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云将水拍在脸上,狠狠搓着自己的脸。
小脸揉搓得通红,火辣辣生痛。
青仪在外头催促好几次了,“陛下,天冷水容易凉,你能不能快点。”
不能。
她沉入浴池的水中,郁闷地吐泡泡,让已经半凉的水给自己的脸降降温。
她有些洁癖,被徐舟摸过的地方,她恨不得换一块皮。
……
初见徐舟,是在七八年前。
那时候先帝还在,她陪母亲出宫踏青,路过城墙的时候,看见有个小乞丐被他的同伴围在最中央,拳打脚踢。
她一时好心救了他,给了他一些吃食,并且给他指了条路,让他入军营。
他是孤儿,了无牵挂,不惧生死,在战场上表现突出,几年时间,就一路过关斩将被提拔为了宫中巡守禁卫的统领。
再见的时候,他拦住宋徽云,发誓要报恩,为她效忠。
彼时,她手里正急着用人,也没想太多就用了他。
谢偃独揽大权,她已经及笄,谢偃却仍然没有要还政的意思,将来还不知道置她于何地。
她并非任人宰割之辈,怎会坐以待毙,为求自保,也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她对徐舟有恩情,他也主动向自己投诚过,她本来以为他会听话一些。
徐舟确实有本事,这些年虽在谢偃眼皮子底下,也做成了不少事。
然而世事难料,徐舟如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现在就敢动手动脚,将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上元夜,他做得太过分了。
这让她不得不考虑,是否要继续留下他。
……
“太后,君后已至殿外。”
谢偃抬头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门外宫人打开大门,男子走入大殿,里面值守的宫人微微欠身,依次朝他行礼。
谢承宁绕过屏风,走到谢偃面前,微微颔首,唤了一句:“兄长。”
书桌边上的谢偃穿了一身青色常服,正在翻阅奏章。
他面前是几封翻开的奏折,白纸黑字,他停留许久,沾染朱砂的御笔迟迟未落下。
见承宁进来,他暂且将笔放落一边。
平惊宫内燃着淡淡的柏木香,地炉烧得旺,烘得人脸热。
谢偃看了他一眼,他垂眉敛目,安静地站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
他开口道:“父亲疼爱你,让哀家赐你官印,是用方便你归家探望父母幼妹方便,而你呢?陛下胡闹也就罢了,你也跟着一起胡闹。”
“承宁,你可真是让哀家失望。”
谢承宁抿了抿唇,“我错了,兄长……”
“这不是你第一次令哀家失望了。”他冷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你不要忘记,两年以前,哀家允许父亲将你母亲扶为正室,让你入宫为君后,你答应过哀家什么事?”
什么事?
谢承宁沉吟许久,才开口道:“让陛下生下有谢家血脉的孩子。”
他与谢偃同出身于钱塘谢家,谢偃的生母,是长宁侯府嫁进来的千金,而他的母亲,只是个出身民间的贵妾。
当时大昭有律例,外嫁男女不可继承爵位,长宁侯离世,谢偃的母亲为了归家袭爵,与谢家家主和离。
她将谢偃留在谢家,却也让他的父亲在家族祠堂前立誓,此生不得再娶正室续弦。
谢氏看重门楣,重嫡轻庶,谢承宁的母亲,哪怕再受宠,管家权力再大,也没有办法成为正妻,连带着三个儿女被人瞧不起,大女儿及笄后,也难以物色好的夫家。
当年宋徽云及笄,谢慎回谢家给她物色君后合适人选,一眼就相中了谢承宁。
他与宋徽云同年,性子软弱,好拿捏,容貌也算上乘。
只是……
谢承宁停顿了片刻,补充道:“陛下至今不曾碰过我。”
谢偃目光冷冽,他当时没想到,谢承宁居然可以这么软弱。两年时间,不仅仅一点儿进展也没有,反倒被宋徽云带偏。
他帮宋徽云出宫,谢偃并非不知道,只不过从前没有出事,他不追究。
谢承宁被兄长盯得紧张,只好道:“兄长,再给我一点时间。”
谢偃却移开了目光,“哀家不是没有给过你时间,两年了,时间不短了,你令哀家失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画卷,递到谢承宁面前,“拿去给陛下看。”
谢承宁有些疑惑,打开画卷一看,不由得愣住了,错愕地抬头看着面前的谢偃,“这是……”
“你下去吧。”
谢承宁却依然紧紧握住手中的画卷,不可置信地盯着谢慎。
平惊宫中人惯会看谢偃脸色办事,相视一眼,开始送客,走到谢承宁面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君后,你该离开了。”
谢承宁见谢偃依然不为所动,知道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垂下眼眸,将画收拢,失魂落魄地走出去。
等他走后,谢偃再次握起了朱笔,轻轻叉掉眼前的奏折,扔到一边,独自对着安静的大殿。
站在他这个位置,以太后之位摄政,代掌国君之位,本就引得众人不满。
何况,宋徽云年纪已经大了。
桌上压着的奏折上记着,宋徽云禁足多日,不少人对此颇有微词,已经开始拐弯抹角地指出他逾矩。
而宋徽云,也一年比一年叛逆,要和他反着干。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等不了谢承宁,谢家也等不了。
最迟一年,宋徽云得生下孩子。
至于是不是谢家的血脉,已经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