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篱?
清瑶下意识循声望去,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她做不出反应,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只见那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眸中情绪晦涩难懂,忽而自嘲一笑。
他掐起清瑶的下颚,强迫与她对视:“我说过,我叫你的时候一定要应我,忘了?”
清瑶脸上的血色极淡,被有力的手指捏住的地方,泛着明显的红痕,在白皙透亮的肤色上惹眼得很。
男人的指尖冰凉,手上力道一点也不温柔,随着他左臂抬起,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这样一只不温柔的手上,却套着一只玫瑰金的手镯,镯身细致小巧,不像是应该套在男人手上的东西。
清瑶的手背在身后,悄悄掐起了护身诀,待感知不到灵力的刹那,又想起她金丹已碎的事实。
没有灵力护体,她手无缚鸡之力,要害她,简直易如反掌。
她的神色慌乱,就像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眼角洇出了泪花。
“疼……”她刚醒来,身子虚弱,只好委屈出声,眼神湿漉漉地。
洛潮的喉腔倏然涌出一股血腥味,冰冷的神色软了下来。
粗暴捏着脸颊的手转了下手腕,变成捧着半边脸的姿势,身子也略弯了下来,拇指温柔地摩挲着清瑶的脸颊。
“阿篱别哭,是我不好。”
动作轻柔地,仿佛刚才那个恶魔只是个幻觉一样。
清瑶不敢轻举妄动,捉摸不透这个人想干什么,偏偏这人长着这张脸,此刻心疼的模样快要与师兄重叠起来。
但他绝对不是!他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一会儿掐她,一会儿又哄她,这可不就是疯子。
她的师兄可是风光霁月的仙君,才不可能这么莫名其妙。
清瑶驱赶着一刹那间荒唐的想法。
“你在想什么?”他眼神微眯,声音骤冷,指腹停在她脸上不动,冰冷的视线强势地压了过来。
他居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
清瑶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态,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想……喝水。”
她沙哑干涩的嗓音在这一刻很有说服力。
洛潮的目光审视了她两秒,这才松开了手:“对,我的阿篱,没有这么难听的嗓音,是该润润。”
他口口不离“阿篱”,是叫“叶篱”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叫她?
他朝床头柜靠近,右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地拿起水杯,手指修长白皙,手腕上玫瑰金的手镯反射着绮丽的微光,不可否认,他不发疯的时候,极容易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只是执着一个普通的玻璃杯,姿态却从内而外散发出优雅,像在把玩一件艺术品。
这双手,一看就养尊处优,没有握过剑。
他将杯子置在饮水机下面,按亮了热水健,水量到达三分之一的时候,切换到凉水。
床头灯就在他身前腰间的位置,灯影绰绰,光线鹅黄,打在他布料森冷的昂贵西服上,泛着一抹幽冷的银灰,就像他这个人,沐浴在暖色灯光下,全身上下的气场却是冰凉的。
洛潮的视线朝床边一瞥,就瞧见她静静地盯着不断盛水的杯子,乖巧地不像话。
“阿篱?”他温柔地唤了一声。
“嗯?”
清瑶鼻音软软,应声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身体先于她的意识做了回应。
洛潮的食指指尖一直压在按键上,水流不绝,玻璃杯超载负荷,默默流着泪,泪花蜿蜒至桌面,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清瑶眼睁睁看着水流满溢出去,想出声提醒,却在抬头的时候,被他盯着自己的视线唬住。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一眨不眨,在朦胧的灯光下,肉眼可见地红了眼尾,她居然读出了一种破碎的情绪。
清瑶的小腿下意识朝身体这方蜷缩,眼神有些怯怯,又瞄了眼还在流泪的水杯,虚着气声提醒:“水……溢出来了。”
他像是后知后觉,松开了手,疲惫地揉了揉眉骨。
他没有将杯子递过来,而是径直朝门外走了出去。
“今天的表现很好。”
他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一句莫名其妙的表扬。
清瑶一点也不想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谁有闲工夫去理解一个疯子的意思。
男人长腿刚跨出病房,三个陌生的人就涌了进来,看到清瑶已经坐在了床上,皆是一愣。
一个男人反应过来,转身就走,嘴里喊着“医生!值班医生在哪儿?病人已经醒了!”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将清瑶的床团团围住,为首的男人慈眉善目,一直在嘘寒问暖。
“头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清瑶不知道他们是谁,只好问什么答什么:“刚醒来那会儿疼,现在不疼了,没有不舒服。”
男人还细细问了很多细节,清瑶一一答复。
最后,男人不知在手中的纸板上写着什么,叮嘱她再住院观察几天,临走前,他笑着感慨:“叶小姐这么快就醒过来,属实是医学奇迹了,必有后福。”
又是“叶”,叶篱。
清瑶意识到什么,抬腿就要下床。
一女孩赶忙上来扶住她:“姐,你是要去卫生间吗?我扶你过去。”
房间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男两女,扶着自己的这个女孩,应该是问出“洛总会来吗”的那个人。
“有镜子吗?”清瑶问。
“姐……”何芊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害怕,“你昏迷期间,脸上还带着妆,我就给你卸掉了,洛总来得太突然了,我没来得及联系Anna给你化……”
女孩说了一大通,清瑶听不懂,她就是想照照镜子,看自己身上是怎么回事而已。
清瑶没接话,好在女孩手脚利索,手里举着吊瓶,带着她去了卫生间。
她在镜子前看到了一张不属于她的脸。
与她本来的面目有三分相似,但是脸型和五官轮廓都不一样,小家碧玉的长相。
再联想到眼下这个古怪的世界,脑海里蹦出一个想法。
她可能是魂穿了。
森罗大界,无奇不有,魂穿一事,也不是不可能。
听闻上古有个仙器时空镜,能够带人穿梭时空,可惜年岁久远,仙器早已下落不明,只留下传说,内容也模糊不清,不知道究竟是肉.身穿梭,还是魂魄穿梭,什么条件能够触动。
她可能误打误撞,被时空镜送到了这里。
当下乃多事之秋,妖魔守在山外狩猎独行的昆仑山弟子,也不无可能,只是才刚踏出山便一命呜呼,确实太倒霉了。
一想到羽泽师兄历尽千辛镇魔归来,知晓她陨落的消息,该有多难过。
她的本体留在了原来的世界,魂魄离体,恐怕只剩一朵残败的莲花了吧,不知后续是被大雨撕碎,还是被乌鸦叼食。
她不敢想。
更不敢想,在那场持久的战争中,羽泽师兄是否安然无恙。
“姐,你怎么了?”何芊芊在旁边举着药水,看着叶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不解地问。
清瑶回过神来,不方便告知自己的事情,只好摇了摇头。
又想到女孩刚才一直称呼自己“姐”,问了一句:“你是我妹妹?”
可在镜子当中,当下这张脸大概也就二十三四岁左右,看起来比旁边这女孩还要年轻一些。
何芊芊讶异地瞪大眼睛,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
清瑶这下知道自己可能闹了个乌龙,尴尬一笑:“刚醒来,脑子不太清楚,走吧。”
她往门口出去。
何芊芊只得跟着,在清瑶看不见的后面,悄悄捂了捂胸口。
妈呀,叶篱的妹妹,她可没这命去当。
不过刚才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居然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念头刚一冒出,何芊芊就恨不得呼自己一巴掌。
错觉!铁定是错觉!全天下的女孩加女人都死绝了,都轮不到叶篱称可爱!
叶篱醒了这事,让整个剧组松了一口气,停工了大半天的项目又重新启动。
她坠海的意外打得整个剧组措手不及,听到医生的那句“能不能醒来,全靠运气”,让整个导演组六神无主。
一条人命足以让整个项目泡汤,一线小花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再加上她是洛山影视太子爷洛潮力捧的红颜知己,网络、资本、法律的压力齐齐压上来,荣鹏作为整个项目的主心骨,他难辞其咎。
能这么快醒来,属实是开机之前拜的那尊佛像显灵了。
女主角大难不死,只是身子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荣鹏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换人,只能先把其他角色的戏份先拍着,把叶篱的戏份往后挪,等她好全了,再重新归组。
他每天必抽出时间来医院探望,嘘寒问暖,亲自把人文关怀做足,小心翼翼试探叶篱的态度。
就怕这不好伺候的祖宗兴师问罪,更怕她给洛□□耳边风,要是洛山影视撤资,他短时间内还真找不到资本与之相配的大金主来填补空缺。
也许是叶篱脑袋缺过氧,伤到了记忆,性格好像变得跟往常不同了,不见颐指气使的姿态,反而时时挂着浅笑,温柔有礼,要不是科学价值观根深蒂固,他简直要怀疑叶篱是不是被魂穿了。
或者,脑子瓦特了。
她现下这状态更贴合女主角的人设,瓦特就瓦特吧,别把剧本台词忘光了就行。
当然,这些弯弯绕绕,清瑶是并不清楚的,她卧病在床的这几天,忙着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意志消沉也没用,只能打起精神,面对眼下的一切。
她来到了一个名叫现代社会的异世界里,被她魂穿的女孩叫叶篱。
原主在这场坠海事件中死亡,她阴差阳错,占用了她的躯壳。
她对于眼下事物的熟悉,她猜测,大概是来源于原主本身,她占了原主的便宜,得以更快认识这个世界。
但总归是与她熟悉的世界有出入,很多玩意儿,她得下功夫去琢磨。
比如此刻,她抓在手上研究的,名为“手机”的小铁盒。
她略微新奇地把玩着,原主的两个助理轮换着守在病床边上。
男生安齐,是她醒来那天,急着去喊医生的人。
女生何芊芊。
至于那个评价原主“不要命”的女人叫邵姗,是原主的经纪人,她看起来很忙,待病房的时间很少,每次都风风火火地来,然后接了电话就要走。
与她说话时是亲切温柔的态度,仿佛那些批判原主的话,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叶篱啊,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住院第三天,邵姗给她带来了午饭,动作娴熟地展开床侧的桌子,把饭菜一份份放在桌子上。
清瑶……不,在这里,她应该叫叶篱,这些天里,她完全适应了这个名字,在听到邵姗喊出“叶篱”这两个字时,她已经条件反射看向她。
“已无碍……呃,没有不舒服,感觉完全可以……嗯,出院了。”
叶篱有些不利索地切换词汇,让自己的措辞完全适应这个世界的习惯。
邵姗挑了挑眉,这几天,叶篱的为人处世经常让她感到意外,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子,看向她的目光真诚又专注。
“不着急,身子养好了再说,剧组那边不用担心,你要是担心剧组那边的进度,可以再熟悉一下剧本……”
邵姗说及此,突然紧急闭上了嘴巴,她是一时嘴快,这句话有歧义,有点暗自挖苦她不熟悉剧本的意思。
搁在以往,叶篱早就脸色一冷,质问她什么意思。
她等了两秒,不见对方有反应,快速瞥了一下叶篱的脸色,却见她眼神不解,问:“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