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叛军劫粮

第28章

慕容齐拿了一壶酒两个杯子,“贤弟,我这也没什么好酒,你将就着用。”

惊风忙道:“仁兄能放我进来,又为我提供酒,已是大恩。”

惊风从慕容齐手中接过酒,倒满两杯,一杯淋在地上,“贺兰兄,我来赴约了。”

举起另一杯一饮而尽,又倒满两杯,淋在地上,“贺兰兄,一路走好。”

慕容齐站在一旁看着,为他们的友谊动容。

惊风随即双手合十,开始诵经。

这些经文他曾在寺院里学过,毫无破绽。

诵经结束,惊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擦干脸上的眼泪,与慕容齐道:“慕容兄,今日多谢你仗义,才能让我来送贺兰兄一程。”

慕容齐摆摆手:“不过举手之劳,若贺兰兄泉下有知,也能安息。”

慕容齐将惊风送出府衙,与他拜别。

惊风从前门离开后,并未出内城,而是绕着总府府衙走了一圈,大概将外围的情况摸索清楚了。

府衙旁边有座二层的钟楼,惊风进入钟楼内部,看到总府府衙内部的情况,找到了贺兰筠的住所,观察了府内巡逻的情况,规划好了路线,准备夜探贺兰筠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信息。

伯景郁和庭渊吃了午饭后带了两个侍卫出城。

他时刻记着哥舒琎尧对他的叮嘱,要关注民生,多听听百姓们在说什么。

如今正是西府开始收割稻谷的季节,田里随处可见的都是百姓在收割稻谷。

庭渊与伯景郁来到路边的茶棚,有不少人在茶棚边上休息。

小二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伯景郁与庭渊坐进茶棚,点了一壶茶和四碗高汤面。

高汤面的汤是用鸡熬制的老汤,味道香浓,加上自家酿制的香油,打上一个荷包蛋。

伯景郁与小二唠家常,“他们要收割完这些稻谷需要多久?”

小二道:“中旬就要收割完,下旬又要开始插秧了。”

伯景郁有些惊讶,“这么快?”

小二:“可不是,一年两季,若不抢着插秧,九十月份转季节时收割的稻谷质量就不好。”

旁边休息的农工看伯景郁穿着打扮,与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说道:“一看这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这水稻得靠光照和气候,西北府不同于西南府,只能种两季,第一季水稻一般三月左右就要插秧,三月中就要插完,六月中旬前若是不收割完,那二季插秧的时间就要被耽搁,西北府一般十月份气温就开始下降,若是七月前插不完秧苗,到了十月份水稻熟不了,收成就不好,那损失不就大了。”

所以每年五月底各家的农户都抢着招帮手,谁都不想错过这个好时间,到时候造成损失。

农工看他们年轻,穿着华丽,说道:“想必小哥是出来游玩的吧,不了解这些倒也正常。”

伯景郁看了庭渊一眼,叹气道:“我家兄长身体不好,听闻西府风光无限好,又有不少名医,一是来寻医,二是观光。”

农工顺着伯景郁的视线看向庭渊,见他身形消瘦,病恹恹的,有些惋惜:“这小公子还如此年轻,怎的病得如此重,倒也是个可怜人。”

庭渊轻咳一声。

伯景郁给他的茶碗里添了热茶,与农工说:“谁说不是呢,倒也希望能找到神医。”

另一名农工说:“若说神医,公子若不怕前路艰险,可至我西州去寻,外面的名医再好,也比不过我西州的名医。”

伯景郁看向那位农工,“自然是不怕艰辛的,若是能将兄长治好,莫说是西州,就是西海,我也是要去的。”

庭渊听伯景郁这话,明知他是在胡诌,可这心里到底听着还是乐意的。

那农工说:“我们西州有不少神医精通巫蛊之术,能医死人药白骨。”

许院判便是出身西州医官世家,西州的医术自然是要比别处好的,与其恶劣的环境脱不开干系。

只是这西州巫蛊之术伯景郁此前从未听闻,一时间起了些兴趣。

庭渊觉得他这个病想要治可能性不大,这是实打实的身体亏空,他虽不懂医术,可现代医疗那么发达,都很难有把握治好这样的病,何况是这医疗资源匮乏的古代。

伯景郁:“真有这样的神医?”

农工点头,“自然是有的,我们那个村子有个小女孩出生的时候是个死胎,产婆说活不了,正好有巫师路过村子,他夫妻二人前去请了巫医,那孩子真的就活过来了。”

伯景郁突然觉得庭渊的身体有望了,“那这神医叫什么你可知道?”

庭渊见伯景郁真的信了,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那农工摇头:“不知,也不知道他的住处,更不知道他的来历,这巫医是个游医。”

那农工又说:“西州南部一些原始部落里很多人都会巫术或是蛊术,强者更能御兽,蛇虫鼠疫不在话下,飞禽走兽更是轻而易举,若你们不惧,或许可以去西州寻一寻。”

关于西州部落居民能御兽这一事伯景郁是相信的,三十年前镇压西州时,他们的兵将折损不少,西州有不少人能御蛇,大军在森林安营扎寨,派人巡视,撒雄黄,燃烈火,每日清晨点兵时总能少数十甚至数百人。

这些人全都是夜间被毒蛇咬死的。

伯景郁虽未亲眼见过当时的情形,却在西州入京献礼贺岁时在大殿上表演过,一名八岁的婴孩手持玉笛,可操控上百条毒蛇,那毒蛇缠绕依附在其四肢,场面看得伯景郁极为不适。

伯景郁道:“多谢大哥,若西府名医无法治好的兄长,我们会去西州的。”

原本他们也要去西州,若是西州真能治好庭渊的病,那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伯景郁问:“大哥出身西州,为何要到西府来务工?”

农工叹气,“若西州能和西府一样有如此好的耕种条件,谁又想背井离乡呢?谁不想陪在妻子孩子身边。”

“这西府的农户雇佣我们,可以为我们发现银,也能发粮食,我们西州耕种条件不好,一年到头的耕种收成还不够一个人吃,哪能养得活一家老小,西府劳作发粮,将粮食运回西州去养活一家老小。”

伯景郁觉得奇怪:“朝廷不是每年都往西州调粮食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些西州来务工的百姓就炸了。

“谁知道朝廷是不是每年都在往西州调粮食,反正我们手里是没收到过。”

伯景郁十分惊讶,“你们就没收到过朝廷发的粮食?”

其他农工纷纷应声,“没有。”

庭渊与伯景郁对视一眼,都觉得其中有猫腻。

农工道:“别的地方我不清楚,起码我们村没有收到过粮食,这么多年朝廷对我们西州好像不管不顾一样,一直说往西州在发粮食,可实事我们根本没有收到过朝廷的一粒米。”

“那你们都以什么为生?”伯景郁追问。

农工:“我们西州耕种条件不好,水产倒是丰富,沿岸的百姓多以捕鱼为生,我们这些不靠海的,多以野菜粮食野果和山中的野味混合果腹。”

另一位说:“据我听人说,朝廷明年发给西州的粮食,十之八九都会被我们西州的叛军劫走,可我们常年往返西府往西州的路,从未在路上遇到过西州的叛军,这些叛军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有人从中中饱私囊把罪名推给叛军,谁也不知道。”

“何况西州大部分地区都是官府掌控,只有很小一部分原始山林才归叛军掌控,叛军是如何突破重重包围来劫抢粮食的。”

伯景郁也觉得其中有蹊跷,“大哥所言有理。”

农工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赶忙摆手:“小哥就当我满口胡诌,莫要放在心上。”

伯景郁知道他是怕惹祸上身,立刻道:“大哥放心,我今日什么都没听到,不过是与大哥唠了两句家常。”

农工起身道:“多谢小哥,希望小哥的兄长身体能够痊愈。”

随后他们穿过官道,去了路外的农田里继续干活。

伯景郁看他们这样,眼底一片悲凉。

庭渊见他状态不对,也没多说什么,眼下还有外人在场,很多话他们也不方便说。

凉棚的高汤面口感一般,庭渊不想浪费粮食,将面吃完了。

他与伯景郁顺着官道边缘步行,太阳太大,两人撑着一把伞缓慢地走着,侍卫赶着马车跟在他们身后。

伯景郁望着农田里正在割麦子的农工,与庭渊说:“若我们没有出城来着路边坐一坐,与这些农工聊家常,这些事情,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我现在才知道我出京以后一路敲敲打打地沿路摆道的行为有多傻。”

庭渊道:“你年纪小,学到的东西都是理论,理论与实际不同,倒也不能怪你。”

伯景郁叹气:“我越发觉得,这官场问题很大。”

庭渊:“水至清则无鱼,小至个体经营的生意,大至国家官场,有上下级关系的地方,都会出现这种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问题。”

伯景郁出京以前,从没想过官场会是这样的。

庭渊道:“你从前在皇城,那是天子脚下,背地里的阴暗绝对不会摆到台面上,大家打的都是明牌,京州之外五州,距离皇城太远,距离天子太远,一州之长就是土皇帝,无可避免的官员之间就会形成派系从中获利。”

没有哪个政体是从上到下完全干净的。

伯景郁的想法太过于想当然,就像公司的老板希望每一个员工都能干干净净认认真真,拿出自己的全部精力做好所有的事情,太过于理想化,就会与现实背道而驰。

人心是最难预料的东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一个黑暗的环境下待久了,慢慢地就会适应黑暗。

伯景郁轻笑一声,笑自己自以为在皇城学业多年,能够面对自己所遇到的一切问题,可事实却是很多问题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你说他们到底怎么敢的?”

庭渊:“政治体系存在漏洞。”

伯景郁想不明白还有什么漏洞?为了防止官员形成派系,官员上任几乎都是背井离乡,升职调任也都会远离原来的官场,三院每年组织巡逻不计其数,可依旧不能发现他们的问题。

就像这次发现农神鼎,不仅中州官员没有上报过,就连巡查的官员也没有上报过。

“总不至于三院叛变。”若真是三院出了问题,那问题可就大了。

庭渊摇头:“不见得就是三院出了问题,我们发现农神祭有问题是非常偶然的事件,若非丁娇儿的死,我们也不会追到农神鼎去,不追到农神鼎我们就不会发现农神鼎里的粮食不见了,也就不会引出后面的刘宗,不抓刘宗我们又怎么会知道这农神鼎背后还有中州官员的事情。”

“再者目前我们来西府追查闻人政的死,闻人政与粮食有关,我们对粮食的关注本就要远超常人。”

他这么说,伯景郁觉得也有些道理。

只是现在还未真的查到闻人政的死,就已经查出了这么多事情,继续往后查闻人政的死,不知道又要牵扯出多少东西。

他第一次感觉到无力,“我这样的身份,都对这背后的势力感到毛骨悚然,可想那些普通的官员在他们的威压下,都遭遇了什么。”

作为胜国仅次于荣灏的人,他无疑是尊贵的,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面对中州,他感觉这背后有一只大手,将整个中州的天遮盖了起来。

庭渊能做的也就只有陪着他探寻真相,他没有上帝视角,中州官场里到底隐藏了什么他也无法推测出来,“做好最坏的打算。”

伯景郁长叹一声,“若荣灏知道这一切,只怕心里会更难受,养出这么一群东西出来。”

庭渊:“幸运的是你还想管这件事。”

若伯景郁是个草包王爷,什么都不管,不为民生,只顾自己享乐,那对于老百姓来说才是真正的灾难。

来到这个世界,身处封建王朝,庭渊能够想象到这个世界会有多黑暗,权力之下的百姓生活能有多艰苦。

能想到和亲身体验是两码事。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国家的掌权者不是草包,即便所做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益,可最终获利的是百姓,他们没有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舍去百姓的利益。

庭渊不知道胜国的君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此时站在他身边,为百姓忧心的伯景郁,改变了他对封建王朝权贵的认知。

若说之前他同意跟随伯景郁遍巡六州是哥舒用书籍和学院扩张换来的,那么此刻他站在伯景郁身边则是自愿的。

虽然他们有着不同的阶级,不同的思想,不同的成长环境,可如今他们有着同样的目的,那就顺着闻人政这条线查下去,若官场腐朽,最终遭殃的是百姓。

庭渊本着这里的百姓不是他要守护的百姓,一直不愿意融入这里,一直在俯瞰众生,一直觉得自己是红尘看客,从没有想过自己要做一个拯救世界的大人物。

即便是现在他的想法主体仍旧没变,他不想入朝为官,也不想成为什么名留青史的大人物,从前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封建糟粕,政权应该被推翻,百姓应该当家做主,在这个世界生活久了,见了百态,想法也有了一些转变。

无法做到跳过思想解放的过程直接得到结果,比起他认为百姓应该当家作主,封建政权不该存在,当下百姓最需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百姓想要的只是吃饱,穿暖,父母健康,孩子快乐可以有书读,将来能考取功名跨越阶级吃上管家的饭。

百姓并未觉得自己在被权贵压迫,他们默认了阶级的存在,甚至底层的百姓根本不关心谁是他们的君主,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那么这个君主对他们来说就是好君主,就值得他们追随。

作为一个现代人,以看待中国几千年政权更迭历史变迁的眼光来看待这个朝代的情况,想当然地以自己的视角和看待事物的眼光认为他们在被压迫,被剥夺平等的权利,被剥夺读书的权利。

可若不解决百姓温饱的问题,生死都成了他们当下燃眉之急,又怎会有人去追逐理想,追逐学识。

即便是如此,庭渊仍没有想过要做拯救万民于水火的那个人,他知道自己擅长什么,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力,能做多大的事情。

他道:“无论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代天巡狩,但你想要为百姓做事的这份心是真的,我会尽我所能地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你不放弃百姓,我就不会放弃助你。”

一路走来,伯景郁始终觉得他和庭渊之间有隔阂,但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隔阂消失了。

伯景郁看向庭渊,这个并不比他大多少的少年,身体柔弱得一阵风刮来他都站不稳,内里却好像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庭渊:“从前我是为了和哥舒的约定助你,现在开始,我为天下的百姓助你。”

伯景郁看庭渊的眼神无比坚定,他的心中更是充满力量,望着远方农田里丰收的稻谷,他道:“我定要将中州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要让西州的百姓不必背井离乡也能够吃得起饭,让中州的每一位踏实肯干的官员不受威胁,敢于放开手脚去为百姓做事,争取让每一位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

“贪官也好,污吏也罢,我要让他们统统现出原形!受到应有的惩罚。”

听着伯景郁慷慨激昂的言辞,庭渊想,这或许也算求同存异的一种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