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晃动,谢承宁赤足踩在白色的绒毛毯上。
长发散开,将少年肌肤衬得嫩白。
床幔被拉开,宋徽云有些恍惚地抬眼看他,他坐在他的身边,伸手绕过她的乌发。
“陛下,你不开心?”
宋徽云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她只觉得自己心情坏极了,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有些恍惚,甚至于麻木。
那夜站在她床前的是谢偃,他凝眸看她许久,缓缓问道:“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她“嗯”了一声,“他很重要。”
重要的不是崔瑜,而是谢偃。
可惜他不知道。
谢偃答应了她的交易。
所以今夜开始,女帝召后宫诸侍君侍寝。
这一夜,是谢承宁。
宋徽云看着相识两年的少年,抚摸着这张和谢偃相近的脸,呢喃道:“承宁,你嫁给孤两年了,孤从未将你当成过夫君,未行夫妻人伦,你恨孤,恨你的兄长吗?”
谢承宁摇摇头,“不会。”
“其实臣当初入宫,也是为了母亲和长姊有个好的归宿,臣与陛下成婚,父亲给予臣母亲嫡妻位分,长姊也能以嫡小姐的身份出嫁,臣从未有过怨恨,而且,陛下对臣很好。”
他的入宫,本来就是一场利益的交换,他嫁的人,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他也居于高位。
宋徽云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她只是不爱他。
可她没有错,他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不喜欢裹挟着算计,被硬塞过来的夫君。
人人都说她是个草包,是个傀儡,可他却觉得她很好的女子。
陛下对他很好。
他入宫正是她和谢偃水深火热的两年,时常都能听见他们之间的吵架,吵得面红耳赤,陛下动辄就将平惊宫砸得稀巴烂,搞得平惊宫里的人不敢在屋里放太多易碎的摆件。
陛下虽然对他兄长生气,却从不会迁怒于他。
除了新婚之夜哭了出来,她对他永远都是笑吟吟,给足了他身为一国君后的尊重。
她偶尔也会找他下棋,输了也不恼,摇头晃脑地跟他说再来一局,有时候偷溜出宫,会给他带宫外的糕点,后来也会带他一起,去宫外的闹市,看万家灯火。
两年来,哪怕她从未留宿过她的寝殿,宫里也从未传出过帝后不合的谣言。
她是那样的好,如果可以,他愿意和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可他也知道,这辈子与她注定缘浅,那不过只是他遥不可及的幻想。
谢承宁从身后搂住她,凑在她的耳边低语,“陛下,如果不开心,今夜就歇下吧。”
如果她不愿意,谢承宁绝不会强迫她。
宋徽云垂下眼眸,“抱歉。”
“不怪你。”
灯烛熄灭,和衣而卧。
夜深了。
宋徽云看着身侧呼吸逐渐平稳的谢承宁,认为他已经睡着了以后,悄然起身,掀开罗帷,轻手轻脚地离开。
然而,她才刚刚迈出房门,一侧的谢承宁睁开眼睛,黑暗中清澈明亮。
他知道,所谓的侍寝,其实不过只是一个谎言。
她的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
……
夜深了,谢偃还在处理政务。
大火烧了平惊宫,他搬到了紫光殿,皇宫之中,“紫”字开头的殿名,都是女帝后宫侍君的居所。
宫里没有太多规格能配得上谢偃的寝殿,大多数宫苑破旧,无可奈何,平惊宫修好之前,他都暂时在此地歇脚。
紫光殿也有不少有点,地段偏远,很是安静。正好是谢偃所喜欢的。
身为大昭摄政王太后,谢偃每日的生活如此规律,乏善可陈,他的休息很少。
这是他身居高位的代价,为了将大昭权力握紧在手中,他的政务很少分给别人,亲力亲为,全都自己处理。
他喜静,往日身边不会有太多人伺候,他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能够自由出入他寝殿的最多不多一个裴仲安。
夜深的时候,裴仲安将宫人都赶到门外,独自守夜,陪伴殿内孤灯长明的主子。
谢偃这夜正一如既往地正提笔写字,突然间肩膀上多出了一双洁白手臂。
他一闭眼,笔下的朱砂在奏章晕开。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他冷冷地问身后那人。
宋徽云穿着一身清凉的薄纱裙,将头埋在谢偃的肩膀上,乌发垂落,覆盖了她大部分露在外面的肌肤。
刚刚急急慌慌地从窗外翻进来,她的纱衣和发发都有些乱了,眼眶微红,看上去带着楚楚动人的凌乱美。
见她久久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谢偃只好搁下笔,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惯到身前。
宋徽云却趁机缩进他的怀中,手中还缠绕上他的长发。
谢偃已经沐浴更衣,只身着素白的里衣,长发未绾,和她的一样披散着,现在与她的发纠缠在一处。
谢偃低头看着放肆的女君,沉声教训道:“陛下,你知不知道如果被人看见,你半夜出现在太后寝宫,传出去,明日朝廷内外会怎么看待你我?”
宋徽云抬了抬下巴,不卑不亢地和他对视,似乎丝毫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任何不妥。
她的手也不安分,搂住了他的脖子,“这些年来外面一直都在传你我之间的流言蜚语,年幼失怙的女帝和年轻貌美的太后,就算他们不看见,也从来没有人停止过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后想要终止流言蜚语的方法——把它变成真的,那就不是流言蜚语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孤说要给你生个孩子,”她看着谢偃的眼睛,认真地说,“但是,只能是你的。”
谢偃明白了她的意思,觉得真是荒谬,荒谬得他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陛下,你在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
宋徽云也笑了,红烛微光落入她的眼底,长睫之下,闪烁着一种富有活力的妩媚。
身姿婀娜,素白的手臂伸手在他的胸膛上画圈,似是很不经意地挑开了他的里衣,然后凑在他的脖子边上,吐气如兰。
“如果孤没有猜错,你当初嫁给孤的母皇,做的是一对假夫妻,男女之乐,想必你也没有感受过吧。”
软玉温香在怀,如此勾引,但凡是个年轻男子,都难以把持。
就连冷静自持的谢偃,笑容也瞬间收敛,正要冷声呵斥。
“你——”
话刚出口,面前的少女眼光一凌,陡然打断道:“你喊,你如果要喊就喊大声点,把外人的人全都吸引进来,让他们都进来,好好看看,看看大昭的女帝和太后现在在做什么!看看我们现在纠缠在一处是什么样子!”
宋徽云太了解他了,赶在他说出口之前,封死了他要说的所有的可能。
“不要跟我谈什么合不合规矩,你拿规矩来压我,只不过是为了给你铺路,给你谢家铺路,为了你的谢家,你什么都愿意做!你别跟我谈规矩,你根本就不是恪守规矩的人!”
她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冷静无比。
明明是旖旎的场景,硬生生地被她谈成了一场交易。
“你知道孤要的,不过只是一个你罢了,人生若能得一晌贪欢,也算此生无憾,你给我想要的,我也能给你想要的,包括孩子,皇位,无上权柄,以及,我在你眼前永远消失,永远不碍你的眼。”
话罢,她勾唇又笑了起来,轻轻拨动他的眼睫,“如何,谢偃?”
“我孩子的出生与否,全掌握在你的手上。”
宋徽云知道,他素来擅长的权衡。
她捏住的,是他的命脉。
这个交易,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很划算。
……
谢承宁几乎一夜无眠,临近天明的时候才浅睡了一会儿。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宋徽云已经回到了床帷中。
她双手环着膝盖,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榻上,乌发落在她的腰际。
她目光放空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似乎今日心情还不错。
起码比昨天好一些。
他揉了揉眼睛,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陛下,你醒了?”
“嗯。”
她点点头。
外面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早膳,开喊他们起身。
青仪不知昨夜发生的事情,拉开帘子后便微笑道,“恭喜陛下,恭喜君后了。”
宋徽云低下头,转身看了谢承宁一眼。
心虚,愧疚,那双眼睛中包含着太多的情绪。她张口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谢承宁却附身,轻轻拍了拍她衣裙上的泥点,那是昨夜她跑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谢承宁不动声色地替她掩饰道,“陛下,这身衣裙脏了,换一身吧。”
他眨了下眼睛,示意道——
他都懂。
如果宋徽云要有个孩子,如果她不想要这个孩子饱受非议,那么孩子生下来,明面上就得有个父君。
大昭将来的皇子或者皇女,绝不可能是女君私通太后生下来的不伦之物。
这也是宋徽云要传召他侍寝的原因。
孩子总要有个父亲。
谢承宁明白,他都明白,这个孩子如果流着谢家的血,记在他的名下,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连被召入惊澜殿“侍寝”的三夜,谢承宁都是独守空房。
每每宋徽云以为他睡着,都会悄然无声地离开。
万籁俱寂,而唯独紫光殿,灯火阑珊,烛光长明。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我的几本书都大胆挑战了审核,然后就被锁傻了,所以现在能那啥就那啥
反正大家自行想象
谢承宁:本文最惨男配,一顶硕大的帽子
(站在他的角度女主真的好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