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蔽回去时卯时都只差一刻了,万良火急火燎地伺候他换上龙袍。
“再晚来一会儿,奴婢都要去前头代陛下宣称今日罢朝了。”
楚蔽拿凉水醒了脸,抬步准备走人,刚跨出去一步,忽又停下来对万良说道:“前日你不是存了让尚寝局办事的心么?”
万良被陛下冷不丁的话问得有些疑惑:“……那陛下您?”
“咸池殿。”楚蔽交代道。
他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明日夜里再探咸池殿。
“哎!”万良心中一喜。
甭管是出于什么缘由了,这回竟然是陛下主动提及宠幸后宫之事,他乐得替陛下操劳。
终于一切都要步入正轨了!陛下正值风华,早日宠幸后宫妃嫔,延绵子嗣……
“不,”楚蔽再次停下了脚步。
万良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只见楚蔽沉思后面露果断神色:“就今夜。”
“好、好、好!”万良满心欢喜,连带着跟楚蔽上朝后,站在一旁都频频走神。
今日早朝,太极殿议事的话头都围绕着今春的科举之事展开。
楚蔽坐在上首龙椅上,冕旒后的双眼藏着玩味,好整以暇地围观着朝中几派人之间的争执。
当今文举分为常科与制科,楚蔽登基元年,便提出今年将举行制科,霎时就触碰了各派之间的利害关系。
楚蔽哪管各方各自的考量是如何,他只不过是砍了一个人的双手。那人反对今年设制科,他便旁敲侧击地杀鸡儆猴给众人看。
至于科举行进过程中的纷纷扰扰,他就不在意了。
毕竟他要的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忠臣,那么入朝为官前扛过派系纷争这一关也是必经之路。
而开春的文举行进如火如荼,果不其然闹出了所谓的徇私之事。
但朝臣见今日的陛下丝毫未有定断的意味,众人心知肚明,看来陛下还是想让大家再吵上一阵子。
他们哪知道今日的皇帝和皇帝的内侍都心思置于别处了……
下朝后万良听了楚蔽的指示,说等到日落之后再安排人办事。
万良斟酌后问道:“那今夜将经美人接到甘露殿安置侍寝?”
“嗯。”
楚蔽管她什么美人丑人,他只不过是想整一出偷梁换柱,将咸池殿住着的人挪开,而后他便可于今夜就再探咸池殿了,而不是又得等到明日子时夜深之后。
他对万良吩咐道:“今夜你将人在甘露殿拖住,朕便再赴咸池殿。”
什么?万良听得一头雾水:“怎地不是陛下去甘露殿?!”
楚蔽:“朕去咸池殿。”
万良:“可经美人到时身处甘露殿呐。”
楚蔽将昨夜之所获交代了两句,朝万良吩咐道:“总之切莫打草惊蛇,稳妥的来办。”
万良心里苦笑,这如何称得上稳妥。
本以为这回陛下真的动了宠幸后宫的心思、那长得沉鱼落雁的经美人不知在何时教陛下正眼瞧上了呢,没想到又整这么一出来。
万良提议道:“既然如此,陛下何不以宠妃的名头,将经美人换个殿?”
楚蔽否决道:“朕要取走东西后,候着再等到底是东宫哪个主子插手了。”
万良只能收拾好自己老脸上的心情,等入夜之后,将咸池殿的经美人接到了内廷最靠前的甘露殿。
后宫这会儿已经惊起了一阵波澜。
咸毓本人是最为懵头转向的。她这几日在僻静的咸池殿吃了睡睡了吃,逍遥自在的。孰料日落时分,突然外头涌入了一大堆人,说她被点了要去给皇帝侍寝。
且不说皇帝大叔为什么突然找她侍寝,但咸毓晚膳都还没吃呢就被抬走去甘露殿沐浴了。对此她也有大胆尝试表示过自己的疑议。
万良今夜就是负责与这个经美人虚与委蛇、安抚为重来的。心道再晚些会儿,经美人您八成还得闹心呢。
一个嫔妃满心欢喜地被陛下点了侍寝,左等右等几个时辰后,她的君王却还不现身,简直就是教人委屈又恼羞。
甭说当下的心情如何了,转日面对阖宫上下的幸灾乐祸,这接下来的日子都眼瞧着难以度过。
可万良只料对了一半的事。
这个经美人过了两个时辰之后果然忍不住找他闹了,万良正要好说歹说,却听见经美人朝她闹的是……腹中实在饥饿难耐、什么事都得先给她些吃食再说。
万良:“……”
成吧。反正今夜陛下本就不会来甘露殿,万良心中也有一丝对经美人的过意不去,便耐心地给经美人安排上了迟了好久的晚膳。
没想到这个经美人不知是不是过于心宽体胖,用了晚膳后没多久,就在甘露殿中央的床榻上睡了过去。
站在不远处看着的万良,整整噎了好半晌。
……
转眼便是一夜过去。
咸毓昨晚睡得很踏实,今早就醒得有点早。
然后再一回想昨晚皇帝大叔正好放了鸽子没过来,心情顿时就极其美妙。
有别于有些人会有起床气,咸毓一般早晨醒来是最为欢快的时候。
特别是昨晚还没有再做什么拍戏被猪人拱了的梦。咸毓这会儿看着这个崭新大殿殿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的顺眼。
尤其是那个良公公,没想到他就是在皇帝大叔手下干活儿的,昨天又好心给她安排了夜宵,这会儿还面带抱歉似的朝她问早。
心情美妙的咸毓起床之后向来话多,嘚嘚跟良公公唠起了嗑:“良公公起也挺早呀。”
万良心中一凛。空守独房过了一夜之后竟然还能扬着笑脸,没想到这个经美人竟然是个厉害角色?
说到底陛下的女人都是他们的主子,主子若是朝他们发难,当奴婢的可不就得受着。
万良打起精神来,稀里糊涂地应和着经美人顾左而言他似的话,不一会儿,经美人果然终于隐晦地提到了陛下。
万良便将他早已打好的腹稿回她的话:“近日科举之事事关重大,陛下政务繁冗,许是昨夜被急事耽搁了……”
纯属唠嗑的咸毓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那可真是辛苦了。”
万良本想将话头停在此处了,毕竟后宫嫔妃还是少打听前廷政事,但他一晃神,忽又瞧见了经美人眼眶中若隐若现的泪光,顿时心中一震。
这经美人莫不是在强装镇定吧?
恻隐之心一上来,万良想到左右不过是安抚实则低落的经美人,就又多添了一句:“是啊,今年文举出了徇私舞弊的糟心事。”
开春科举的背后,是陛下与各方臣工派系之间的博弈。
楚蔽想以制科的途径招揽新人为他所用,自然也有顽固派系仍然想以常科的文举培植羽翼。可前不久楚蔽借贪污案重责了出头鸟,不就是动了火气警示那些有异议的人么。
毕竟当今陛下若要是真杀起人来,也是丝毫不在话下的。
正面阻拦行不通,有些人就暗地里炮制了一些糟心事出来。
楚蔽亲自过目看重的文章,不知怎地就被泄露了出去。
如此这般便相当于有了一个完全的满分文章标杆。
不久之后,好几个差不多行文风格的科举试题文章像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了出来。
要说是有一二篇文章偷偷效仿陛下的喜好,那便只能给个好成绩。
但此事已然闹大了,一堆形似的文章呈上了去,显然是浑水摸鱼不想让楚蔽招揽符合自己心意的人才。
紧接着,还未等楚蔽发火,朝中几个派系就互相泼起了脏水。
这派指责说是那派泄露了文章,那派指责分明是这派贼喊捉贼。
昨日的早朝已经吵过了,今晨万良由于还得善后甘露殿这边的事宜,便也不知今日早朝是否吵出个假模假样的结果来了。
咸毓又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她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古时候闹起抄袭事件来也这么严重。
这种事就好比她上辈子在现代听说过的一个行业内事件。
当时她在剧组认识了一个同届校友的小编剧,两人熟络之后,小姐妹就同她分享了自己在前辈编剧小组里经历过的纷争。
大概就是一个编剧团队以创作一部部精美的宫廷题材剧本而大火。于是有一天,就有一些小作坊跟着模仿起她们的创作题材和创作手法,也妄想己方画虎类犬的产品也能模仿出走红的成品来。
被抄袭模仿的编剧团队老师们气不打一处来,可上头的领导们却觉得她们得端着不能亲自下场,以免掉了金牌编剧团队的逼格。
但没想到其中有个编剧老师是个暴脾气,有天晚上没忍住,就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万字博文,亲手撕了那个抄袭团队。咸毓还记得当时的石锤文章标题:《致东施效颦抄子》。
因为人证物证俱全,当晚全网就一边倒地获得了胜利。
……万良足足愣怔了好一会儿。
不知怎地,他竟会觉得经美人出的主意倒有些可行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咸毓:?我就随便一唠嗑,那么叫楚蔽付我谋士的工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