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小睡,宋徽云又做梦了。
梦中,她真的生下了一个孩子,孩子皮肤白嫩,吹弹可破,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
她拿着风铃在孩子面前晃,叮铃铃铃声扩散,清脆悦耳,孩子乌眸明亮,看着她发笑。
这本是温馨的一幕,可在梦中,她却被难以言喻的悲伤覆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官进来提醒。
她说:“陛下,时辰到了,小殿下该睡了。”
乳母听了这话,将孩子抱起走向偏殿,宋徽云的目光地落在孩子身上。
她就这样看着那个孩子,希望多看她一眼,再多看她一眼,迟迟不愿意移开。
直到孩子被抱出屋,视线交错,谢偃进来了。
他手上捧着一碗浓稠的药汤。
她身子还虚弱,斜靠在塌上,病恹恹地问:“这是什么?”
“补身子的药汤,陛下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他在床头坐下,舀起一勺,“陛下,要哀家喂你吗?”
浓稠的药味传来,宋徽云扭过头,“孤可不可以不喝?”
谢偃淡淡地道:“不可以。”
她抬眼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在她床头站成一列,垂眸等待谢偃吩咐的几位精壮的女官,还有谢偃寒冷的眼神,不禁苦笑。
这碗药,她无法拒绝。
至于是舒服点喝,还是痛苦地喝,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端起碗,没有要谢偃喂,一饮而尽。
将碗交还回去的时候,谢偃眼神复杂。
刚喝完药,她就有些困倦了,眼皮抬不起来,身子往谢偃身边倒。
这一次,他总算没有将自己推开。
谢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温柔,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发梢,又轻轻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十指紧扣。
“陛下,睡吧,这药不苦,你睡一觉就好了。”
她睡了过去,便没有再醒来。
她的魂魄从身躯里脱离出来,飘在上空,垂眸看着已经梳妆打扮后,安静躺在棺材里的身体。
她的身材原来如此娇小,只占据了硕大的棺椁的一小部分。宫中男官将棺木一点点的封好,盖过了她苍白的脸。
帝王崩逝,上京满城白幡。
送葬的队伍排满长街,纷飞的纸钱像一只只白色蝴蝶,四处飞舞。
而后,她又看见了谢偃,还有她的孩子。
谢偃抱着她,步步走上了大殿,拥立她孩儿为帝,接受群臣朝拜。
代掌万里江山,手握无上权柄,诸臣咸服,无人再敢有半句非议。
宋徽云:“……”
她陡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忍不住心悸。
这个梦,太过真实了。
人虽已醒,梦中的哀伤却依然如影随形地包裹着她,让她难以从中脱离出来。
梦中的她,被喂下毒药,被谢偃去母留子。
青仪见她醒来后捂住胸口,便过来问了声:“陛下可是身体不舒服?”
宋徽云看了她一眼,不假思索地道:“昨日被太后气的,孤现在心口还疼。”
这话让青仪无言以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
“……要不要叫医官来看看?”
“不用了,”宋徽云摆手,“拿孤披风过来,孤想要出去。”
……
湖面波光粼粼,宋徽云坐在湖边的小亭边上,等面前的人发话。
“陛下来找卑职作甚?”徐舟在一边微笑地看着她,“陛下不想让公子入宫,应当去找太后商议。”
“太后若有用,孤何必来找你?”
她陡然将手中的石子丢出,砸到水面上,溅起一朵水花,将那浮出水面吹泡泡的鱼儿惊走。
徐舟靠在柱子上,抱着剑,“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处理掉四位公子?”
“倒不是四个,只要一个就够了。”
“哦?”徐舟来了兴趣,“谁?”
宋徽云抬头,脱口而出道:“当然是罪魁祸首——谢偃。”
谢偃?
徐舟微微怔愣,握剑的手一紧,片刻后又笑了起来,“陛下莫不是在和属下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宋徽云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就算将谢偃给孤的人全杀了,他也可以给孤找到新的人,上京从不缺少等待联姻的世家子弟。”
“只要谢偃还在,他就可以给我找到新的人,如果不想新人入宫,归根究底,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意识到她不像在开玩笑,徐舟嘴角笑意渐渐收敛,“陛下可明白你现在在说究竟是什么?”
“孤说了什么,孤自然清楚,”宋徽云抬眸和他对视,“为了这一天,孤已经准备太久了,不是吗?”
“仅仅只是为了抗拒娶夫,陛下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徐舟眯了眯眼睛,桃花眼成了一条狭促的缝隙,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宋徽云摇了摇头,凄惨一笑,“徐舟,七年了……”
她双眼滢滢,眼眸深处倏忽之间漫出无尽苦涩,她一步步朝他靠近,最后竟轻轻靠在他胸膛前。
徐舟呼吸微滞,大脑一片空白,对这突如其来的暖香入怀,他显然没有预料。她发梢淡淡的花露香气传来,他忍不住搂住她的腰,将她靠得离自己更紧一些。
宋徽云对他素来冷淡,何曾像今日这般投怀送抱?但她接下来的一段话,却打消了他的疑虑。
“七年了,”宋徽云双肩微微起伏,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她捂住自己的脸,“我当他傀儡七年了,这七年来无时不在活在他的牢笼之中,有如利剑悬于上空,无时无刻不惶惶不安,今日我白日梦魇,我梦到…梦到……”
“他要杀了我。”
她的声音在颤抖,“他给我选夫,就是要让我生下孩子,有了孩子,他不需要我了,到时候,他一定会让我死。”
“我不想再忍下去了,两年前我们开始筹谋,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他现在逼我选夫,将来一定会逼我生孩子再把我逼死,我等不了了,两年了,我们做的已经足够了,求求你,帮帮我,我害怕……”
求求你……
她的嗓音生来本就偏软,寻常时候,她多是理直气壮地说话,听起来并不显得娇。
但她一旦展露出这一面,便是风情万千,声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美人垂泪,惹人怜惜,如何能让人把持得住?
徐舟从未见过她这份模样,她是极少示弱,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
他心一紧,随后剧烈跳动起来。他知道,当情绪积压倒一个点的时候,崩溃只在一瞬间。
原来,宋徽云也会有这幅脆弱的模样。
看到她这幅模样,他竟兴奋起来,不住低头看着她笑,“究竟是什么梦,竟让陛下如此受惊?”
他轻轻拈起她一缕碎发,“虽然此时并非最佳时机,但陛下若真想要动手,卑职未必不能放手一搏。”
作者有话要说:徐舟:她居然对我示弱,好兴奋
女主:呸,看我怎么弄死你
前面修过了,现在看起来应该没有之前那么突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