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018

唐铉眼见面前娇憨的小娘子,水润的眼睛里,那点灵动的光芒化了去,干涩涩的望着他,略显紧张的,将下唇卷到两颗贝齿下轻咬。

几不可闻的唔了声,精巧白皙的小耳朵在日光下通透可爱,耳尖在这一“唔”之后,迅速攀红,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

“官人,我们过去是……”

她不知怎么,每当他问起过去,总支支吾吾,像将要提起什么不光彩的事。

唐铉心有疑虑,这种疑虑现在想来也不是无迹可寻。

婉娘送他离开渔村时,他反复询问,她的说法都是倾向于他不属于她,她不敢趁人之危。

明明不过就是往事三两,再不堪有何不能提起?

现被婉娘的模糊态度搞得,他身上似有谜团万千,一桩情,演化的像桩悬案。

但他初始之意,应该不是为了要怪罪她,毕竟他在分析这点谜团时,没注意自己的手,已经摸上了她发烫的耳朵尖……

他看她把脑袋往被摸的那只耳朵方向偏,那边的肩头也耸起,痒得向后躲。

他松了她的耳朵,掌心转贴在她背心后,限制她能躲的距离,看她模样又紧缩缩的,不能放松,心中轻轻叹了气。

算了,才把人养得自在松弛些,愿意与他亲近,这么一个问题抛出去,又把胆怯的娇娘子吓得退缩了。

唐铉掌心贴在苏幼婉背后,略微用点力,把人向自己身前压。

捡了樱桃煎往她唇边送,脸色也缓和回来,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两样果子都是北镇窄巷的招牌,婉娘看来也很喜欢。”

他前一句严肃质问,后一句虽恢复了和煦,苏幼婉仍有些惶然,樱桃煎送过去,她也不知张口。

唐铉搁在在她背心的手,轻轻拍抚,给她压惊,自怪道:“叔母都给我三天时间去想去留,我却拿着一个你不想回答的问题,逼迫你当下给出答案,是有欠考虑,不够体贴。”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还不吃他手上的果子,收了手。

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往院儿里走,忽而转了话题,道:“这家还有样招牌,叫做桃花糕,据说皮薄馅儿密,汁香味鲜,樱桃煎总吃也会腻,明天我给婉娘带这个,好不好?”

他从油纸袋里换了狮子糖出来,送到苏幼婉嘴边:“还生气?”

苏幼婉哪敢生唐铉的气呢。

唐铉给台阶,她就赶紧下了,双手接过狮子糖,摇头:“不是生官人的气。”

望见水盆里还泡着唐铉的衣裳,泡了这么久,也该洗出来了,把狮子糖还回去,要往那里去,“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唐铉握着她的肩膀,她跨出半步就走不动了,不明白唐铉的意思,抬脸要去寻他的眼睛,唐铉的手却从她的肩头挪下了。

胳膊忽从后环了过来捞住她的腰,她被捞的向后撞进他怀里,脊背贴上他暖烘烘的胸膛,吓了一跳。

腰间的手臂收了力,她被轻轻松松带离了地面,不知唐铉要做什么,慌张的去抓他的胳膊,扭身向后去寻他:“官人?”

院中的景象在她的眼里移转,下一瞬,她被唐铉稳妥的放坐在石磨旁的高脚木凳上。

他俯身同她说话:“洗衣服?”

她还有点懵:“……嗯。”

唐铉将苏幼婉的手心翻上来,狮子糖放上去,再推手给她:“我的衣裳,我自己来吧。”

在苏幼婉的观念里,没有哪家郎君是需要自己洗衣的,叔母那样强势的人,在叔父面前,也要伺候穿衣,偶尔端茶递水。

她还不太适应唐铉的亲力亲为。

不过,也能切实感受得到,唐铉是待她好的。

低头握着狮子糖,在唐铉转身时,倾身拥住他的腰身,“官人你,真好。”

唐铉感受到怀里的人,口中说着他好,却似叹了气,倾身过来,大半个身子悬在高脚木凳外,全靠他撑着,不然定要摔下去。

他扶她坐好,弯腰去看她垂下去的脸,拿走她手心的果子,再送去她唇边,哄她开口咬着吃了。

看她肯吃,心里也松了松,探手在她余热未消的耳尖上,轻揉了一下。

看她又痒得耸起圆润的肩头,慌里慌张的向上望过来,他的眉眼也染了真的笑意。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能耐,洗衣裳这么一件小事,他上手以后竟异常的笨拙,同清晨洗碗一样,要靠苏幼婉坐在凳子上,咬着果子间歇指点他一二,他才做得好。

终于将衣裳浣洗到符合苏幼婉口中的标准,捞出来拧干,要挂在榆树下拉起的麻绳上晾。

苏幼婉虚而飘的嗓音又弱弱的响起:“官人,要这样——”

她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这样抖抖,将衣褶抖开,不然晾好的衣裳,会皱,不好看的。”

唐铉依她言扬手抖了一把湿衣。

苏幼婉咬着果子,被淡风卷来的微凉的水珠,冷不防的洒了一脸。

她的懵然,和叔母教唐铉理鱼货时,如出一辙。

怔怔望着唐铉,看唐铉歉意的走过来,扶着她的后脑勺拿袖子给她擦脸,口中:“对不起,婉娘,我好像还不太熟练。”

尾音隐隐带笑,大概自个儿也觉得荒唐,在书画上手到擒来,家务上却笨拙到了可笑的程度。

苏幼婉由唐铉擦脸,咬了下唇,昧着良心鼓励:“官人做的,已经很好了。”

这厢擦着脸,指腹又抚过她的唇瓣,她去看唐铉,见他神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好像这举动是不经意为之,也没有去纠结。

取了他手中的湿衣,跳下凳子拿去晾了,听他在后头说:“婉娘,春花开了,天气不错,不冷不热,申时一刻,日头也不晒。”

苏幼婉不明就里,回头:“嗯?”

唐铉负手立在石磨旁,鬓边几缕细柔的碎发在他立体的面容上拂卷,他温声询问:“要不要,同我一块出去?”

赏花赏草,观山游水都可以。

苏幼婉却不明白,不解风情的问:“去哪里?”

唐铉抚着自己的虎口,大拇指凸起的指节,又抚到中指常年执笔磨出的薄薄的茧子上,找到了理由:“婉娘不是想学画?闭门造车是行不通的,要多去自然里观察,去看看那些飞鸟的神韵,山水在不同天色环境里的气质,诸如此类。”

他说的有理有据,苏幼婉信以为真,点头去房间取了纸笔出来,要跟他出门学习。

唐铉低笑摇头,拿走她的纸笔留在石磨上,牵她的手出门,看到风景,即握住她的手指隔空描摹,让她知道他的教授方法,不用纸笔也一样可以做到。

两人悠悠闲闲往码头晃着走,说两句闲话,苏幼婉看到花树上挂着花笺,想到自己也买了一张,复盘去想,花神真的灵验,将唐铉送到她身边来了。

唐铉见苏幼婉望着花笺出神,探手捋了树上一张来看,没有字的,又捋了其它几张,都是无字的,问:“婉娘,这是做什么用的?花笺不用来写字,用来装饰春树,是渔村的传统吗?”

苏幼婉摇头:“官人,是求姻缘的。”

唐铉退步看了看树上挂了小半面的彩色花笺:“求姻缘?花笺上只字未有,难道不必将所求之人的名字书写上去,神明就能心领神会的明白,娘子们所求是何人?”

苏幼婉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那张桃色花笺,她现在是坚信不疑的信花神都明白:“她都知道的,因为,官人就是花神带给我的。”

她要将手里花笺也挂到树上,垫脚却够不到树枝,唐铉没有替她挂,看她目光虔诚,替她压下一段枝头,让她亲手去做。

薄薄的纸张在枝头坠荡。

两个人看的是同一张纸,观感却截然不同。

苏幼婉多是感激,唐铉则觉着这张纸上似是附着一段对话的,其中娘子的声音口口声声说要还钱,郎君的声音则是在没温度强调,劝娘子不要痴心妄想、攀附权贵。

唐铉右眼皮一跳,心头蒙上不太好的预感,缓缓低头,看向苏幼婉。

李鳏夫的表叔,渔村未来的族长李牧,收了银钱替李鳏夫跑腿,适时来到,嚷问一句:“这位就是外头来的唐小官人吗?”

唐铉转头:“是我。”

李牧先问:“李贤仁这个人,不知唐小官人还记不记得?”

李牧直呼李鳏夫大名,不愿在外头称他为表侄,宁愿和他没有这层关系。

看唐铉疑惑,解释说:“是那日同小官人一块被关在宗祠的,那个瘸了腿的。”

唐铉想起来了,“他怎么?”

李牧按照李鳏夫的要求转述:“李贤仁说,听闻唐小官人不记得往事了,那日他同您的朋友米官人有过交谈,从米官人那里,知晓了一些您的过往,不知您现在有没有兴趣和时间,去他那里,和他坐下来,谈一谈?”

唐铉从李牧的话里,揣摩李贤仁的意思,不像单纯的好心助回忆往事。

谈一谈?

更像暗藏着某种条件的。

唐铉向后看了看苏幼婉,苏幼婉拉住他的袖角摇头,示意他别去。

李牧看他俩的小动作,收了钱,事儿得办全乎,得替李贤仁说话,就宽慰说:“他一个瘸子,也不能把唐小官人如何,只是从前作恶,现准备多行善积德,做点好事,不要酬劳报偿,只为帮助小官人恢复记忆罢了,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