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校门口的时候时间还早,保安大叔和昨天一样,趴在屋子里睡觉。
从外面能看到他凸起的脖颈和弓起的肩膀,但是看不到他脑袋。
不仔细看的话,好像里面趴着一具无头尸体。
方希希被脑海中的想法吓了一跳,又看了一眼,直到看到保安大叔的头才吁了口气。
学校大门不管白天还是夜里都是落锁的,她走到保卫科窗户前,伸手敲敲玻璃,喊道:“大叔,大叔,能开开门吗?”
喊了几声,保安大叔撑起脑袋,揉揉眼眶,打哈欠道:“方老师啊,方老师是要出去吗?”
方希希点头:“出去买点东西。”
保安大叔:“买东西?哎呦,那可远了,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他那手开车技术实在太玄幻,方希希坐过一次差点魂都没了,再坐她怕升仙,摆手道:“不了,我做公交车就行。”
保安大叔:“也行。”
他从房子里走出来,拿起腰间挂着的大串钥匙,从里面挑出一个,打开大门。
方希希走出门口。
保安大叔从后面叫住她:“方老师。”
方希希回头。
保安大叔从腰间那长串钥匙上拿下来一个,递给她,说:“方老师,这串钥匙你拿着,我不经常在学校门口,要是你回来的时候我不在,自己开门就行。”
方希希迟疑一瞬,她本不想拿钥匙,但想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万一回来的时候保安室没人,岂不是要给樵校长打电话,麻烦他过来开门?
事事麻烦领导的员工不是好员工。
想到这里,方希希接过钥匙:“谢谢大叔。”
保安大叔:“嗐,不用谢。”
他走回保安室,临进门的时候再次开口:“对了,我姓陈,你叫我老陈或者陈叔都行。”
方希希把钥匙揣进包里,听见抬头道:“好的陈叔。”
学校距离最近的公交站差不多五六里路,走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路边孤零零的站牌。
方希希坐在站牌下的石头上,捶腿的时候想着今天一定要买辆自行车。
等了二十几分钟,一辆看起来很旧的公交车驶来。
西岭山地界偏远,人烟稀少。
虽然环境很好,但当地政府没打算开发这里,所以平时到这来玩的人非常少。
人来的少、当地住户少,导致这里的公交车也少。
今天还是运气好,等了二十几分钟就等到了,照她从网上看到的,往往一个半小时才会经过一辆公交车。
方希希自小在西瞳市长大,对这里很熟,一路倒了两班车,从二手车市场买了辆自行车。
除了自行车,她也买了很多生活用品。
中途经过市中心时,还顺道回了趟家,抱了床被褥。
回家的时候没遇到方老太,老太太整天不着家,不是去小广场搓麻将打牌就是跟人吹牛逼拼酒,经常三更半夜回家。
方希希在家的时候还好,有人管着方老太,老太太不敢太放肆,她现在上班了,吃住都在学校,方老太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泡在外面。
方希希给方老太打电话,手机铃声从院子里传进来。
她听着铃声,从院子中的大缸里找到了手机。
大缸是以前装水的缸,后来街道帮忙安了自来水,用不上了。
大缸里装了半缸棉花,上面盖着玻璃。
手机就塞在棉花底下,不仔细找容易忽视。
方希希掏出手机,拍掉沾在胳膊上的棉花,把手机放回屋子茶几上。
方老太一把年纪了,身上的毛病多的数不清,最让方希希头疼的就是不喜欢接电话。
她上大学后,为了跟方老太联系,特意给她买了个手机。
但打十次电话,运气好有一次接通。
多数情况下打十次十次不通。
打的次数多了,方老太嫌烦,就偷偷把手机藏起来,装作放丢了。
方希希跟在她屁股后面,已经把这栋宅子找遍了。
手机搁在茶几上,底下压着她写的便签。
临走前,方希希看了眼冰箱,望着空荡荡的冰箱,又去附近超市买了些菜肉水果塞进去,然后离开。
她买的东西太多,加上一辆自行车,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下车后又骑了那么远的路,等到了学校门口,后背已经湿透了。
西岭山距离市里太远,一来一回耗费好几个小时,她回宿舍时已经下午三点。
方希希抓紧时间洗了个澡,出宿舍后骑着自行车往办公室奔。
下午四点有一堂课,临近上课了她才发现,她居然不知道自己教的是哪门课。
就离谱!
下楼前她把教师公寓大门上的课程表一个字一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除了“方希希”三个绿的冒泡的名字,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学校真的没给她安排课程。
就给了个上课时间,具体教几年级、教什么内容,上面全都没有写。
果然,一万五的工资不是那么好拿的,这不在这等着她呢。
等她到办公室时,办公室内已经有人。
代蓝和雪伟才各自坐在自己的办公座位上。
两人一个坐在最西边,一个坐在最东边。
中间隔了好几张桌子。
方希希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儿。
她面试那天,樵校长曾随手指了张桌子,但现在雪伟才坐在那张桌子上。
正想随便找张桌子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就见樵校长抱着一沓纸,往这里走。
樵校长也看见她了,笑道:“方老师等会有课?”
方希希闪身,跟在樵建木后面走进办公室。
她应了声:“对,有课。”
她快步跟上樵建木,开口道:“樵校长,不知道咱们学校有哪些课程?我负责教几年级,教什么课程?”
樵建木将手里的纸张放到离门口最近的那张桌子上,闻言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忘记和你说了。”
他指指对面,示意方希希坐下。
方希希坐下后,樵建木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学校和其他学校不大一样,目前学校只有一个班,学生不多,很好管理,而且,怎么说呢,这些学生有些特殊,所以我们的课程跟普通学校不一样。”
说到这里,樵建木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递给方希希。
樵建木:“课程上我们没有硬性规定,可以教数理化,也可以教写作讲故事,去操场上体育课也行,总之你觉得怎么方便怎么来。”
方希希接纸的手一顿:“这,这不太好吧。”
樵建木哈哈笑道:“方老师不用紧张,放松心情,实在不知道教什么,你让他们趴课桌上睡觉也行。”
方希希:“…………”
听起来,一万块拿的太容易,她心脏受不了。
“但是,”就在这时,樵校长话锋一转:“课上不管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让他们离开教室。”
方希希看向他。
樵建木:“你每节课都要点名,上课点一次,下课前点一次,务必保证没有学生逃课,确认他们整节课都待在教室里。”
方希希晕晕乎乎道:“我明白了校长。”
校长瞥了眼雪伟才和代蓝。
代蓝正捣鼓她那头湿漉漉的头发,自两人进办公室到现在头都没有抬过。
雪伟才身形笔直的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他的破本子上写写画画。
樵建木收回目光,满意地点点头,将桌子上的纸张推了推:“这是我新出的开学考试试卷,马上上课了,我领你走一边流程。”
方希希正愁不知道怎么上课呢,闻言抱起桌子上的试卷,应声跟上。
两人从办公楼出来,沿着中间的悬空通道走向教学楼。
学校的办公楼和教学楼虽然分布在两栋楼,但两栋楼中间建了悬空的水泥路。
办公楼和教学楼的每一层都连在一起,从上面看,两栋楼呈现“H”状。
他们离开办公楼,很快走到教学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教学楼建在办公楼后面的原因,整栋楼比办公楼要暗很多。
刚一踏进教学楼,光线黑了一度。
方希希跟在樵建木后面,四处打量起教学楼。
教学楼虽然有好几层,但听樵建木所说,整个学校只有一个班级,学生们一般在四楼上课。
他们现在所在的楼层就是四楼。
教学楼内部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墙体粉刷的腻子开裂掉落,靠近地面的位置尤其严重,很多地方长出黑绿色的霉斑,看起来异常渗人。
除了墙体,地面的瓷砖也碎了很多,破碎的石砖没有人清理,大刺刺躺在路中央,人走在楼道里,要时刻小心以免被绊倒。
头顶墙面更加不堪,上面不知道弄了什么,黑一块灰一块的,有些地方被这些灰渍一样的东西盖满,几乎看不到白色。
头顶上的吸顶灯外壳碎裂,露出里面的灯泡。
方希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破旧的教学楼。
连她小学村里的学校都比这强。
再一次差点被块石头绊倒,方希希忍不住开口道:“校长,楼道里的瓷砖碎了那么多,怎么不请人来修一修?”
樵建木闻言,脸上露出羞赧,支支吾吾说:“不是不想修,实在是学校太穷了。”
不能吧?学校穷的话,怎么能开得起一万多的工资?
她还想问,就见樵校长摆手道:“你以后就知道了,我们学校啊,很艰难的。”
他在一间教室前停住:“到了。”
方希希压下心底的疑惑,抬头看向教室。
灰黑色、中间破了几个洞的教室门上,四个鲜红的“4”字贴在门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