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食盒被递到了宋徽云面前,刚刚打开,一阵清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宋徽云笑了下,“药羹多苦涩,你闻起来倒是有一阵清香。”
柳祁玉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献给陛下的,自然是与众不同。”
旁边的朱年附和道:“陛下,为了给您做这药膳,今晨公子特地早起,熬了将近五个时辰,才端到了您的面前。”
宋徽云明眸被压得狭长,笑吟吟地看着主仆二人一唱一和。
她虽然是第一次有侍君,却并不是第一次见男人争宠。
先帝后宫乱七八糟,她又从小在宫里长大,什么东西她没有见过?
下毒,陷害全都司空见惯。
做个小糕点,羹汤什么的不过是最基本的手段,是不是亲手做的还不一定,在宫里头最不值得一提。
“祁玉是吧?”
说来出去大殿上看不清脸的匆匆一瞥,方才他们还算是第一次见面,行礼前他们没有说过名字,但宋徽云却认出来了是他。
“是的,陛下。”
宋徽云单手支额,“不错,你倒是会讨人开心。”
刚入宫就争宠,宋徽云并不在乎。炖了五个时辰的药羹,也难为他了,便顺口夸了句,学着她母皇以前的语调。
果然,听到这话,柳祁玉受宠若惊,低下头去,“陛下喜欢,是臣莫大的荣幸。”
话罢,宋徽云扫过旁边的两人,念及是那两姓出来的人,瞬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便摆了摆手。
“行了,看也看过了,心意孤领了,你们无事便下去吧。”
等人离开,宋徽云伸了个懒腰,“承宁啊,方才柳祁玉旁边那两个是谁呀,孤没对上脸。”
“左边的是裴如许裴侍君,右边的是谢子屿谢侍君。”
“陛下不是认出了柳侍君吗,”谢承宁替她将柳祁玉留下的药膳分成小碗,放在她面前,“他们两个就不认得了?”
“怎么可能认得,画像孤根本就没有认真看,册封礼在大殿上隔得那么远谁能看清楚呀,方才柳祁玉是孤随便猜的。”
“如何猜的?”
宋徽云侧靠在软榻上,吃了一口柳祁玉送来的东西,药膳还烫着,但在冬天吃刚好,甜而不腻,恰到好处,比方才没有味道的白粥好吃多了。不愧是熬了五个时辰的东西。
她咬了一口就喜新厌旧地让人将桌上的白粥拿走,专心吃起药膳来。
“沈肆和孤患难与共一起禁足,剩下的三位中一位出自太后父族,一位出自太后母族,剩下一位像是被拉过来凑数的,身世也不算特别高,你说,这个三个人入宫后,谁最需要放下身段来讨好孤呢?”
她捏着勺子,眯着眼睛道:“自然就是没有靠山那位了。”
她的推测不无道理,但谢承宁觉得比起这样瞎猜,直接问名字不是更方便?
他将一切归咎于陛下实在是太闲了,开始卖弄她的小聪明。
就在这时候,宋徽云又喊他:“对了,听说你在为三位公子备礼?”
“兄长的嘱咐。”
“那你帮孤给柳祁玉的礼多准备一份,起码要比那两位多一倍。”
谢承宁疑惑不解:“为什么?”
那当然是为了气谢偃的,自己就是不喜欢他父族母族里出来那两个,所以偏厚待柳祁玉。
不过这个理由不能和承宁说,他肯定不会应,所以宋徽云让他听到的是:“就当是孤多谢他的药羹了。”
“这……不好吧,”谢承宁还是能拎的清轻重,“陛下对后宫若不能一视同仁,恐怕会引起人心浮动。”
何况柳公子身世并不算高,如果独得帝王偏爱,恐怕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宋徽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谢偃选出来的后宫干嘛要她来维系平衡。
何况,她也巴不得乱一些,这样才热闹嘛。
……
于是几日后,柳祁玉的华阳殿,收到了两倍的赏赐。
柳祁玉不知惊澜殿中女君起的是玩弄他的意思,收到礼时也以为真就信了谢承宁身边女官青颜的传话,是自己做的药膳打动了她,心中稍稍有些窃喜。
从接到帝王圣旨让他入宫之时,他就隐隐有些不安。同行三人,他身世最低,与太后又无甚交集,更没有沈家的权势,不知道太后为何会选中他。
父亲在他入宫前千叮万嘱,宫中陛下与太后不和,入宫为陛下夫侍,要小心为上,千万要顺着太后,也莫要怠慢了陛下。
两头讨好最是为难,太后看起来难相处,但只要顺着他的意思走,不招惹君后和谢裴两姓就可以了,可那女君虽是少女,但坐在皇位之上七年,在外人面前素来喜喜怒不形于色,宫闱被太后看得紧,有关女君的一切被宫中人守口如瓶,他也很难打听有关女君的喜好。
他苦恼于如何讨好她。
既然入宫,不能不争,也不能争得太过,本就是被家族培养出来联姻的世家子,不沾朝政,在家中倒是学了不少将来侍奉妻主的本领,可惜对方是帝王,很多都用不上。
熬汤的时候,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她会喜欢吗?
她会厌恶吗?
今日隔着她的笑颜,柳祁玉才发现,原来所谓居高位者,喜怒不形于色,不仅仅可以是像太后那般待人冷淡至极,更是可以像陛下这样,明面上看上去笑吟吟的,眼底却蛰伏着别样的情绪。
直到他离开,他也不清楚陛下究竟喜欢不喜欢。
现下他总算是心安——起码陛下没有讨厌他。
但是很快,他又愁了起来,其它两位,会不会有成见?
他想了想,吩咐下去,将多出来那部分赏赐一分为二,分别送去给裴侍君和谢侍君。
裴侍君和谢侍君那边收下了礼物,不温不火地道了一声谢,似乎并不在意。
怎奈他借花献佛,宋徽云一拳打到棉花里,没了下文。
当日,谢偃就将本家的两人私下召到平惊宫见了一面。
两位公子跪在案台边上,直挺地对着座上的谢偃。
他这次是直接从谢氏,裴氏的嫡系中选人。
跪姿端庄,脊背挺直,与他对视时不卑不亢,把所有的小心思藏得好好的。
总归不可能再是下一个谢承宁。
约莫半个时辰后,谢偃才开口,“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