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良回来后,在两仪殿门口碰见了正巧过来的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近日刚回京省亲。上一回当众现身,还是在半年前宫变时。
万良恭敬的向她请安。
大长公主对于这个陛下跟前的亲信内侍,一向是较为客气的:“良公公近来可好?”
万良淡笑道:“伺候陛下是奴婢的本分。这不,刚好从后宫回来,奴婢亲自给各宫主子送了月供物什。”
大长公主点点头:“本宫常年久居京外,帮不上陛下太多忙,难为良公公还要兼顾些后宫琐事。”
万良不敢当:“您客气了。”
两人的寒暄言尽于此,一边闲话一二,一边前后踏进了两仪殿中。
殿中侍奉的小宫人迎上来,告知二人陛下还在会见几位大臣。
“那本宫先去偏殿喝茶吧。”
万良在偏殿招待好大长公主后,轻声静步走回大殿内上首龙座的一旁站定。
下边立着一人,跪着一人。
“陛下,”眉眼凌厉的中年人拱手道,“案已查明,人赃俱获,贪官贾生已在狱中伏法,而与他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同僚也不容放过!”
楚蔽面色淡然,没接他话,转头问万良:“姑母来了?”
万良微微抬额看了一眼站着的周相,面无表情地跟着陛下一起忽视人:“回陛下,大长公主许久未回京,如今回来小住,陛下可要多招待几日。”
楚蔽颔首:“姑母刚回京便来宫里探望朕,朕也想姑母了。”
万良:“陛下放心,大长公主府里的一应番新,奴婢已经命人妥善安置。若是陛下想留大长公主留住宫中,奴婢也命人收拾好了空殿。”
楚蔽认可:“朕自然是乐意姑母住进宫里的,闲暇时分还可与姑母下棋喝茶。”
下首被晾着的周明岱眉间都拧起了两道缝。心下暗骂,不知道还以为这姑侄是亲生的呢?一幅情谊深厚的温馨之态。实则隔了好几道的名义上的姑侄,换半年前哪个人会把这二人连接上同盟干系?
有这空档,底下跪着的下位官员就又有了争辩的时机:“求陛下圣恩!贾大人乃清廉之辈,断不会贪慕浮华之物!若说什么银货两讫,那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周明岱毫不介意脚下之人的垂死挣扎般的进言,只觉得这种榆木脑袋之流的御前老泪如同脏东西一样碍眼。
楚蔽状作回过神来,面色冷漠地往下望去,问二人道:“周相方才说,犯官贾氏连同其同党该当何罪?”
周明岱上前一步:“贾家余下六十一口人按律发落,贾氏同党一并捉拿下狱问罪!”
“就按周卿说得办吧。”
楚蔽随意的口气。
丝毫不顾底下跪着嚎的那个死脑筋。
周明岱嘴角微勾,拱手领命。
楚蔽却接着说道:“贾氏渎货无厌,罪不可恕,死在狱中也过于轻便了——”
他双眸中风云诡谲,冷白的脸上透露着似笑非笑的寒凉,幽幽地望着下首二人,说着轻软松散的语调。
“将他贪赃的双手砍了,挂在贾家大门口屋檐两侧。”
周明岱的嘴角一塌。贾家都要抄家了,这位恶心人哉。
连跪着嚎的另一个都被旨意吓得止住了哭声。
横空出世,雷霆万钧。半年前这个踏着太极宫满地的血色登上龙位的年轻帝王,其手段之阴毒,可止小儿啼哭,满朝哑言。宫变之后,这半年来还有谁未见识过当今的肆意为虐?真教众人狠狠地吃了一笔不可以貌取人的教训。
……
万良礼貌送周明岱出殿门口:“周相慢走。”
周明岱的眉间两道缝一时松不开来。枉他为官半生,自认也是心硬之人,但仍旧在不经意间会被楚蔽恶寒到。
他今日不由自主地同万良开了口,斟酌着言语,看似忠义的语调:“陛下早年不易,身边没多少体己的人,良公公可得多劝劝陛下,平日里少些动怒。”那一道道凶狠毒辣的圣令连他都有些吃不消。
万良心道,陛下可都还没动怒呢,你等多管什么闲事。
他面上镇定,恭顺又诚恳的模样:“还是周相想得周到,奴婢省得,近日来奴婢也偶尔劝谏陛下,这后宫佳丽尽在,陛下大可挑几个顺眼的宠幸,伴驾一二,红袖添香。”
周明岱:“……”
不提这还好,提到如今后宫的处境,他都无语凝噎。
大长公主坐的偏殿不远,方才的议事也顺耳听了个七七八八,待到将周明岱恶心走的楚蔽来偏殿后,她也顺便问了句:“那姓贾的真当贪赃枉法了?”
楚蔽拿起茶盏:“贪了,便是要受罚的。”
便不再多言的态势。
大长公主大致听明白了。
无论那当事人是小贪还是被陷害,在陛下手里,都是一并处置了。
这或可说帝王之无情,或可说他人愚笨不懂自保,或可说朝臣的派系林立互相倾轧……楚蔽显然不甚在意。
难道谁都可以永远等着会有贵人来相救么?
这世上最不公平的命运,便是这世上最为公平之处。
大长公主沉了沉心。昔日她在千钧一发的一念之间,选择站在当时可谓是忽略不计的楚蔽这一边,简直是她最为正确的押注,到后来纵观楚家皇亲,也是她获益良多。
而对于这个实则陌生多年的偏门侄儿,她自认还不够熟悉。不过换个视角来看,楚蔽生性凉薄,倒也坐得稳一国之君。
她转而把话头带到了别处,万良添茶时,大长公主提及道:“方才同良公公寒暄时提起后宫,陛下如今可有宠幸中意的妃嫔?”
姑母过问内苑家常,乃身份常情。何况如今父辈的女性长辈也就以大长公主为首几个残留,楚蔽后院的事,大长公主要是想,还是可以关心一二的。
而这话头显然是楚蔽不甚在意的事。他听了也左耳进右耳出的,兀自捏着茶杯。
一旁伺候的万良便会代为应话。
不过巧的是,这事倒是万良同为在意之事。
“大长公主您说的是,陛下有时的确过于喜静了,奴婢也想劝陛下有空多去后宫走走。”
说着,这个操心的内侍倒是如数家珍了起来。
这个宝林歌唱得好、那个才人有才情,哪位主子父亲任何职、哪位主子看着准是温柔小意……
大长公主一边听着万良盘点,一边就看着楚蔽的脸色。
只见他神色默然,看来一如既往的把后宫那些女人用名义当成摆设。
她依旧记得半年前大殿之中楚蔽那句狂妄之言……
万良说得口干舌燥中:“裴順仪大家闺秀名门典范,哦,还有个经美人,貌美如花天仙下凡……”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楚蔽:老头子瞎夸;
以后的楚蔽:我老婆坠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