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笒差点叫出声来,还好憋回去了。
她一错不错的盯着窗帘后面的那个黑影,全身紧绷着。
那个黑影看起来十分古怪,它像是四肢大开,下面却鼓起来很大一团,像是长了一个跟身体差不多大的脑袋。
她住的房间在二楼,要想爬上来确实不难。
但是那个影子看来却是整个人四肢大张的贴在窗户上,除非他是蜘蛛侠,不然普通人应该做不到这点。
而且,形状这么古怪,也不可能是人。
旁边的吴悦忽然翻了个身,发出一声梦呓。
沐笒抬手,摸了摸脖子上带着的那块玉牌。
白天出门前,青年特意问过她,“你外婆给你的玉牌,带着呢吗?”
“嗯,一直带着。”
“那就别弄丢了,不管是干嘛,都带着。”
沐笒从小就有阴阳眼跟,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已经习惯对那些玩意视若无物,外婆叮嘱过她:“这些东西啊,已经跟人间早就没有关系了,它们属于另一个世界。但总是会有迷糊的小鬼,在被引渡之前,找不到去往黄泉的路,会迷失在人世间。而一般人看不到它们,它们在大多数人眼里,就是不存在的。这个时候,它们就会迫切的想要寻找能够证明自己存在的人,这样就能找出一条路来。”
“那我为什么不能帮它们把路找出来呢?那样它们不就不用在一直迷路了吗?”小小的沐笒疑惑不解。
外婆坐在躺椅上,怀里抱着小小软软的外孙女,身下的椅子一晃一晃的,将小女娃慢慢的哄睡过去。
“因为啊,它们迷失的不仅仅是路,还有心啊。那个时候,只要让它们抓住任何一根绳索,就不会晓得,他们究竟是想要去往正确的路,还是要把你一起带走。”
太危险了。
所以,绝对不能让它们发现,你能看到它们的存在。
绝对,不可以。
心口的玉牌隐隐发烫,这是在警示她,窗户外面的那位,的确不是人。
吴悦忽然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就要张嘴说话:“——唔。”
沐笒一把捂住她的嘴,冲她摇了摇头。
吴悦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对面窗户外面趴着的黑影。
眼神惊恐的挣扎了几下,最后被沐笒另一只手死死抓住,示意她重新躺会去。
吴悦点点头,颤抖着躺了下去。
沐笒见她已经冷静下来了,这才松开手。
“阿笒——”
刚一松开手,就见吴悦瞪大眼睛张嘴大喊,恐惧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她身后。
沐笒眉心一蹙,一把拽下玉牌,一个回身就将玉牌朝后面甩了过去。
转身时才知道为什么吴悦刚才那么恐惧了,那个黑影就在刚才她们躺下去的那一瞬间从窗户外面直接进到了屋里,已经快要贴上沐笒的后背了。
玉牌发出一道温柔却强势的微光,将黑影弹出去老远。
沐笒借着惨白的月光,这才看清楚那个黑影的样子,不觉大骇。
那竟然是一个三头的怪物,体型大概四五岁小孩子那么大,脖子上连着三个脑袋,本该有五官的脸上只有一张嘴,嘴角一直裂开到耳根,露出一排尖尖的牙齿。这会儿,正不住的往下滴口水。
“这......这是什么东西......”吴悦牙齿上下相撞,死死攥着沐笒的衣角。
沐笒虽然见过不少长相奇特的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但这么诡异可怖的还是第一次见。
刚才转身与它四目相对的时候,也被吓到了。
但好在她早就有心理准备,这会儿也很快就冷静下来。
玉牌在她手里隐隐发着温和的光泽,那东西受制于玉牌的灵力,不敢再上前来。
却也不肯走,一直死死盯着沐笒不放。
“阿笒。”脑子里突然响起青年轻佻的尾音,自打刚认识起,对方每次叫她的名字,最后一个尾音都会轻轻上扬,带着一丝说不尽道不明的缱绻。
好像是在认识不久时,对方扔给她一本手札,据说是元代一个太医所注的《饮膳正要》。
“我要吃那个金乳酥。”
单笼金乳酥,也就是乳饼。
用牛乳煮沸了之后,点醋,就像是点豆腐那样,凝固沥干,最后用布裹住,狠狠地压实。
青年站在她身后,一边看她揉面一边碎碎念:“我当初啊,就是那个谁,弄了个什么烧尾宴,上面第一道点心就是这个。单笼金乳酥是叫这个吧,记不清了,诺,样子蛮讨喜的。而且啊,人家起酥就靠着蒸笼,一点油烟都不沾的。你也要这样,不然不是那个味道,成不成?”
成,怎么不成。
沐笒的手艺遗传了她外婆,外婆布满皱纹却又温和干燥的手,总是能做出许多奇思精致的吃食点心。
她从小,跟屁虫似的跟在外婆身后粘着,那些点心最后都进了她的小肚子,也将手艺连同外婆的手和外婆的笑容都存在了记忆里。
出笼之后青年好似不怕烫一样,掀开蒸笼就伸手去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一面吸气一面说:“好吃!哇!味道真的跟那个一模一样!”他忽然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少女,眼眸乌亮,“沐笒,你做的美食上蕴藏的灵力,与你带着的玉牌拥有同源之力。虽然我还不清楚,你的玉牌是怎么来的,不过你以后,千万不要把它摘下来。否则的话——”青年抬手摸了摸少女的脸颊,“可能下一次,你在遇到的就不是我这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带你走进的也不是青山绿水,碧空如洗的山门书院,而是——”他凑的更近了些,鼻尖几乎同少女的触碰,温柔却不容置疑的说:“黄泉路。”
惨白月光之下怪物的样子终于让吴悦再也忍不住惊叫起来,“啊——”
随即门外响起慌乱的脚步声,有灯光亮起来。
“喂!阿笒!悦悦!出什么事了?!”李玲玲在外面疯狂的敲门,还能听到她大舅和大舅妈两人的声音。
那怪物听到动静,又畏惧沐笒手里的玉牌,冲她呲了呲牙,然后纵身一跃,从打开的窗户窜了出去。
沐笒飞快的跑下床,鞋都来不及穿,跑到窗边上去往外探头。
“喂——阿,阿笒——”吴悦吓得一动不敢动,心道阿笒也太大胆了吧,竟然还敢追过去看。
沐笒眼看着那小怪物窜进夜色里没了踪迹,这才重新关好窗户拉好窗帘。
“没事了它跑了。”
吴悦松了口气,拍了拍心口。“我的天!吓死我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门外李玲玲还在疯狂的敲门,沐笒摇摇头,往门口走。“我也不知道。”
她走道门口,抬起手摸上门把手——
“阿笒!阿笒!快开门啊!阿笒!”外面的声音似乎没有间断的,一直一直敲个不停。
沐笒却迟迟的没有拉下门把手,那声音的确是李玲玲的。
但是那语气,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械,不断的重复着同一句话,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
眼看着沐笒一直没有开门,那语气也越来越阴森,渐渐的,从急切变得缓慢,最后简直就像是复读机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往外蹦。
就好像门外此刻站着的,是一个披着李玲玲外皮的面无表情的人偶,抬起她的右手,一下,一下,又一下,不断的敲击着这扇门。
只要沐笒打开门,它就能进来了。
而就在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吴悦也下了床。
赤着脚,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背后,静静的站着,随着沐笒的转身,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惨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