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寒食,下雨天渐渐多了起来。
沐笒始终记得外婆说过让她每逢中元寒食,清明或是七月半冬至这样的日子,晚上都不要去外面乱逛。
太阳落上前,一定要回家。
“阿笒八字轻,到了那一天,阴气重,那些东西的眼睛也亮。到时候,就算你假装看不到它们,它们也会专门找你这种魂魄不稳的人,想要附在你们身上。”
“附在我身上,想要做什么呢?”仍旧是小时候的沐笒茫然懵懂。
外婆摸了摸她的头,“有调皮鬼想要做恶作剧,也有饿死鬼还想要尝尝人间食物的味道,更有那些很坏很坏的家伙,想要夺走你的身体,占为己用。所以啊,阿笒一定要记得,那些日子,不可以走夜路,要早早回家去,记住了吗?”
小沐笒虽然不明白,却对外婆的话谨记在心。
“嗯,我记住了!”
“啊喂~做好了没有,我好饿~”青年捂着肚子扒着厨房的门框,有气无力的问。
沐笒正在厨房里做吃食,手里攢了一个又一个青色的团子放到一旁。
“今天给你做青团,怎么样?”
“怎么样都好,只要我马上能吃到就可以。”
袁枚的《随园食单》中就有写过:捣青草为汁,和粉作粉团,色如碧玉。
虽然现在想吃什么已经不用等到特等的节日,随时随地的都可以吃到了。
但是特定的食物之于特定的节日,仍然有这独特的含义。
将青团放入蒸笼,沐笒问青年,“听说以前的寒食节要禁火是吗?”
青年回忆了一下,“是......的吧?”
“我记得以前读过关于寒食节的来历,说是晋文公在流亡的时候,介子推曾经割股给他充饥。后来晋文公当了国君,封赏下属的时候却把介子推给忘记了。然后,介子推就带着自家老母亲,跑去深山里隐居起来。晋文公想起他后,又跑去找他,结果介子推却不愿意出山做官了。晋文公却钻了牛角尖,非要逼他出山,甚至放火烧山。介子推呢,也坚决不肯出山,最后抱着自己的母亲,一起被烧死了。后来,晋文公为了纪念他,就下令在他死的那一天,禁烟禁火吃冷食,这就是寒食节的到来。”
青年嗤笑一声,“别人的火都烧到自己身上了,还不跑,活着不好吗?死了被纪念又有什么用?”
沐笒从前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其实也很不懂,现在依然不是很懂。
或许,这就是古人独有的气节吧。
青团有糯米的细腻绵软,又有清淡的草香气息,搭配着嫩香鲜甜的明前茶,别有一番风味。
青年一口气吃了好几个,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说:“晚上你就住在这里,别回去了。”
沐笒愣了愣,“没事,这里离我学校很近的,一会儿就到了。”
“住一晚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青年有些不高兴。
沐笒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没带换洗的衣——”话还没说完,就见青年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小包裹,“这是什么?”
青年示意她拿走,沐笒接过来,又轻又软,像是衣物。
打开一开,果然是一套衣服,只是不是现代的,展开一看,竟是一套齐胸襦裙。
沐笒有些尴尬,“我不会穿这种——”
青年立刻跃跃欲试,“我可以帮你。”
“不要。”女孩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可以上网查,就不劳烦山长你了。”
青年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沐笒知道他只是开个玩笑,并不会真的出手帮忙。
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一套寝衣,看来青年早有准备还很齐全。
沐笒这是第一次留宿,也终于见到了青年一直挂在嘴边,极力向她推荐的那个温泉池子。
果然泡温泉很舒服,出来后感觉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以至于毫无睡意。
青年不知何时,温好了一壶酒,正一个人对着窗外的月色独酌。
“雪停了?”沐笒看向窗外,皎洁的月悬在夜空。
“嗯,停了。不是说了,你想看,我随时可以带你去看。”青年转头看过来,见她正在擦自己的头发,“用我帮忙吗?”
“不用了。”住在这里什么都好,就是一头长发没有吹风机,只能自己慢慢擦干。
“过来。”青年冲她招手。
“做什么?”沐笒警惕的看着他。
青年笑笑,“怕什么,过来我给你把头发弄干了,你这样要擦到什么时候去。”
沐笒想想也是,走到他面前站定,青年宽厚的掌心从上面一直抚到发尾,短短一瞬,一头长发已经全干了。
“多谢了。”沐笒笑着道谢。
青年轻哼了一声,对她刚才怀疑自己的人品有些不满。
“你要喝酒?我给你做几道小菜?”
“算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回去弄什么,什么辩论?”
“答辩。”沐笒点点头,“那我就去睡了。”
“去吧。”青年随意的挥了挥手。
“晚安。”沐笒轻声说。
“晚安。”
一夜好梦,睡到第二天早晨,沐笒在床上犯了一会儿懒,才慢慢爬起来。
洗漱用具倒是有,是她之前给青年准备的,还多备了好几套新的。
这次正好给自己用了。
早餐做了两碗素面,允诺自己办完事情回来在给他做好吃的,沐笒匆匆离开了书院。
连着下来几天的雨终于停了,沐笒踩着点进了教室。
李玲玲三个人坐在后排冲她招手,“阿笒!这里!”
沐笒放下背包,在安然身旁坐下来。“你们几个来的还挺早的。”
“哼哼,老实交代,阿笒你夜不归宿,去哪儿了!”吴悦率先发起质问。
李玲玲笑容邪恶的伸手:“快给姐姐我检查检查,看看你身上多了什么不该多的痕迹没有——”
安然抿嘴在一旁笑。
沐笒推开李玲玲的手,“别闹,我在书院住了一晚上。”
“什么?!你们那个扣门老板居然让你在办公室住了一个晚上?!阿笒,我劝你赶快辞职算了!这破公司留着干嘛!你还是实习呢就让你在办公室里通宵加班,在说了,就你们那几个月连一个学生都没招到的说不定哪天就倒闭的公司,有什么可通宵加班的?你们老板别是哄你的吧?他是不是——”
沐笒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出声打断了她。“你脑补太多了,是我自己有点事来不及回来,就干脆在那住了一晚上。我们老板让我睡了他办公室的休息间,又宽敞又舒适。”
“这还差不多。”
李玲玲突然小声凑过来说:“啊笒,你早上来的路上,听说什么了没有。”
沐笒一脸茫然,“什么?”
吴悦立刻抱住双臂,“玲玲!你别说了!怪吓人的!”
沐笒愈发好奇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死、人、了。”李玲玲压低了嗓音一字一顿的说。
“咱们学校?”沐笒惊讶。
“对,死的是大一的几个学生。”
“等等,几个?”沐笒浑身不寒而栗,“怎么回事?”
这是得出多大的事,才会一下子死了好几个。
李玲玲看了看周围,“听说是几个学生练胆子,跑到咱们那边马上要拆的老宿舍楼里,结果一直到第二天都没出来。同班的学生跑去找了老师,叫上好几个男生一起去老宿舍楼里面找,才发现几个人躺在地上,身子都凉透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吴悦也凑过来,“最可怕的是,几个人全身上下都没有伤口,就好像是,睡着睡着,就睡死过去了一样。”
安然在一旁补充,“现在大家都在传,说是几个人被鬼抓了魂,带去黄泉路了!”
沐笒微微蹙眉,“学校怎么说?”
“学校封锁了宿舍楼,警察也来了,但是现在也没查出个什么结果来。既没有说是他杀,也没说是自杀。反正,就先把人,不是,尸体带走了。”
“几个人?”沐笒问。
“四个,听说是一对情侣,另外一男一女分别是情侣的亲友。”吴悦摸了摸手臂,“这也太慎人了,是不是寒食节将近,鬼来闹事了?”
“知道死者身份吗?”
“没听到说。”李玲玲还稍微坚定一些,“搞不好就是高智商杀人,下毒啊什么的,所以才没有伤口。反正现在警方什么都没说,学生们都是乱猜的。”
答辩结束,几个人像是被脱了一层皮似的,精神萎靡的往宿舍楼走去。
走到宿舍门口,就见对面宿舍围着好多人,里面隐约还有哭声传出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吴悦和李玲玲率先走过去往里面看。“出什么事了?”
隔壁寝室的人看到她,回了一句:“金融班的卢兰,听说死的四个人里面,那个男亲友就是她表弟,两个人关系很好,她昨天在外面留宿,今早回来才知道这件事,现在正伤心呢。”
卢兰这个女同学,沐笒她们算是熟人了。
毕竟就住门对门,经常串个门什么的,偶尔还会约着一起出去吃饭。
听到说死者里面有她表弟,几个人脸色也有些戚戚焉。
“我记得之前卢兰还夸过她表弟来着,说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都是独生子女,彼此就跟亲姐弟一样的,感情很深厚。”安然说道。
人太多了,她们挤进去也只能说些安慰的话,就先回了寝室。
吴悦叹气,“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养这么大也不容易,说没就没了。”
李玲玲摸着下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没了四个人,咱们学校难道还藏着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魔不成?”
沐笒接了一杯热水,坐下来。“最近大家都小心些,现在情况不明,尽量都别落单了,或者去什么偏僻的角落里。”
正说着,有人敲门。
沐笒起身去开门,发现是对面跟卢兰一个寝室的洪苗。她跟卢兰经常来她们寝室串门,关系都很好。
“阿喵,快进来。”吴悦忙招呼。
不知道是谁第一次喊错了喊成了阿喵,从那之后,她们却觉得这个称呼很可爱,于是都喊她阿喵了。
洪苗面色有些苍白,显然也是为卢兰感到难过。
沐笒拉着她进来坐下,又去给她到了一杯水。“卢兰没事吧?”
“哭了半天了,劝也劝不住,今天的答辩都没去。老师说可以缓一天,出了这种事,她哪儿有什么心情答辩。”洪苗叹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卢兰和她表弟家里都知道了?”安然问。
“嗯,早上已经打过电话去通知了。卢兰她妈妈陪着表弟父母正往这里赶,听说卢兰她小姨接到电话一开始还以为是诈骗,后来知道是真的,当场就晕过去了。来的路上在车上也是哭晕过去几回。”
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好容易养到成年的儿子,还是独生子,一夜之间人就没了。
这样的事情,放在一个母亲身上,是最残忍不过的事情了。
“究竟是谁干的!这么凶残!一下子就害死四个人!”吴悦又气又怕。
毕竟这样的事情就出现在自己学校里,说明学校是不安全的。
洪苗双手握住杯子,欲言又止。
沐笒轻声问:“阿喵,你是知道什么吗?”
其他人一听,顿时都看过来。
吴悦忙问:“阿喵,真的有杀人魔?”
“不,不是。”洪苗犹豫不决,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李玲玲揽住她,“出了这种事,人心惶惶的。阿喵你听说了啥也说给我们听听,大家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听说人认尸是洪苗陪着卢兰一起去的,搞不好洪苗在警局听说了什么她们都不知道的细节。
洪苗咬着下嘴唇,“我听人说,他们几个,都不是被人害死的。”
“不是被人害死的?”吴悦重复了一遍,忽然浑身一激灵。“难道真的是——”
李玲玲不可置信的说:“不会吧?”
洪苗抬头,神色惶恐。“警察说,他们找到尸体的时候,他们四个人并不是趴在地上的,而是四个人背靠背,面朝着面前,蹲在桌子上,双目圆瞪,像是,像是被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