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穗也不知道这晚是怎么睡着的，梦里尽是摇曳火苗与时岳宁，言雨婷摇着她的手叫她起床的时候，宋佳穗的梦里正好是时岳宁扶着她走出水流，往岸上去。是他行走时摇动的衣摆，是他被水打湿的裤腿，水流冲撞在小腿上，沿着起伏的肌肉线条又融回流水中。
是言雨婷的声音将她从那条走不出来的河流中扯出来。
“怎么了？”宋佳穗揉着眼睛问。
言雨婷兴奋道：“去看日出呀，起来起来。”
宋佳穗被言雨婷推着起身，用矿泉水漱口勉强清醒片刻，只被言雨婷半拉半拽地往昨天篝火那边去。
言成山他们已经在等待，见到两个小女孩来了，笑笑就说出发。
时岳宁慢两步等着宋佳穗，笑道：“醒了吗这就？”
宋佳穗见了时岳宁是已经清醒了大半，点点头说：“有点困，但是也不碍事。”
言雨婷瞧了瞧宋佳穗，倒是什么话都没说，拿着自己的手电筒就快步往前追言成山去了。
宋佳穗开口想喊她，却只见她背静渐小，没半分回头意思。
“是我拖后腿了。”
时岳宁笑笑，抬头看昏黑天幕，说：“要上山爬野长城看日出，一个多小时，时间还早，慢慢来也不要紧。看好路，拿不住手电筒就跟着我照亮的路走。”
宋佳穗握紧了手中的手电筒，用力点点头。
时岳宁下巴往言成山他们那边一努，说：“走吧，我跟在你后头。”
宋佳穗快步跟过去，小跑一样要追上言成山他们，避免让她和时岳宁两个人落在后面。
其实这一段从营地到野长城上面的路并非荒山野路，明显就是有营地修过的痕迹，虽然没有石板铺路，但是也是整齐省力的夯土阶梯，一路缓坡台阶，衔接从野长城的城墙上翻到长城上。
到了长城上的路才是真的难走。
宋佳穗开始还能跟得上，直到翻进长城上，简直就是手脚并用地攀爬，石阶像是垂直往上，叫她腿都发软。身后的手电筒灯光一直追过来，将她眼前的石阶照亮，随着她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上挪。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眼前的路宋佳穗已经不需要借助手电筒灯光看清楚，她停下脚步来，扶着城墙想要转身回去朝向时岳宁。
“别转身。”时岳宁急忙高声道。
宋佳穗一时被吓到，定在原定没有动，声音也带了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模样。她说：“天快亮了，时先生可以不用费力为我举着手电筒了。你可以走快一点了。”
手电筒的光亮倒是应着宋佳穗这句话熄灭了。
时岳宁的脚步声从后面跟上来，宋佳穗只觉得自己没有扶助城墙的那只手，手臂被温热手掌握住。
“小宋同学说得对，那我们可以快些走了。”
时岳宁扶着宋佳穗，一步接着一步地朝这一段长城的高处进发。
他的手握着她的手，没有一丝逾矩，仅仅是用手掌扶住她的大臂，搀扶一样，帮助她稳定重心，陪着她一步一步往上。
可宋佳穗只觉得浑身只有时岳宁接触的皮肤有感知。温暖发烫。
走进中间的一处堡垒，时岳宁松开宋佳穗的手，说：“先歇一歇吧。”
宋佳穗一看前面，只见这里转弯处过后，前面的同伴们已经走过了又一段长长的城墙，已经快要到下一处堡垒了，那是在目之所及的最高处，在那里，应该是能见到最灿烂的日出。
“不了，我可以的。”宋佳穗说着要往前走出这座堡垒，要去追上前面的同伴们。
“佳穗。”
宋佳穗的手已经扶着堡垒出口处的城墙，在这圆拱石门下，应声回头去看时岳宁。
他弯腰俯着堡垒窗口的石墙，扭头看向她，一侧脸隐藏在鱼肚白带来的光线中，一侧脸迎向东方，映照出红日将出的暖光。
太阳已经开始出来了。
“佳穗，来。”时岳宁朝她伸出手来，“来看日出。”
宋佳穗一步一步朝时岳宁走过去。他侧身已经给她留出空位来，似是量度过，正好让宋佳穗能够站到这堡垒窗口的正心中央，叫他能俯身下来与她平齐，共同分享这一个日出。
朝阳此刻正从山的边缘探出头来。火红的一线圆，从碧绿中脱胎而出。每出来一分，那火红就变了一度向金黄。每往上爬升一分，就多一分叫人不能直视。
在这堡垒之中只有沉默，沉默中宋佳穗与时岳宁并肩等着太阳爬上来。
谁都没有说话，谁都等着金光铺满这片山坡这片森林，再慢慢铺洒到他们彼此的身上。
宋佳穗伸手去接一捧日光。
“雨婷他们那边，应该没有这么高的山阻挡视线，会是一个更好看日出的地方。”宋佳穗说道，她说着想要偏头去看时岳宁，头微微往后转时，耳朵尖尖擦过时岳宁的脸颊。
宋佳穗停顿下来，不动声色地又回正去看日出。霞光将她脸上红晕藏住。
“时先生你被我拖了后腿，不然能看见更好看的日出。”
时岳宁的声音在她发红的耳朵尖旁边，“这一个日出就足够好看了。”
日出东方，邪祟无藏，这天地金黄一片的霞光中，堡垒窗口中只框住了时岳宁和宋佳穗两个人。
宋佳穗只觉得太阳已经爬至很高很高了，不然怎么这光亮带的热度如此灼人，叫她双颊耳朵尽数发烫。
一寸一寸的红日爬升，宋佳穗的眼前忽然被时岳宁的手挡住。
“差不多了，再看下去眼睛就要瞎了。”
宋佳穗回过神来，侧身绕过时岳宁的手，背靠在堡垒窗口旁边的墙上，背对着东方歇息眼睛。时岳宁说得对，她冲着日出发呆许久，这样一脱离，视线中只有重心一个红圈发亮，周围都是乌黑，她要缓和许久。
眼前景象逐渐往正常恢复，黑暗中的物体边沿逐渐明显清晰。人言交谈欢笑声从外传来，应该是言成山他们要回来了。宋佳穗一瞬间惊慌，她与时岳宁只两个人在这小小堡垒中，光明正大却像是偷偷摸摸，她猛然觉得像要被人抓住一样，尚未完全看清楚周围的东西时，就想先迈不出去离开这座堡垒。
到底是还没有看清楚，宋佳穗一脚踩空底下的台阶，手却正好抓住时岳宁的小臂。
“慢点来，着什么急。”时岳宁笑道。
人声已经贴近堡垒，宋佳穗的视力也已经完全恢复。她放开时岳宁的手，却一瞬被他反握住。
孟汐先钻进堡垒来，见时岳宁扶着宋佳穗，笑道：“看太阳看到眼睛花了？”
时岳宁回应：“可不，差点就一脚踩空栽倒地上。”
孟汐哈哈大笑，直劝宋佳穗慢慢来不着急，时岳宁这时才放开宋佳穗的手，转身走出堡垒去。宋佳穗红着脸颊，跟在孟汐身后，终究是又回到他们一行人之中。
一行人按着原路下山，回去收起帐篷整理东西，终于启程返回市区。宋佳穗和言雨婷困得不行，在后座上两颗脑袋彼此依靠着补眠，还是到了校门口言成山才叫醒两人。
“你不回家一趟吗？”临下车前，宋佳穗见着言雨婷也要下车，开口问道。
言雨婷摇摇头，“我爸妈出去玩了，只剩下我哥在家，我哥不着家，回去还得点外卖，不如在学校里头。”
言成山在前头驾驶室也说：“你就别回了，回去我还得照顾你，做个人吧给我两天清净。”
言雨婷狠狠踹一脚言成山的椅背，跟着宋佳穗下车进学校去。
离回宿舍还有一段路，言雨婷直打哈欠，连说今天一定要补觉补一整天。
“明儿你要去哪里玩吗？”言雨婷问道。
宋佳穗想了想，还是如实说：“明天在宿舍学会儿习吧，晚上……晚上时先生有认识的前辈从香港来北京，这位前辈说是有些事情想要问我，过去吃个饭。”
言雨婷停了脚步：“这就约好了？”
宋佳穗红了脸颊，急忙辩白：“不是的，去露营前他来拜托我的，不是露营的时候说的。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会见到他。”
言雨婷表情这才松泛些，叫宋佳穗也松了口气。
“那还可以。”言雨婷挽起宋佳穗的手，往前一面走，一面问宋佳穗：“还是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宋佳穗沉默片刻，说：“终究是他家里的事情，即便真的和他在一起，也不会就真的要我去面对。更何况，也就是明天受他所托帮个忙而已，以后也难说。”
“难说。”言雨婷捉住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附和赞同还是怀疑调笑。
“你自己看着办呗，我知道的也不多，以后我哥要是跟我说多些，我先告诉你就是了。”
宋佳穗将头点点，亲亲热热地挽住言雨婷的手。
“你们单独爬山的时候，没聊什么？”言雨婷一双眼睛滴溜溜，满都是探究好奇。
宋佳穗摇着头说：“能聊什么？光是要追上你们我就没有别的心思了。”
言雨婷撇撇嘴：“白瞎我一番心思。”
宋佳穗笑起来：“你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呀？”
被宋佳穗这样一说，言雨婷也笑了，不好意思说：“希望是希望你得偿所愿，但是吧，又害怕他让你难过。”
说着言雨婷忽然义愤填膺起来：“要是他叫你不高兴，你就告诉我，我可不管我哥跟他的交情，必得骂他个头破血流抱头鼠窜。”
“那我就仰仗姐姐了。”宋佳穗笑得发抖，靠着言雨婷的肩膀，同她一同说笑着走进宿舍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