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潜入账房

第67章

“极有可能。”

每年收税都是根据田册登记的亩数和每亩地的收成,以及当季一亩田的收成来计算应该收多少税。

每三年登记的田册就要做重新编纂,粮食的产量可能提升或降低,为了更好地掌握产量情况,司户要和乡长村长一起查验农田的资质。

很有可能闻人政查验农田时发现他们农田亩数与税收对不上,从而深入调查,被人发现。

伯景郁说道:“当务之急就是要搞清楚刘家庄有什么猫腻。”

庭渊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伯景郁贴着他的耳旁小声说,“再过半个时辰天就黑了,等晚上外面没什么动静,我偷偷翻墙出去,去账房查一查他们这庄子上粮食的进账和出账。”

“庄内有人巡逻,你怎么避开?”

“我听力好,五十米内细微的动静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巡逻有间隙,我会趁着这个间隙潜入账房。”

庭渊稍微有些担心,“万一被他们抓住……”

伯景郁信心满满:“想抓住我可不容易,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飓风是傍晚到的春熙城,用的和惊风去总府查贺兰筠被杀一案的招数一模一样。

以闻人政旧友的身份,让衙门的守卫为他通传。

守卫听他是来找闻人政的,好心与他说:“闻人政奸污女子,已经被押解上京,估计快要被处死了。”

飓风装作震惊的样子,“这怎么可能呢?闻人兄为人正直,怎可能奸污女子?”

守卫看他不信,说道:“罪名是他自己认下的,这总作不了假。”

飓风:“可否帮我与闻人兄相熟的官员通传一声,让我见见他们,了解一下情况?”

他往守卫手中塞了一两银子,“兄弟,拜托你了。”

看在这一两银子的份上,守卫道:“我可以帮你通传一声,但我不能保证他们愿意见你。”

飓风道:“多谢兄弟帮忙。”

守卫:“你且等我一下,我去通传。”

飓风在外头等着,这县衙的正门距离闹市不远,飓风想着等会儿不管出来的是谁,他都客客气气地请对方吃茶。

没过多久守卫便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常服的人。

守卫指着飓风说,“陶司户,就是这位兄弟找闻人司户。”

陶司户顺着视线看向飓风,眼前这人模样英俊,看着就像达官贵人家的富贵公子,他问:“不知阁下与闻人政是何关系?要找我是想了解什么事?”

飓风道:“我与闻人兄相识在京城,此行我出京办事,路过此处,前来拜访,却听这守卫兄弟说他犯了事被押解上京,想向大人了解,这闻人兄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原来如此。”陶司户道:“涉及案情我不能与你讲太多,但大致的事情我还是可以与你讲一讲的。”

飓风:“那再好不过了,不知大人现在可有空闲?”

陶司户:“自然,今日我休沐。”

飓风道:“不如由我做东,请大人在这茶点铺子边吃边聊?大人意下如何?”

“如此也好。”

飓风邀请陶司户在茶馆坐下,让掌柜的将拿手的特色都给他们上一份。

陶司户问飓风,“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方思徹,大人称我思徹即可。”飓风道。

陶司户:“方兄与闻人司户是如何相识的?”

闻人政没什么背景,父母早亡靠着通判夫人接济才能读书,能中三甲进士远超所有人的预料,不像是能够与京中的权贵结交。

飓风见他仍有疑虑,倒也不急着打探消息,先让他对自己放下戒备心,“殿试前灯会上有人落水,我与他一同下水救人,因此相识,京城地方小,准备参与殿试的学子又集中住在一起,我便总能遇上他,一来二去地就成了朋友。”

陶司户听不出其中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科举学子除了在京中有背景的,或者是有依靠的,大部分都是集中住在学坊之中,这学坊是朝廷专门出资建立的,为的就是让远道而来的学子安心备考。

随着近年来学子逐渐增多,学坊也从京城迁移到了京郊雪漫山,会试原先在城内考,随着参考人数增多后,学子从雪漫山学坊入城考试得要一个时辰,赶上极端天气容易影响学子考试的状态,于是一并迁移到了雪漫山,待每年会试结束后发榜,中贡士者再转移入京城学坊安心备考殿试。

反倒是从飓风口中的描述,让陶司户意识到飓风的出身必然不寻常。

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参加朝会,朝会又分大小朝,大朝会初一十五各一次,小朝会三品以上重要官员每天都得开,五品以上有事上奏的官员也可以参与,大朝会则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

能在京城内拖家带口居住的,至少得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或者是祖上曾经身居要职由君上赏赐过宅子的,五品以下的官员根本没有资格在京城拥有自己的住房,五品以下的京官多数都是住在官舍,再就是应届的科举进士,也是同样入住官舍,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可在京中立府。

京城的房屋府苑虽无明文规定按品级售卖,却有不成文的规定,五品到四品的位置离皇城较远,三品到一品则靠近皇城,五品官员想买三品官员住所区域的府苑绝无可能,最多能买从四品官员住所范围内的房屋,也是在一定程度上阻止官员越级攀附关系。

京城的学坊则是建立在正四品官员住所到从三品官员住所之间,若说此人能经常在京城内见到入京参加殿试的学子,至少得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按照眼前这人最多不过二十岁,怕是哪家权贵家的小公子。

想明白这一点,陶司户对飓风也就客气了几分,论身份此人要比自己尊贵许多。

陶司户问道:“不知方公子想从我这里了解什么?”

飓风也察觉出他对自己的语气中全无高傲之姿,看来是他的忽悠奏效了,“依照我对闻人兄的了解,应当不至于干出奸污女子的事情。”

“人心隔肚皮,我起初也认为闻人兄不会奸污那女子,可他自己在总府的牢狱中认了罪。”

飓风问:“这案子可是县衙接管而后移交到总府的?”

陶司户解释道:“先是被奸污的姑娘家人到乡衙报案,乡衙来城衙报案,城衙带人去勘验现场后,移交去县衙,由县衙确认是否立案,原则上县衙不能审理官员,由县衙移交至西北府的府衙,再由西北府衙移交到西府总衙,西府总衙再移交至州府总府衙门。”

“也就是说这个案件先后转手六次?”

陶司户点头,“确实是六次。”

飓风问,“那转手六次可有六次进行案件细节核查?”

陶司户道:“虽说明面上是经过六道程序最终到总州府衙,事实上县衙立案后,便会直接交由总州府衙,官员不能越三级见人,所以官员犯案避免包庇一般也是要越三级审理。”

县衙是一级,西北府衙是二级,西府总衙是三级,越三级就正好是总州衙门。

越三级审理飓风是知道的,可在他的记忆中,越三级审理案件,府衙得胁从审案。

他道:“即便是越三级审案,府衙也该核查证据,确认是否能够立案,怎会直接从县衙就跳到总州府衙?”

陶司户摇头,“这我确实不太清楚,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从八品司户。”

他们城衙的司户只有总司户是正八品,下辖的司户一律都是从八品,包括县衙所在地的司户也是一样为从八品,已经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对于上级怎么审理案件,他们也无法提出任何建议。

“那照你所说,这闻人司户的案子是由本城的衙门负责搜集证据,奸污案最重要的便是是否存在奸污事实,仵作验尸可有拿出准确的证据证明其被奸污?”

“据说当时没有验尸,不过那姑娘留下了一封书信作为证据,他的家人极力阻拦仵作验尸。”

“说起来也邪门,前脚闻人政被押解到总府衙门,后脚这一家人便在一场大火中被烧死。”陶司户略带惋惜地说,“一家六口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据说那姑娘的棺材也被火给烧了,按理说证据没了,闻人政可以不认罪,可他在总衙认了罪,那八成奸污是真。”

按照这个推理逻辑是成立的。

庭渊反复将这个案子里目前掌握的证据给他梳理过,在外人的眼里来看闻人政认罪就代表他确实做了,从飓风他们掌握的证据来看,闻人政是被陷害的。

“这么说来仵作就根本没有验那女子是否被奸污。”

陶司户点头,“确实没有。”

飓风听到此气愤不已,“既然没有检验过,如何能够立案?”

“据我所知县衙是依照那姑娘留下的一封书信作为立案证据将案件上报到总州府衙,证据并不充足,闻人政若是不认,这个案子不足以定罪,可他偏偏认了罪,两相结合便能确认罪名成立,即便是前期证据不够充分,有了闻人政认罪,案子的证据链也就完整了。”

飓风又问:“那一家六口的死可有疑点?”

“仵作验尸确认是被大火烧死的。”

“你可知验尸的仵作是谁?”飓风追问。

陶司户见他不像是单单询问此事,而是想追查,起了疑心,“方兄弟莫不是想追查这案子,你从京城来,莫不是专程来查这个案子的?”

转念一想觉得也不太可能,按时间算闻人政此事应刚到京州,案子应该是刚刚递交到刑部,从京城刑部到春熙城路程三千三百里,便是六百里加急也得六日,一个从八品官员奸污案根本犯不上六百里加急,寻常马匹急行赶路日行八十里到一百二十里,少则一个月多则一个半月才能赶到,时间上算是对不上的。

飓风心头一惊,险些暴露,他忙道:“我只是觉得闻人兄不会干这样的事情,担心其中有冤屈,所以想查一查,我可不愿见我挚友含冤而死。”

听他这么一说,陶司户觉得也挺合理,“闻人政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他的福分。”

可他依旧拒绝了飓风的要求,“能与你说的我都与你说了,我不能将仵作的信息告诉你,你也知道这仵作虽不是朝廷在册的官员,却也是受雇于县衙的衙吏。”

飓风表示理解。

陶司户倒也没把话说死,“我虽不能泄露他的身份,可这春熙城一共就这么大,你要真想打听,那倒也不难。”

飓风笑了笑,“多谢陶司户指点。”

原想着若是能从这人身上打听出仵作的信息他就不用与他客套,谁承想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道。

飓风心说: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潜入衙门。

等到晚上偷偷翻进衙门去查档案,他什么查不到,何必那么麻烦去找人打听。

饭后陶司户返回县衙,而飓风则是等到天黑,直接潜入衙门,翻看了卷宗知道了给姚家做尸检的仵作叫代苍蓝,又去查阅了官吏档案,代苍蓝家住长柳巷二十七号。

根据春熙城内的地图,他记住了长柳巷的具体位置,准备明日一早去长柳巷找代苍蓝。

待庄子彻底安静后,伯景郁准备去账房一探究竟。

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叮嘱庭渊:“若是我被发现了,一定会把动静闹大给你信号,你能趁乱跑就趁乱跑出去,跑不掉他们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保全自己。”

伯景郁自然不怕庄子上这些人,庭渊三人都不会武功,他能轻松逃走,庭渊他们被关在这院子里想出去很难。

庭渊点头:“你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伯景郁翻墙出去。

庭渊抬头,今晚的月色很美,希望伯景郁一切顺利。

庄子上的路不算太复杂,伯景郁记得住来时的路,自然也记得去账房的路。

或许是因为这庄子平日里没什么外人来,巡逻的人只是走一个过场,伯景郁没费什么力气便到了账房。

账房的门上了锁,左右各有一扇窗户,伯景郁试了一下,窗户可以打开,可惜这窗户的缝隙太小,他这身板进不去。

这种锁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开,可对于他来说并不难,他能凭借自己的听力优势听出锁内部的结构做出一把钥匙打开。

看了看锁孔,伯景郁将自己头上束发的发冠取下来,伸进去试了一下锁孔结构,从树上折了一根手指粗的树枝,用随身的匕首削出合适的形状推进去试了试没打开,取出做了细微的调整再试,锁就打开了。

伯景郁推门而入,翻身将门关上,用火折子那一点火光做照明,将桌上和抽屉里都找了一遍,在后头书柜下方的柜子里找到了账册。

从头看完,数量确实不对,上一季地里一共收了三千六百七十六石粮食,按照亩产两石半的均数来算,一千亩的地最多产两千六百两的粮食,足足多出了一千石的粮食,按一亩地产三石粮食算都还多出六百多石的粮食,由此可见他们的农田数量确实做了假,不止一千亩。

伯景郁将东西放了回去,退出房间,将锁锁好后,原路返回。

他走后,庭渊一直在替他担心,在院子里等着他。

伯景郁翻墙进入院子,看到庭渊坐在石桌旁等着他,心头一暖,轻声与他说:“我回来了。”

庭渊立刻起身,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和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看样子是没什么问题,问道:“你可曾查到了什么?”

伯景郁拉着他往屋里走,“咱们屋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