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忽然想到,沈默手中的那柄绣春刀,刀柄上似乎也留下了她的指头印。
宋简云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匀称,掌心温暖,就有点不大情愿。
但见沈默似是越来越难受,最终还是嘟嘴将手轻轻贴到了沈默的脸颊上,未曾盖实,只虚虚掩着。
即便如此,一股极寒之气却在她靠近的一瞬间顺着掌心传递过来,冻得她立刻就将手收回。
这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拿手去贴一块冰坨子,涩冷的寒意不仅凝重,甚至像要把她也粘住一般。
可就这一下,沈默的右脸上却十分清晰的现出了个小巧的手印来,原本蔓延的寒霜竟缓了缓。
“还真有用啊。”宋简云嘟囔一声。
她也不知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不过想到自己要攻略对方,至少也得他活着才行,只好再次伸出手。
掌心传来的寒意让宋简云皱起了眉头,在终于无法忍受时,她才将手收回,然后不停的搓着呵气。
因为被冻得直打哆嗦,她连给沈默扇风都忘了,等见沈默另一边脸烧得火红,她突然福至心灵。
重新在石凳上坐好,宋简云将双腿伸直,然后把沈默的脑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一只手贴上他的右脸,片刻后又盖到他左脸上,就这么交替来回,竟是不冷也不热,刚刚好!
因着方便,宋简云还起了些捉弄之心,毕竟手感太好,就跟在摸手办一样。
沈默仍旧昏迷着,体内的两股真气就似两条缠斗的恶龙,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搅碎。
身上更像无数把利刃在生剐血肉,一般人难以忍受这种痛苦,甚至会生生疼死,可这却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痛觉的时候。
他又梦见自己坐在了冰窟之中,四周皆是万年不化的冰柱,雪越下越多,冰越结越厚,沈默觉得自己也即将成为这些冰柱中的一员。
想到这,他竟然有点期待。
可就在这时,空寂无人的冰窟里竟飞来了一只蝴蝶,白色带着微光的翅膀轻轻扇动,最后停在了他的鼻尖之上,带来微微的痒意。
沈默皱起了眉,想要伸手赶走这只蝴蝶,却觉手臂重似千斤。
像是察觉到他的抵触,蝴蝶飞了开去,却没走远,片刻后又落在了他的脸上。
沈默心中杀意顿起,只他因着气劲冲撞,根本动不了,于是只能任凭那蝴蝶围着他绕来绕去,一会停在他左脸上,一会又停在他右脸上。
触角轻碰带来的痒意,让沈默心中的不耐与杀意越来越盛,不知挣扎了多久,终于,他阖着的眼猛然睁开,一红一蓝的眸子晶亮,竟比之前还要摄人。
眼前哪有什么蝴蝶?只有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再往上,则是一张女人的脸。
微光里,对方长睫微阖,投下一小片的浅淡阴影,圆圆的脸颊微微鼓起,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啮齿动物。
似乎正在做什么美梦,但见她嘴角微弯,唇边现出了个浅浅的梨涡,显然睡得正香。
沈默的眸色沉了沉,下意识的就想抽刀杀了这女人,不为别的,就为她竟敢碰自己!
却不想因着之前强行压制真气,经脉全乱,他现在别说杀人了,就连行动都不能。
沈默竭力想要抬手,最后却又吐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宋简云睡着睡着,突然觉得浑身一阵发冷,她摩挲了下手臂,睁开眼。
此刻已是晨光初现,草叶上露水半干,空气中犹带着冷意。
她想起自己昨晚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精神一震,低头看去,却见沈默仍旧未醒,只嘴角一缕血红流下,赶紧去探他鼻息。
指间有微弱的气息拂过,宋简云扬起抹笑,高兴道:“还好没死,要是你死了,我就回不去了。”说完又去摸他的脸。
沈默的右脸仍旧苍白得几近透明,可却没再结霜,而那红得妖异的左脸也不再如流火一般,显然是好多了。
想到自己这番成了沈默的救命恩人,宋简云十分高兴,这下他该不会杀自己了吧?说不定还会感恩戴德呢!攻略之路前途一片光明啊!
“咕噜噜~咕噜噜~”正得意,肚子却传来一阵空响。
她摸了摸肚子,将沈默的头从自己腿上移开,放到树枝上,又揉了揉酸疼的大腿,伸伸懒腰站起来准备找东西吃。
从昨天到现在,她就粒米未进,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可这附近没有果子可摘,她也不会打猎,只好去河边找找有没有吃的。
刚准备迈步,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往早已化成灰烬的火堆里加了几根柴禾,把火点燃,又把搭在沈默身上的外衣披了,径自往河边走。
就在她转身之后,原本还昏睡的人睁开了眼。
宋简云在河边逛了一圈,想捉些螃蟹或是小鱼儿什么的,却不想什么也没看到。
无法,她只好忍着心中的惧意,翻了翻散落在地上的包裹,看能不能找到些干粮。
这一翻还真给她找到了几张大饼并几个馒头,还有水囊等物。
她如获至宝的拿裙子兜了,又用水囊装了些水回去,一面将馒头穿在棍子上烤,一面思考待会要怎么办。
首先沈默的伤肯定得处理,这就要去医馆才行,而且这些饼和馒头也撑不了多久,说到底,他们得尽快离开才行。
想到这儿,宋简云目光一转,投向了地上这些早已没有声息的锦衣卫身上。
将手中的木棍插在火堆旁,她起身走到昨晚被沈默杀掉的那个副头头身边,然后蹲下身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不一会,她果然从对方怀里摸出了一个荷包,而里头放着好几张大额银票并几锭金子。
“嗬,这也太有钱了吧!”
宋简云啧啧两声,又双手合十,低声念道,“你昨晚打了我一掌,这就算是医药费好了,勿怪勿怪。”顺手又把对方锦衣卫的腰牌也揣进了怀里。
有了金子,宋简云又想是不是要准备一张木筏子床,自己肯定是背不动沈默的,倒是慢慢拖或许还有可能。
只不知他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心中正腹诽着,鼻间却闻到一股略带焦糊的味道,宋简云兔子似的跳起来,赶紧回到火堆边,伸手将木棍拔起,果见馒头靠近火焰的一边已经烤焦了。
“哎呀,真浪费!”干粮不多,她有点可惜。
不过这种烤得微焦的馒头最香了,宋简云早忍不住,舔了舔唇,张口就咬了个缺儿。
嗯,果然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好吃!
她享受的眯起眼睛,咔嚓咔擦将馒头吃了,总算解了点饿劲。
在树枝上又串了个馒头开始烤,宋简云正想着要不要喂沈默吃点东西,刚转头,却见对方正看着她,也不知醒了多久。
“呀!你醒过来了!”她惊喜的跑过去。
白天的沈默看起来比昨晚少了些锐利,因着失血过多,又平添了几分虚弱,让宋简云生出了点怜惜。
沈默不说话,一红一蓝的眸子仍旧定定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不理自己,宋简云也不在意,取过水囊又问他想不想喝水。
这次沈默有反应了,他闭了上眼......
宋简云咂咂嘴,也不再问他,自己拿起水囊喝了口,打算回去把那个馒头也吃了。
却不想回身看去,火堆边哪里还有馒头?
倒是不远处,一匹枣红色的马儿正在嚼她刚才那根木叉子,显然正是被对方偷吃了。
“哈哈,你既然吃了我的馒头,那就给我当长工吧!”宋简云大笑两声,过去牵了缰绳,把马拴在旁边的树上。
刚才还在想要怎么离开,不妨这畜生就自己出现了,她心情很好,嘴里一边哼着歌,一边开始打包包袱。
沈默见她不来烦自己,又睁开了眼。
他先是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却未见五指,只两个被布条缠得蹄髈似的圆坨,而自己身上的衣服则缺一块少一块,原本到脚腕的蟒袍,此刻堪堪能遮住膝盖。
再抬眼,那女人已经又自言自语着在包袱里装了好些金子,又摸了两个火折子,几块布巾,水囊,甚至还有一个小瓦罐,就跟要过冬的仓鼠似的。
宋简云自觉可能会在路上用到的东西都带了,便又过来对沈默道:“现在得找个镇子给你治伤,可我背不动你,所以咱们只能同骑一匹马哦。”
见沈默不回答,宋简云就当他是默认了,将包袱背在背上,又去解缰绳,把马儿牵了过来。
这马原本就是锦衣卫卫所里的,因此不仅不怕人,还十分听话。
宋简云拿了个馒头出来哄它,它便温驯的卧在了地上。
安置好马匹,她又过来扶沈默,想把他弄到了马背上。
就在这时,一直不理她的沈默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不复昨晚的清越,多了几分喑哑。
“不要碰我。”
冷淡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和疏离,可宋简云是谁?她是来攻略对方的,所以自然不可能真的不碰他。
“可不碰你,你怎么能到马上去?咱们又怎么去城里?”她跟哄小孩子似的耐心解释。
“不必。”
又是简短的两个字,宋简云都不知道他是说不必给他治伤,还是说不必去城里,又说是两者皆否定。
可不去是不行的,至于沈默的坏脾气,她忖度着或许是生病的缘故,毕竟人在病中,难免脾气会比平常大一点。
因此她一边语重心长的教训对方,一边把他搭在了马上,自己也跨了上去。
没错,就是搭的。
没办法,她前世只学过骑骡子,还是在景区由专人牵着走的那种,要她再搭乘一个人,实在是不大敢。
而要是背部朝下更不可能,恐怕得把沈默的腰给撅折了,所以只好如此。
沈默还是第一次被人像破麻袋一样抗在马上,瞳孔深处有浓黑翻涌,只恨不得现在就将这女人碎尸万段!
宋简云一无所觉,还认为自己挺聪明的,因此刚坐好,便轻轻拍了拍马屁/股,又顺手拍了身前人一下,娇喝一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