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伯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但看了眼手里的图纸,咬了咬牙还是想再求求那守卫。
这边周梓庸刚从营地外回来,听说有人在营地外纠缠,还说是他认识的人,不由挑眉,正巧闲来无事,便决定去看看谁这么大胆。
他来到营地门口一瞧,发现那人还真没瞎说,他的确认识门外之人。
“安平世子?”
唐云伯原本还在同守卫说话,听到这声世子,不由一愣,抬头就看见周梓庸站在不远处,顿时大喜过望。
“周大人!”
那守卫见两人真的认识,这才赶紧让开,放唐云伯进去。
周梓庸见真的是安平世子,不由有些惊异:“安平世子怎么在这里?”
“这……说来话长,在下如今已经不是安平世子,不过一介流放罪民,周大人称在下名字就好。”
听到这话,周梓庸瞪大眼睛,他长年镇守边疆,对京城的事情知之甚少,虽然听闻有人被流放到这边。
可由于当时周边小国不安分,需要出兵镇压,随后就忘了过问,没想到竟然是安平侯家里被流放了。
他犹疑再三,开口问道:“不知云伯过来,所谓何事?”
唐云伯闻言,赶紧将手里的图纸递出去:“周大人,这是在下无意间得到的图纸,上面绘有一物,名为水车。”
“若是能够建造出来,于民生将大有所利,在下便是为这水车而来。”
唐云伯担心他不相信,言辞恳切,一撩衣摆就想给他跪下,以表诚心。
如今两人虽然已经不是同僚,但毕竟在一朝当官,周梓庸哪里能让他跪下,赶紧伸手拦住。
“云伯莫急,且让我先看看这图。”
他知道唐云伯心情迫切,当即打开手里的图纸翻阅起来,谁知越是看到后面,越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周梓庸行军打仗多年,朝廷分发的军粮经常不够将士们吃,曾经带着手底下的士兵,一边打仗一边种地。
再加上他也看过许多类似的图纸,所以他一眼便能看出,这图纸上画的水车可行。
不仅可行,若是能建造出来,更是能造福许多百姓,对一些干旱地区,也能起到一些缓解的作用,可谓是巧夺天工。
看完后,周梓庸兴奋的问他:“云伯,画这图纸之人是谁?可能为我引荐一番?”
“此人这般大智慧,若是能为大靖效力,可造福千千万万的百姓啊。”
唐云伯见他看出这水车之妙,心里不由松口气,但听到他的问题,却不知怎么回答。
他不敢说是神仙赠予,不仅是怕周梓庸不信,二来还担心牵扯到家中儿女。
周梓庸见他神色犹豫,顿时冷静下来,猜出这事不好多说,虽然十分好奇,但依旧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
“不知云伯如今家在何方,可还有其他人?”
唐云伯心下不由感激,只觉得这周梓庸不仅清正廉明,还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只是想到他被困在这穷山恶水的边疆地区,一待便是近十年,不由为他叹惋。
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似乎也没好到哪去,便回道:“在下如今带着妻儿住在附近的宝泉村,日子过得尚可,说起来,远离京城反倒还自在些。”
说罢,他忽然想到赵家母子二人,补充道:“而且同在下一起来此的,还有武安侯剩余家眷。”
周梓庸没想到武安侯也被流放了,神情惊异不定:“怎么可能!赵将军去岁才为国捐躯,圣上怎可如此无情!”
唐云伯摇摇头,神色中透露几分悲怆:“周大人四年未曾回京,怕是不知,如今朝堂奸佞宦官独大,圣上沉迷酒色,朝中元老不剩一二。”
“其余者不是告老还乡,便是被找理由发放,剩下的都是蛀虫小人。”
周梓庸一时沉默,他不曾想到,只是短短四年,大靖朝堂竟腐败至此
他每次回京,一瞧见那些荒淫无道的迂腐文臣就觉得气血上涌,还不如在这边疆,虽然贫瘠,但这里的民风却是少有的爽快。
而一直不愿回京,或许也有不愿看见大靖逐渐剩下一个空壳罢,两人长叹一声,默契地转换话题,不再说起朝廷。
二人聊了半晌,意外发现对方十分合自己的胃口,颇有些相逢恨晚的意思。
若不是天色见晚,唐云伯还要回去,且地点不合适,周梓庸甚至想留他秉烛夜谈。
等人走后,周梓庸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看着天边残阳,不由想到赵嘉和赵将军。
相对于安平侯,他同赵嘉和更加熟悉,两人曾是同窗,更是一个时期入朝为官。
由于两人都是武将,不好走的太近,明面上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二人性格不合。
可他其实最敬佩赵嘉和,不光是因为他能力出众,更是因为他性格忠直,是他最为佩服之人。
想到这里,周梓庸心中不免涌上悲怒,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们安敢如此欺负忠良,对武安侯一家赶尽杀绝!
悲愤之余,他又想到自己,想到这边疆十几万信任自己的将士们,心底仿佛有些地方正悄然改变。
另一边唐文茵看见爹爹满脸笑容的回来,便知事情已经解决,就是不知他找的是谁。
不过唐云伯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
“周梓庸?”
唐云伯伸手一拍她脑袋:“没大没小,要叫周伯伯。”
“周伯伯和爹爹曾经在京城认识,他如今镇守北疆已四年有余。”
“那周伯伯是不是很厉害?”唐文茵仰着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家爹爹。
“他是很厉害。”
唐云伯说着,眼神漂移,想到他当年在京城见到的周梓庸。
那时两人年纪都不大,且都在意气风发的年纪,因文武相争也没有过多交集,如今他们年纪都大了,在这边疆反倒十分投缘。
“爹爹,周伯伯和赵将军比,谁更厉害啊?”唐文骐听到两人的聊天,突然插嘴。
唐云伯被儿子打断思绪,转身一把抱起自家乖巧懂事的女儿,笑骂道:“臭小子,谁让你比了。”
说完他转身带着女儿进了厨房,准备帮沈氏做饭,身后唐文骐咧着嘴嚷嚷。
“肯定是赵将军!赵将军多厉害啊,他曾经可是带着三万兵力,仅仅用时一月就击退西源十万人马……”
唐文茵听着哥哥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崇拜,混合着耳边爹娘的轻声细语,只觉得仿佛被泡在温泉里,从心底里散发出一股子懒意。
周梓庸的动作很快,不过短短两日,他就带着白石镇的县令来到宝泉村。
“云伯,这是刘玮。”说着,他一指旁边身穿官服,通身圆润的刘玮。
那刘玮闻言一瞧,站在周将军面前的,可不就是之前被他赶出去的人吗?
他顿时觉得面色发白,两股战战,半天说不出话来。
唐云伯见他吓得够呛,也没为难他,率先开口道:“在下唐云伯,见过刘大人。”
周梓庸看出不对:“你们之前见过?”
“在下曾有事拜托刘大人。”
听见这话,周梓庸心下了然,必然是云伯拿着草图上门,被这不识货的刘玮给拒绝了。
不过他不过一介五品小官,也没必要过多计较,只是这水车一事,看样子不能放手让他全权管理,还是要找信得过的人来看顾看顾。
那刘玮没想到唐云伯一介平民,竟然认识周梓庸,心惊胆战之余,还有些埋怨。
既然认识周将军这么大的官,还来找他这么个小小的县令干什么,这不是让他平白得罪人嘛。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不敢流露出来,只是讨好地看向周梓庸:“周大人,不知小的可否先去叫人装水车?”
见刘玮这般没出息,周梓庸随意地挥了挥手,放他离开。
“好歹也是个五品官,怎地怂成这样。”
唐云伯闻言笑了笑,转头将一双儿女叫出来,跟他们介绍道:“这是镇守北疆的周将军,这是犬子和小女。”
两个小孩乖巧地站在爹爹身边,仰着脑袋朝他齐声问好,唇红齿白的格外可爱。
周梓庸本就十分喜爱小孩,看见这一幕,不由高兴地夸耀道:“不愧是云伯的儿女,小小年纪便是一表人才。”
唐云伯摇摇头:“也就这会儿乖巧罢了,平常可是顽皮的很。”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家常便罢,水车之事有手下人去办,周梓庸于是提起武安侯之子。
那天听说武安侯遗孤也被送到这里,当天便想过来瞧瞧赵将军的妻儿可还安好,只是他事务繁多,这才拖到现在。
唐云伯听他提起赵君琢,也大概知道他的来意,便提议去赵家拜访,两家隔的不远,过去也方便。
赵家是赵氏开的门,她以为是唐家的一对儿女又过来找儿子,谁知一开门,竟然是唐云伯。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个头高大的男人,那人她也认识,正是镇守北疆的周梓庸周将军。
她见状赶紧把门打开,朝周梓庸行礼:“民女见过周大人。”
“嫂嫂不必多礼。”
这一声嫂嫂,顿时让赵氏红了眼眶。
唐云伯却心下产生几分诧异,他上次在军营,同周梓庸提起赵将军时,他虽有些震惊,却没表现出过多的熟捻,他还以为两家并不十分亲厚。
如今这一声嫂嫂,他便明白赵周两家看来不是明面上的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