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厌一圈又一圈地把长长一串天青花绕在脖子上。
整个人被浅粉色的花簇拥得十分甜美,十二分的豪气。
原本树冠能抵挡大雾的范围十分狭窄,现在因为浓郁的天青花香,无雾的视野都变得宽阔起来。
正好让那群壮硕如牛的魔修血淋淋的,排排跪着,但凡有人动一动,就会被小魔女的鞭子伺候。
……
谁也没想到,看似弱鸡的三人组,竟然只出动了其中最娇小的瘸子,就轻松把他们一网打尽,期间白衣男人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简直是亡命山全体魔修的奇耻大辱。
让人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苏厌手里拎着十几个乾坤袋,不愧是以烧杀抢掠为己任的魔修,乾坤袋里的东西包罗万象,吃的烤鸭八宝饭盐水鸡卤牛肉酒葫芦,还有用的睡袋拐杖符文灵石,简直应有尽有。
苏厌嘴里叼着一根糖葫芦,还伸手递给风停渊一根。
风停渊淡声道:“不用,谢谢。”
“别客气呀,”苏厌眼睛亮晶晶的,“这可好吃了!你一定没吃过,我这里还有一整棵糖葫芦树,你说糖葫芦树种下去会结出更多的糖葫芦吗?”
风停渊看着她硬塞进自己手里的糖葫芦:“不会。”
苏厌有点失望。
林初饿得两眼发花,小心翼翼闻着味儿凑过去:“那个……其实我也饿了,能不能……既然有一棵树……”
苏厌对着肥美的烤鸭肚子咬了一口,又丢了回去,扭头十分温柔道:“忍一忍。”
“……”林初咬着后槽牙,谋求和风停渊一样的待遇,“他都有糖葫芦。”
“哦。”
林初在饥饿和嫉妒下两眼烧红,心说:什么意思?‘哦’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你吃了我仅有的两个糖包我怎么会一整天没饭吃。
苏厌又当着他的面,从乾坤袋里翻出一条还热乎的烤鱼。
鲛人住在水里,不应该喜欢吃鱼吗?
苏厌咬了一口,毫无负担地把剩下的塞进风停渊手里:“这个也给你。”
风停渊抬眼看她:“我不饿。”
林初在旁边气的肝疼,幽怨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风停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抬起手里的烤鱼,做了个递给他的动作。
林初刚想伸手接,就看到苏厌笑眯眯地看着他。
女孩勾起柔软的梨涡,眸子无辜又漂亮。
却莫名有股杀气,像是死亡威胁。
接了会死。
林初头一次这么相信自己的直觉。
一定会死的。
林初咽了咽口水,违心道:“谢谢,我也突然不饿了。”
苏厌偏头道:“真遗憾啊。”
遗憾你妈啊。
林初还不是最悲惨的,最悲惨的是旁边跪着的魔修们,被打得皮开肉绽还眼睁睁看着苏用他们的东西送男人,而男人真的开始吃他们辛辛苦苦烤出来的鱼。
小头目敢怒不敢言,卑微道:“女……女侠。小的们带的花还只是一部分,您如果想要更多的花。”
苏厌眼睛瞪大了。
小头目觉得有戏:“我可以……带您去见我们亡命山魔修的魔王,到时候还有更多的珍宝献给您。”
苏厌快乐地抱着热乎乎的地瓜,蹭到风停渊身边:“这是什么好东西!”
风停渊慢慢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不紧不慢道:“烤番薯。”
苏厌把烤番薯递到他唇边,戳了戳:“破例允许你吃一口!”
风停渊垂眸看着她的手:“男女……”
“兽兽,我知道,男女兽兽,”苏厌道,“你不尝一口真的会后悔的!如果不好吃我把他的头拧下来给你。”
小头目:“?”
妈的为什么要拧我的头!
几个魔修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以他们三教九流见个遍的阅历,竟然觉得这一对狗男女的来历难以捉摸。
一个看起来又纯又乖没有心机的漂亮女孩,出手连一丁点的花架子都没有,招招都是夺人性命的杀招,老练得像是常年刀尖舔血。
但最奇怪的还是那个男人。
小魔女口口声声说男人这也没见过,那也没吃过。
可以他们的角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男人虽然身上没什么装饰,看起来清清冷冷,但举手投足,骨子里却透着股贵气。
……这贵气装不出来,是养出来的,是被很多人长年累月的伺候过,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会有无数人跪拜,再稀少再珍贵的宝物都不放在心上,见多了,看厌了,浸在骨子里的懒散和不在意。
明明他坐在地上,却莫名让人觉得只能摸到他的袍角。
当他垂下睫毛的时候,眸子里露出的,是惯于从高处俯瞰人间,矜贵而疏离的淡漠。
淡漠的男人快被小魔女扑倒在地上了,只好低头抿了一口烤番薯。
苏厌激动道:“怎么样!”
风停渊道:“还行。”
苏厌抱走了剩下的烤红薯:“但也只能给你吃一口,别抢。”
风停渊:“……”
苏厌一边吃,一边继续在乾坤袋里摸索,谁知猝不及防,指尖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
苏厌蹙眉,将那东西捉出来。
——一只红黑斑纹的血蛊虫。
吃了她一口血,承受不住她血里的毒性,肚皮朝天,已经死了。
她抬头往那群魔修的地方扫了一眼,果然有人急匆匆地低下头,眼里闪过藏不住的窃喜。
苏厌冷哼一声:“谁的?”
当然是没有人承认,各个都把头低着,像是生怕被私塾先生点名抽背的学生。
苏厌站起身,将虫子丢开,倒没有特别在意。
她从小被鬼王太阴在身上种下各种各样的血蛊,早就对蛊虫麻木了,天下很少有比她的血更毒的东西,这帮小喽啰能拿得出手的蛊虫,绝不可能威胁到她的性命。
她奇怪的是,刚刚用银鞭捆起来的人,似乎少了一个。
银鞭系着的结是完好无损的,鞭尾绕在她的手腕上,就算有人能挣脱,她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但还是少了一个人。
苏厌眉心蹙起,有点想不明白。
一名魔修瞅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我们尊上那里有烤得外焦里嫩的猪肋排。”
苏厌毫不犹豫,伸出染着豆蔻的手指,点了点他:“带路,对,就你。”
其他魔修被留在原地,守着一棵很快就要开花,而且只开一朵的小树苗自生自灭,之后免不了要自相残杀。
被点中的幸运儿胆战心惊地被分了一朵花,在前面引路。
在大雾里行进,和在漆黑无月的夜晚一样,哪怕和别人擦肩而过也不一定能彼此发现。
苏厌一路走一路吃桂花糕,那魔修将三人引到一个洞穴口,那洞穴里溢出的花香极为浓郁,连带着洞口周围都是澄澈无雾的空气,显然是这伙人的大本营了。
门口无人把手。
三人松松散散地往里走,一路向下,洞穴里居然有不少身着正派服饰的人躺在路边,一动不动,身上有血,像是死了。
苏厌原本目不斜视地要走过去,脚步一顿,奇怪地看了那“尸体”一眼:“这人没死。”
不仅没死,而且呼吸平稳,心跳均匀,面色红润,像是睡熟了。
……心多大,能在魔窟里睡大觉?
那魔修点头哈腰道:“对对,没死,但是也不算活着,不会动也不会醒过来,我们叫他活死人。”
活死人还不少,头接脚脚接头,凌乱地叠在一起,像垃圾一样随意丢弃在路边。
林初试图唤醒其中一个人,但是无济于事:“你们到底把他们怎么了?中毒了?还是迷晕了?”
那魔修道:“我只是个跑腿的,什么都没做,活死人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你们要是有问题直接问尊上就好。”
苏厌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秘境里似乎还有什么法则,她不知道。
正在犹疑间,洞底突然传来低低地一声鼓响。
击鼓为号!
那魔修突然大叫了一声:“交换,三人入陷阱!”
说完,他猛地跪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同时,一股根本无法阻挡的大风平地刮起,狠狠将三人直接吹进了洞底,苏厌被吹得晕头转向,一落地就踩上一个最简单不过的绳套。
还是那条伤腿!
绳套猛地收紧,苏厌倏地被倒吊起来,晃晃悠悠看清了洞底的全貌。
火光明媚,地上和洞壁上都画着血色的阵法,为首的魔尊在下属的簇拥中高踞宝座,身上果然挂满了的天青花。
洞窟角落封死的囚笼里捆着无数正派修士,胳膊上都被划出了血口,用于放血做阵,其中一个凌霄宗弟子大喊着:“小心!不要让他们继续交换!”
林初急道:“什么是交换?!”
苏厌手腕轻轻一翻,袖刀入手,屈身向上,想割断腿上的绳索。
一名魔修立刻射箭而来,苏厌反应奇快无比,身子绷紧后拉直,硬生生在空中荡起来躲过了飞箭。
“交换!”又是个魔修大叫起来,“我要她的袖刀!”
那人话说出口的瞬间,左眼眼球竟然爆炸了,眼黑眼白瞬间炸开,血流满面。
同时苏厌手里的袖刀凭空消失了,落进了他的手里。
那人捂着左眼,痛呼出声:“一柄袖刀,到底什么做的,怎么能值我一只眼睛!”
苏厌隐约好像摸清了交换的原理。
——交换的内容一定会实现。
——但是自己不能决定交换的代价。
她又翻出另一柄袖刀,果然魔尊一抬手,另一人大声道:“交换!袖刀落地!”
苏厌用力抓紧,但那柄袖刀瞬间重逾千金,从她手里脱落,叮叮当当地落地。
同时,选择交换的人手臂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血口,闷哼了一声靠在墙上。
但,一条伤口,总好过一只眼睛。
——交换的内容越大,交换的代价越大。
苏厌轻声道:“交换,绳索断裂。”
绑着她脚踝的绳索瞬间裂开,她一个翻身,从空中落在地上,眼睛一亮。
居然这么好用?!
只是腰间一空。
……银鞭没了。
苏厌心里暗骂了一声,看来不管交换什么,大抵上都是血亏不赚。
早知道不换了。
她抬头,魔尊正发出意味深长的冷笑:“你看看你脚下是什么?”
血阵骤然发出耀眼的红光!
无数金色的粗大锁链从地表窜了出来,牢牢捆缚住她纤细的四肢和脖颈。
囚笼里的剑修纷纷发出绝望的议论:“完了,她也落入阵法了。”
“幽火伏地阵,就算是化境期间的大能也难以逃脱……”
“废话!放了我们十三人的血画阵,又用活灵献祭!这阵法谁能破掉了!”
“之前来报信的那魔修还说她多么多么厉害,看来也不过如此。”
“恐怕凶多吉少……我都不忍心看了。”
苏厌说:“哈哈。”
“……”那魔尊用手支着头颅,饶有兴致道,“你竟然不怕?”
苏厌反问:“你知道幽火伏地阵是从哪儿来的吗?”
“三百年前赤皇魔君所创,当年就算是清虚仙君也在这阵法上吃了苦头。”
那魔尊慢悠悠道,“你以为你是谁?能破了这个阵?”
苏厌笑意更深了,她用指甲划破指尖,屈起指节,轻轻将血弹向东南、西南两个方位,融化了原本血阵上的两笔字符。
整个阵法剧烈震颤,掀起狂风,吹起她披着的宽大白袍,鼓起大红的裙摆。
金色的粗大锁链仿佛有了灵性,竟然缓缓松开了她的四肢和脖颈,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随着她纤细手指轻轻一点,猛地窜出,直奔王座,将魔尊五花大绑,吊了起来。
苏厌微笑着,在震耳欲聋的震颤声中,轻轻巧巧地走过去,拽着他的领子,拉近了,吐气如兰:
“你用我爹爹的东西……来对付我?”
作者有话要说: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