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别泡了。”
又过了许久,青仪终于忍无可忍,将她从浴池里捞了出来。
“起来,君后刚刚来找你,现下正在正殿候着!”
夜幕将至,宫中点上了明灯。
屋内地炉烧得正暖,宋徽云不必穿太厚,只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刚刚擦拭过的长发披散在后方。
刚刚沐浴完,她的身上带着冷冷的花香,肤色越发嫩滑白皙,有如天上月。
谢承宁就坐在屋内等她。
他目光放空,手中握着长长的卷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承宁不似他兄长那般忙碌,时常会来惊澜殿中找宋徽云说话,夜晚到来不过寻常,只是今日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异常。
宋徽云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忍不住发问:“承宁,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她随意坐在他的面前,薄薄的衣衫下,隐隐约约可见光洁的双肩。
他摇摇头,将卷轴放在了桌子上,推到她的面前,“兄长让我给你的。”
宋徽云疑惑不解,解开上面的金丝缠线,缓缓打开。
这卷轴里共有四张画,被叠放到了一起,由锦帛包裹成卷。
刚拉开一角,宋徽云就整个人快僵住了。
画卷完全摊开,上面笔墨勾勒的,正是四位公子。
宋徽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给她一个十七岁少女看陌生年轻公子的画像,除了那个意思也没别的了。
烛光下,她注视画像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太后有心了,只怕孤无福消受,孤以为这四个都不合适,实在是挑不出来,你让他给推了吧。”
“兄长没有让你挑,”谢承宁纠正道,“他只是让我拿给你看。”
拿给她看,和拿给她挑,并不是一回事。
拿给她看的意思也就是,谢偃已经选定了这四位,只是来知会她一声,画像不过来她看一眼。
宋徽云说不出话来了。
谢承宁开始给她简要介绍画像中人,他从平惊宫出来时,顺便问了谢偃身边的大女官,大致上了解了四位公子的情况。
“谢子屿,和我一样同出谢家,今年十七岁,在家中和我同辈,按照谢家的称呼,我应该要唤他一声堂弟。”
介绍完一个,他就将画像单独抽出来,平放在桌上,然后翻下一张,继续道:“柳祁玉,户部侍郎家嫡次子,今年十八,比你还年长一岁。”
“裴如许,长宁候裴氏出身,也就是兄长的母族,今年十七。”
“最后一个,沈肆,这个年纪最小但地位最高,十六岁,振国大将军的弟弟,母亲还有爵位在身,姐姐也在户部有官职,可以说是满门权贵了。”
话罢,四张画像已经在桌上摊开,谢承宁看向宋徽云,“兄长打算在你十七岁生辰当日让他们入宫。”
宋徽云:“……”
她的生日就在月底,算算时间,距今十天不到。
看着错杂的画像,她一时间觉得眼花缭乱,有些头疼。
谢偃的眼光自然是好的,给她选的人,姿色都是万里挑一,画像上的公子们千姿百态,但无一不是面如冠玉,年轻貌美。
只是这份生辰大礼,她着实有些吃不消。
她移开目光,看向承宁,他的脸色一片宁静,与她相比,承宁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若有所思地问道:“承宁啊,你不嫉妒吗?”
她再怎么说也是大昭的君后,虽然他和宋徽云之间的更像是朋友而非夫妻,但两年来他是宋徽云唯一的夫婿,如今新人入宫,他就没点别的情绪吗?
“不会,”谢承宁摇摇头,“兄长的命令,我不能。”
这个答案模棱两可,听得宋徽云发笑,究竟是不会,还是不能?
她将画像收好,重新放入卷轴中,笑意转瞬即逝。
她当然知道谢偃的意图。
尽心尽力替她招新人入宫,自然不可能只是好心给她选夫。
……
宋徽云将谢承宁打发回去,携着四张画像,半夜出门,一路走到了平惊宫前。
清冷月光下,她的墨色长发全部披落,在身后随微风飘散。
“孤要见太后。”
平惊宫中灯烛长明,谢偃处理政务到深夜,尚未就寝。
似乎早有预料宋徽云会来找他,听到下人通传时,谢偃心如止水。
宋徽云素来不服他安排,不声不响被塞了四位夫婿,她自然是不乐意。
他冷静地吩咐下面的人放宋徽云进来。
宋徽云迈步进屋,径直走到谢偃桌前,抬手就将手中的卷轴扔了出去。
卷轴重重砸在他的面前,里面的四张画像全都散落开来。
他桌面上叠好的奏章也打乱,不少被绊到了地上,一片狼藉。
谢偃皱眉,语气苛责喊了一声,“陛下。”
宋徽云面带愠色,开口就道:“太后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给孤选的夫婿?孤竟一点儿也不知情,太后就已经选好了!”
谢偃将部分掉落的奏章收拾好,重新叠放在桌上,才抬头看她。
少女帝王立在他的身前,抿紧唇,不满之情溢于言表,看来今夜不找他宣泄一番,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了。
谢偃眸光如凉夜寒风,声音清冷,淡淡地道:“陛下不必知晓。”
宋徽云咬了咬下唇。
的确,她不必知道,宫中诸事皆由谢偃掌控,凡事他一声令下,何须过问宋徽云的意见?
任凭她有再多的不满也不管用,她只能接受安排。
他又道:“陛下到月底便要满十七周岁,年岁不算小了,先帝在陛下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生下了陛下,而陛下娶夫两年,却仍然没有丝毫动静,哀家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替陛下迎娶夫婿,好替大昭开枝散叶。”
宋徽云冷笑一声,果然如她所想,谢偃怎会无故好心替她迎娶貌美夫婿,分明就是想让她尽早生下子嗣。
她现在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傀儡女帝。
如今还敢明着跟谢偃作对,就是因为她是宋氏皇族之中唯一血脉正统的人,谢偃挑不出第二个比她更合适的傀儡,无论她怎么做,谢偃都不敢真正将她怎么样。
别以为她不知道,等生下继承人,她的用处就没有了。
她甚至可以笃定,那她孩儿诞生之时,就是她的死期。
她强压心头怒气,反驳道:“十七又不算老,太后不必拿母皇与孤做比较,寻常百姓家中女儿,十七岁未嫁娶大有人在,四位公子孤连见都没有见过,皆非孤所心仪,太后令他们入宫,就是毁了他们前程!”
她的母皇是女子风流的典范,十四岁就有通房,十六岁尚未娶正夫就怀了宋徽云。
但人家是正经八百掌一朝国政的女君,有这个底气,而她此时还在谢偃掌控之中,尚无自保能力。
这些她不会搬到明面上说,便直言道:“孤不需要!”
“陛下需要,”谢偃神色漠然,“身为天子,怎能与寻常百姓苟同,哀家意已决,陛下十七岁生辰宴会后,四位公子将以正二品侍君的位份入住后宫,陛下多说无益。”
“那你怎可擅自替孤做决定?孤不喜欢的人,你就算让他们入宫,孤也不会碰他们半分!”
“无论陛下愿意与否,四位公子必然会入宫,陛下就算在此闹下去,和哀家耗一整个晚上,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你……”
宋徽云的拳头微微攥紧,她正要说话,忽然对上了人的目光,骤然顿住了。
如孤月雪松,冷绝高贵,谢偃的美不仅仅在于皮相,更在于气质。
他的心就好像是冰做的,这世间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真正让他的心动摇半分。
他的情绪永永远远都是平平淡淡的,无论对谁,多年来俱是如此,哪怕宋徽云如何让他心烦,他最多也是轻轻蹙眉。
就好像现在,他看向宋徽云的表情,无论她如何狂风骤雨,也只把她当成顽童,哪怕她今夜把整个平惊宫翻过来,在谢偃看来,也就是闹一闹,闹完了,明日该怎么还是怎么。
他真正做好的决定,是宋徽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改变的。
明烛晃动,宋徽云胸腔中弥漫起了酸涩的滋味,渐渐覆盖过了她的怒火。
失去了情绪支撑,她突然感到有些疲惫,凝视着眼前人,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似喃喃自语地道:“谢偃,相识七年了,你还要一步步把我往死里推吗?”
半点情面都不给她留。
看谢承宁不行,就又给她塞新人。
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除掉她?
谢偃见她久久不说话,以为她发泄完毕,便道:“哀家的奏折尚未批完,夜已深,陛下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宫休息。”
或许真是发泄完了,宋徽云垂下眉,不再理他,泄气地走向屋外。
谢偃刚准备提笔写字,突然屏风外传来巨大的碎裂声,他笔一划,刚刚写过的纸上留下了一大道墨痕。
……
第二日,平惊宫内传出了一个消息,陛下漏夜前来平惊宫,与太后发生争执。
陛下争执中落于下风,便赌气摔碎了太后平时惯用的一套冰裂纹茶具。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说一下女主的性格,其实她是一个恋爱脑和事业脑并存的,她很早就已经动心了,一边想要和男主谈恋爱,一边想整垮男主,最想的就是整垮男主然后把他圈起来玩豪夺强取。
搞着事业还想谈恋爱,所以她玩不过男主,这个看后面就知道的。
至于男主嘛,就是看高岭之花慢慢跌落神坛,还是那种慢慢发疯的过程。
后面剧情进展很快,真的很快。
现在已经修改完毕,将来应该不会有大修,就按照这个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