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护工浩浩荡荡地从外边的院子里涌入,管事的知道钟老爷子也是搭了谌总的线才找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几个大佬都把孩子往这地方送,他深知里面门道很深,也不敢多打听,对上前来迎接的跛脚道长十分敬重。
他认得谌祈年那张脸,礼节性地过来做了个介绍。
“小谌总,老爷子家小儿子和女儿最近精神状态不大好,老爷子让我带人到这儿来休养一段日子。”管事的中年人说着又把头转向凌道长,低声道:“顺便看看有没有解决的法子。”
除了钟氏姐弟,还有一个男人也被抬进二楼的房间里,见护工们已经开始投入工作各司其职,中年人便和谌祈年几人坐在大堂里聊起来。
“小少爷这不大学刚毕业嘛,没听老爷子的安排,自己开了个工作室,专门做探险直播的,网上发一些平时的探洞剪辑视频。这次他姐带着他姐夫从国外回来探亲,小少爷寻思他姐夫是潜水教练,自己也有个潜水证,就想着去G省的点秋山拍水底探洞的视频。其实点秋山那里洞多,拍这种视频的也大有人在,可前不久点秋山出了些事情,不知道小谌总您有没有关注这件事,反正大冬天发山洪下暴雨,确实挺离奇的。”
谌祈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拿着抹布研究如何把桌子擦得光可鉴人的梅予殊,又瞄向坐在另一边臭着脸不吭声的江云津,心说我当然知道,而且旁边这两位还是主角。
“总之小少爷他们团队在洞里刚好就出了岔子,虽然最后他们还是被救援队从里边给救出来了,不过吧……哎……”
“怎么了?”
“他姐姐当时被水冲出去,被发现的时候腿被石头压着,只好把小腿给截肢了。几个人刚回来的时候除了心情低落点也都还好,但从某天晚上起,都突然开始发烧,小少爷是,他姐也是,他姐夫以及团队随行的队员都出现这样的情况。这几天烧倒是退了,但就没清醒的时候,不是说胡话就是说梦话。钟老爷子没辙了,之前听说您车祸的事情这里能解决,这不就找到这儿来了嘛。”
谌祈年点点头,知道问道长问不出什么东西,听他之前的形容便能知道凌道长对于这事也是迷糊的,纯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捞钟家一笔钱再说才答应把人放疗养院里。
于是谌祈年转头望向江云津,听乔海的叙述,此人还是挺靠谱的,至少比凌道长靠谱。
“江先生,您怎么看?”
管事的中年人见业内富二代中口碑最佳,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让人信服的小谌总居然撇开疗养院负责人,转而郑重地去咨询一个看着就一身戾气的社会青年,心中大惊,果然人不可貌相,小小一个破院子里竟然藏龙卧虎。
颇被看重的江云津表情冷淡,声音比表情更加冷淡:“报应,我管不了。”
中年人一听觉得是有戏,忙不迭地问道:“江先生,您说的报应指的是什么?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钱不是问题,您尽管开口。”
江云津摇摇头,不置一词,谌祈年看他那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只好暂时放下此事,心中疑虑更深。商人的直觉告诉他,江云津身上的悬念比凌道长还要复杂,他俩一个什么都不清楚所以靠不住,一个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告诉你不让人靠,说不出谁更让他难受。
唯一有个比较好懂可靠的,此刻坐在窗边安静地练写字。早上的时候梅予殊找他要了一叠打印纸,拿着笔在上面写写画画,谌祈年扫了一眼,字就跟印刷的一样,照着写的字长什么样,一笔一划拐的角度就是什么样。
中年人从江云津嘴里套不出话,只好打点完事情后暂时离开。乔海还要回公司拿些东西,凌道长不知和江云津说了什么,这位不情不愿地走进了新装修好的三楼,似乎打算常住一段时间。
空空的大厅此时只剩下谌祈年和梅予殊两个,他难得空出些闲暇,便在一旁看她练字。
纸上写的是她自己的名字,和那块牌子上刻的字一样清隽潇洒,在一众印刷体里格格不入。
“我忽然发现可以雇你去伪造签名。”谌祈年笑着开玩笑,随即又摇了摇头,心想,还是大材小用了,要不送她去读书吧,以后不做风投靠她去搞尖端技术垄断好了。
梅予殊把笔递给他,指着纸上一处空白道:“他们都叫你‘小谌总’,你的名字是什么?”
谌祈年微微躬身写自己的名字,没用花里胡哨签文件时的写法,像考生填卷子那样写得板正工整。
“谌,祈,年。我的姓读作‘shèn’,不是‘chén’,这个字是多音字,有时我会被人不小心念错名字。”
梅予殊点点头,照着写了一遍一模一样的,谌祈年心中扬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把这归结于商人的多疑,认为任谁模仿自己写字还能写得如出一辙,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冬天天黑得快,没一会儿钟家雇的护工就做好菜端到大厅里。疗养院是有厨房的,沿用道观以前的小灶台,只是凌道长不会做饭所以从来没开过火,这会儿厨房用具还得到了一次免费的升级,道长脸笑得五官都挤一块儿了。
疗养院里难得这么热闹,在这热闹的档口,梅予殊却几次把眼神瞟向院外。谌祈年没和大家饭食同乐,钟家的大厨是个专做药膳的师傅,给几个病人单独做饭,他也正好跟着换口味。谌祈年注意到梅予殊不同寻常的举止,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担心地问道:“外面有什么吗?”
梅予殊点点头,谌祈年看她表情也不算严肃,想着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麻烦,或许外面的只是个路过的妖怪邪祟也说不定,便安下心来。
在梅予殊第五次忍不住侧目的时候,她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大着步子走了出去,没一会儿拎进来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背着双肩包,手里还提溜着一袋苹果,看样子还是个学生。
谌祈年以为是妖怪,没成想对方是个人。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贼,我敲过门了,没人搭理我,我才在外面绕圈子的,真的对不起!”男学生委屈地喊道。
谌祈年挑眉戏谑道:“你想进来直接进就是,这么遮遮掩掩别怪别人误会。”
男学生心虚地看了一眼梅予殊,气势上连直视谌祈年也做不到,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来意。
“我来看望钟存义,他是我学长,也算是我的老板。我最近联系不上他,工作室的人说他病了,之前一起回来的人也都发病了,我就想着来看望一下,顺便把之前的录像带过来,问问他该怎么剪辑。粉丝都在催更新,最近取关的人挺多的……”
“你是他的员工?录像……是洞穴探险的录像?”
“是的,我叫林昱,学长团队的摄影回老家了,于是我这学期都在给他兼职。我期末考试结束了,想着把点秋山的片子给剪了,但之前出了事,有的素材不知道能不能用,我打他电话没人接,工作室的一个姐姐神神秘秘的,说让我来这儿看望学长,还不让声张。”
林昱眼睛大,鼓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呆。他慌慌张张扫了一眼后院的砖瓦树木,紧张兮兮地问:“这里不是疗养院吗?我怎么觉得……像个道观呢。”
梅予殊难得主动接话,她肯定道:“这里确实是道观。”
“那学长他们……是病了还是……”
谌祈年对这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非常好奇,便故意没吭声等着林昱自己往下说。
哪知林昱忽然闭上嘴,惊恐地看向他身后,一副随时准备脚底抹油跑路的样子。
没等谌祈年回头,江云津从后面站了出来,脸上难得带有不屑和冷漠之外的表情,他双手抱胸面带疑惑,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他们都中邪了,怎么就你没事?”
林昱似乎瞧着全场就旁边的女人最面善,便往梅予殊身后躲了躲,小声反问道:“怎么你也在这里?”
江云津懒得理他,指了指他胸口的背包:“既然你自己上门了,也省得我去找你,把录像给我,你可以走了。”
“我把录像给你,你能想办法救学长他们吗?”
江云津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十分不耐烦:“碰倒了镇物,放出了鼍兽和点秋山的水鬼,我没找你们麻烦就算好的,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们……不是有意的,那个洞我们不知道藏着东西……”
谌祈年从这跳脱的对话里抓住了关键。
“等等,点秋山出的那些事,是因为你们去探洞引起的?”
林昱羞愧地点点头,低下脑袋不辩解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梅予殊没理会在一旁兀自沉默的两个男人,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林昱的额头。
“嗯?”
看着那双写满震惊的大眼睛,梅予殊抛下一句让林昱透心凉的话:“快了,和他们一样,你也会变成蛇。”
这下连江云津也忍不住惊讶:“什么变成蛇?”
梅予殊已经单方面和这个强行把她从封印里带出来的男人冰释前嫌,她神色淡淡的,像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今天的天气:“你说的报应,难倒不是山神咒吗?”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进入第一个副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