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差点掐死这个女人之后,沈默第一次对一件东西产生兴趣。
因此,在处理完与京城卫所之间的联络后,他迫不及待的就赶了过来。
那女人被关在了牢里,就跟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一样,既可供人观赏,又不能随意飞走,就连被人逗弄后受惊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明明害怕得很,却又强装镇定。
不自觉的,沈默从地牢顶上落了下来,轻盈又潇洒。
宋简云正苦恼自己被拆穿了要怎么继续糊弄下去,不妨眼前突然出现个大活人,吓得她下意识惊叫一声,连连后退,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沈默看她退到牢房里头,因为踩到了地上的老鼠,吓得差点摔倒,喉咙里逸出两声轻笑:“你这是在讨好我吗?”
老鼠被她尖利的叫声吓跑,宋简云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抬眼就见总是神色淡淡,眼带冷意的人,竟难得的笑了,一时有些愣住。
他没带□□,一向黑沉的眸子里碎光流转,如新雪初霁,冷峻的眉角微微扬起,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清雅的气质,一点也不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变态。
可在听到对方的话之后,宋简云又清醒了。
他虽长得好看,但是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脑子确实不正常。
“如果是,那你会喜欢我吗?”她好奇的看对方。吐槽归吐槽,但她也没忘记大事。
“喜欢?什么是喜欢?”沈默皱了皱眉。
他朝前走了一步,却发现面前的牢门十分碍眼,寒光一闪,原本粗壮的木柱立刻便断成几节,哗啦啦散落地上。
“吵什么吵!你再吵,小心老子......”
怒气冲冲的话戛然而止,方老三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酒立刻就醒了,腿肚子也不停的打着哆嗦。
这小娘们竟没说谎,她那水匪姘头还真来了!
“救......”方老三转身要逃,口中才刚吐出一个字,声音便陡然顿住,干瘦的身子断成了两截,鲜血洒了一地。
宋简云不是第一次见他杀人,但还是有些吓住了。
地上的人,或许不该再称之为人。地上的两截东西,连着腿的部分只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动弹,上半身却还没死透,绿豆似的眼瞪得老大,眼角、嘴角、皆有血流出,双手在地上撑着爬,就跟地狱里的恶鬼一样。
“你在可怜他?”
沈默悠然转身,见宋简云脸色煞白,眼中不忍之色,困惑开口:“他也想杀了你,为什么你要可怜他?”
宋简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人类的共情和同理心,但想到对方曾让手下杀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还问人家为什么要生气,又觉得没必要。
因此只简短回道:“因为他还没有杀我,而且,实在不必这样残忍。”
“残忍?”沈默面上疑惑更甚,“可人活剐鱼鳞,沸水蒸蟹,钉头剔鳝骨,样样死法皆百倍痛苦,为何无人说残忍?”
乌黑的眼牢牢盯着宋简云,似乎真在求一个答案。
是啊,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不管是鱼也好,蟹也好,鳝鱼也好,人类只把它们当成了食物,而不是同类吧。
所以,在沈默的眼中,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同类吗?
宋简云抿了抿唇,这样一个危险又病态,还不知何物为喜欢的人,她真的能成功攻略对方吗?
“我也不知道。”最后,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啊,原来她也不知道,沈默突然有点意兴阑珊。
不过......没关系,他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问问题。
“你要干么?”
宋简云见沈默抬步朝自己走来,浑身上下流淌着一股杀伐之气,眼神危险,身上的毛立刻炸起。
“你很有趣,特别是被掐住脖子的时候......”沈默一步一步的朝她迈近,语气缓慢又温柔。
指尖还未抚上了那截白得发腻的脖颈,他的心就开始激跳起来,一直被压抑的欲/望叫嚣着冲出,让他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一点不有趣,我很无聊的。”宋简云干巴巴的说着,一边朝后躲。
身后已退无可退,宋简云靠在墙上,皮肤似能感受到对方手指微凉的温度,吓得她闭上了眼。
可预料的窒息感没有出现,宋简云半睁开眼,却见沈默右手停在半空,此刻正侧脸倾听什么。
然后下一秒,她腰间一紧,足下腾空,飞上了天。而刚才两人所站的位置,却密密麻麻的插着羽箭。
“哈哈哈,你们逃不掉了!”
周图与王虎带着手下出现,几乎将整个地牢围得水泄不通。
宋简云被单手揽着腰,既不是公主抱,也不是电视剧里那种软玉温香依满怀,而是像提着猫儿一样,头朝下,脚也朝下,就跟她把沈默搭在马背上一样。
血液哗哗朝下流,她立刻就觉得头脑发胀,人也有些晕沉起来。
“哼,你们这两个飞贼,杀了朝廷暗访的锦衣卫,如今还想逃吗?!”王虎朝前踏出一步,朝两人大喝道。
却不想突然看清了沈默的脸,大惊失色。
沈默扫一眼四周,眸中有暗黑涌动,嘴角却微微勾起,抽出短剑,剑光过处,遍地断肢残骸。
他身法极快,宋简云只觉眼前光影闪烁不定,就像在看走马灯一样,头更晕了。
可她也不敢动,光是如此,她已能感觉到冷锋堪堪擦过自己时带来的寒意和血腥气,若是挣扎,说不定就要被削掉或是砍掉些什么。
周图见他如此厉害,有些惊讶,不过事已至此,他是不可能放对方活着离开的!
“继续放箭!”
如雨的箭矢落下,却连沈默的衣角都没碰到,只是因为手里提了个人,让他的衣襟上不可避免的染上了血,玄色的长袍愈加黑得似化不开的浓墨一般。
他一手提着宋简云,一边跟杀神一样从地牢里出来,脚下黑靴早已被鲜血染红,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印记,如踏血莲,如魔临世。
周图也有些被吓到了,他没想到自己的情报有误,贺传阶不仅会武功,而且武功如此高强!
“周图,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行人且战且退,几乎无人敢再上前,沈默仍旧从容不迫缓步走着,刚出地牢,外头却传来一道轻喝。
王虎见是二当家方丙到了,心知不好,一把揪住身边人的领子,呼喝道:“吕用呢?!”
下属被他这狰狞模样吓到,哆哆嗦嗦答:“刚才,刚才堂主吩咐吕用去灭口,他道这会儿都还没回来呢。”
“你说什么?!”王虎一把将人甩开,几乎怒不可遏。
他与周图原本的计划是,以河标兵被杀一案引来贺传阶,然后他们再让吕用去杀了那两个锦衣卫,嫁祸给对方,并以贺传阶与水匪勾结杀了朝廷命官为由,将对方一并宰了。
如此,原本漕帮杀河标兵的事便没人再查下去,他们杀了两方的人,可朝廷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必能让三当家威望大振!
自此之后,不仅是在江南地界,就是在整个漕河沿岸,三处漕帮,又有谁敢不服?
天下漕帮水手总数多达百万,只要这些人尽皆归了三当家,那么就连坐在上头的皇帝老儿也不敢动他们一根汗毛!
可偏偏就是这个吕用!
周图见他神色有异,又见方丙来此,脸色铁青,侧脸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虎知道隐瞒不得,便道:“这两人正是我与吕用在客栈抓到的锦衣卫,不是贺传阶跟他那红颜知己。”
“你说什么?!”周图目眦欲裂。
“周图!你设下陷阱谋害朝廷命官,此举乃是置帮内兄弟的身家性命于不顾!且你未告知帮主便擅自行动,该当何罪!”方丙再次上前一步,指着对方疾言厉色道。
听他这样说,场中不少水手也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刚才的水匪怎么突然又成了朝廷命官。
周图发觉人心有些散,立刻上前一步,冷笑道:“我江南漕帮每年帮官府运粮运盐无数,可帮内兄弟却连家小都养不活,凭什么?!你为了自己享福,摇尾乞食,出卖兄弟们,你才是真正的祸害!”
他这一说,果然不少人都群情激奋起来。
是啊,朝廷待他们牛马不如,这两个狗官杀了就杀了,由此看向沈默和宋简云的目光也带上了恨意。
“哼,说我摇尾乞食?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干了什么?” 方丙并不恼怒他的侮辱,反而冷笑一声,意有所指的道。
果然,周图一听这话,脸色又是一变。
他当然没自己说的那样清白,每每心虚之时,他便安慰自己不过是为了大业卧薪尝胆,可到底是不是,周图自己也说不清。
因此现在被对方点出来,几乎立时就让他恼羞成怒了。
“你自己不干净,还想诬陷别人?给我上,杀了他为帮内除害!”
他朝后一挥手,无数的羽箭落下,既朝沈默,也朝方丙那边射去,喊杀声震天,场面乱做一团。
既然不能按原计划杀了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那就只好用强了!
总归自己手里握着那人的把柄,对方不敢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