眉眼,提示她过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沐曦早已敛起惊讶的情绪,心中一动,阿卿似乎很讨厌他?
闻卿才懒得搭理贺衍,挽起沐曦踏上马凳。
闻晔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妹妹虽然医术不精,对待病人一向很和气,唯独看不惯贺公子。
略作沉吟,闻晔提议:“不如你随我们一起进城去医馆看看?”毕竟妹妹的医术不行,她也不愿帮他看,爹爹好不容易将人救回来,没得砸了爹爹的招牌。
“劳驾了,”贺衍此行本就是来闻晔打听近日是否进城,他的伤已不再致命,哪里都能复诊,只是想同她攀谈几句,他看向马车的方向,“劳驾两位姑娘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就过来。”
距离很近,他的声音低醇,车内的闻卿与沐曦都听见了。
闻卿的芙蓉面上顿时覆上一层凉凉的寒霜,她恨不得先踢贺衍几脚,再捶哥哥一顿,同什么行。
说好让哥哥单独送嫂嫂的,她见缝插针给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那厮掺和进来算什么事。
再说了,她家的马车凭什么给他坐,闻卿当即决定严防死守,她腾地起身掀开车帘,满脸不悦看向闻晔:“还走不走了?”
闻晔吓了一跳,没想到妹妹对贺公子的怨念这样大,连捎带他都不肯。
既然如此,只能对不住别人了。闻晔尴尬地冲贺衍笑道:“贺兄若是不着急的话,我回来后再来捎你。”
闻晔表示理解。
马车缓缓启动,一直没有说话的沐曦突然对闻卿方才的态度十分好奇,她小心翼翼地问:“其实我不着急,那位公子既是闻公子的朋友,咱们等一等他无妨,闻公子也能少跑一趟。”
“不行,”闻卿干脆利落道,她将声音略放低了些,本想说他是个渣男,但这样说容易引起更多讨论,遂改了口,“此人品行不端,少与他为伍。”
闻卿的声音不大,但贺衍的耳力很好,他刚要抬步离开,被这句话绊住了脚,掀眸望向渐行渐远的马车。
闻姑娘之前说从未见过她,对他的敌意与针对却十分明显,若是没有见过他,怎会无故说他品行不端,她说谎了。
再者,贺衍的胸膛里猝不及防悸动了下。
从第一眼起他就觉得闻姑娘似曾相识,有种难以言说的亲切之感,何况姑娘的态度这样鲜明,他们之间定是发生过误会。
马车滚滚向前,沐曦被闻卿的结论惊讶地久久说不出话来,她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忍不住问她:“我见他眉目舒朗,看起来是正直坚毅之人,如何品行不端了?”
她曾经何尝不这样想,闻卿的眸光闪了闪,她不想费口舌谈论那人,极力消化对他的怒气:“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看起来人模狗样,做的事却令人发指。不说他的腌臜事了,沐姐姐打算在竹影庵待多久?”
竟是连提都不想提,沐曦看着气鼓鼓的闻卿,替马车后的人叹息:“既然那些人已经离开,可能会在竹影庵多停留一些时日,走一步算一步。”
“太好了!”嫂嫂的行程果然与前世一致,闻卿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唇边漾出灿烂的笑,“我一定会常去看你,沐姐姐若是有空了,一定要常来看我。”
沐曦深深看着闻卿:“好。”
但始终有些疑问萦绕在心头,薛大哥到底做了什么令阿卿如此反感,他又为何装作不认识自己?
……
闻卿兄妹送沐曦回竹影庵,妙音师太闻言迎出来,问他们:“没有遇着来历不明的人吧?”
三人说没有,妙音露出释然的笑:“阿弥陀佛。”
她告诉三人,那日他们前脚刚离开,那伙人后脚就闯了进来,没找到人骂骂咧咧一番后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出现,想来去别处寻了,这下都安心了。
从竹影庵出来后,闻卿一反常态没有去马车里躺着,她陪闻晔坐在车前,迫不及待找他好好聊一聊。
闻卿直奔主题:“回去后让贺衍走吧。”
“别呀,”闻晔没想到她这般郑重其事,要说的是这个,“好歹一个月之后再说,他住在山里,也影响不到你,我好不容易寻到个行家能指点一二,你就当帮帮我。”
这是行家不行家的事么,闻卿不松口:“你若想要学武,沐姐姐就很好,咱们还可以去请师傅。贺衍是林菡的未婚夫,我不想在咱家见到此人。”
“沐姑娘就算了,”闻晔不慌不忙驾驶着马车,“我是不在意,她一个姑娘家,来往多了容易招人闲话,不好。”
闻晔好奇:“你与林菡到底怎么了?”
他没想到阿卿说道做到,真不搭理林菡了。林菡后来倒是来找过阿卿几趟,但阿卿回回以忙碌为由不见,林菡渐渐就来得少了。
所以这是厌屋及乌?
怎么了?闻卿冷笑。
前世她当林菡是知交好友,掏心掏肺待她。而林菡呢,全不顾朋友之间的道义,只知配合贺衍。她助贺衍骗走爹爹的药方,与他合谋抢走她的孩子,为了不让她与孩子相见,拿宣儿的命威胁她。
若不是她很满意与父兄团聚的生活,不想与那对狗男女搅合在一起,定要他们付出沉痛代价。
这些无法对旁人言明,她提起另外一件事,问闻晔:“哥哥有没有想过,上巳那日,倘若你来得晚些,会发生何事?我那日为何睡得格外沉?”
闻晔努力回想。
上巳那日阿卿醉倒,他带人回家之际,有人寻到他说有急事。恰好林菡进来,提出由她来照顾阿卿,看在她们二人的交情上他放心离去。
他到了地方才发现,所谓的急事只不过是几个姑娘缠着他说话,他火速打发了那些人后返回,林菡不见踪迹,阿卿一个人孤零零伏在桌上。等他扶起阿卿,走了一程才看到林菡抱着大捧芍药迎面走来,与三五个男子相谈甚欢。
他当即就后悔将妹妹交给这样的人,林菡显然也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回来,连声道歉,愧疚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他当时忍得十分辛苦,人家都道歉了,又是妹妹珍视的好友,他若穷追不舍就显得咄咄逼人了。
如今妹妹这副态度,闻晔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其中难道别有隐情?”
闻卿嘴角掠过一丝嘲弄:“昨日在村里转悠时,听阿眉说了件事,上巳那日,是林菡告诉姑娘们你的下落;你离开后,她无意中看到林菡让我吸入了些药粉。所有人都清楚林菡与我交好,都会以为那是解酒用的。但是哥哥,我虽沾酒就醉,却从未因饮酒沉睡过大半天。”
“这个林菡!”闻晔顿时炸了。
那日人多且杂,保不齐有浑水摸鱼的,万一有人起歹心,后果不堪设想,闻晔狠狠一扬马鞭:“我去找她算账!”
马儿吃痛突地加速,闻卿猝不及防身子后仰,差点仰倒。
幸好闻晔眼疾手快抓住她,闻卿现在无比后悔,应该找个平稳的地方与哥哥说此事的。
“晚了,”闻卿轻叹,“口说无凭,醉酒与醉酒后中迷药的差别不大,她不会承认。”闻卿坚定表明态度:“我以后不会同她来往。”
还来往才怪!闻晔气咻咻地点头:“再也不来往了。”
至于贺公子,他感觉此人为人可以,但他即将与林菡成亲,消息已在村里流传开来。俗话说至亲夫妻,可惜了。
闻卿也听到了贺衍将与下月与林菡成亲的消息,她十分乐得见到狗男女死死捆在一起,免得他们再去祸害旁人。
对于他们的亲事,她原本打算不理会不参加不置评的。然而村民们质朴,但凡谁家有喜事都不吝惜送上最真挚的祝福,然而他们那样的人配吗?
她呸!
想热热闹闹成亲是么?闻卿扬唇冷笑,那就送他们个永世难忘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