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祯是被来换班的苏皖吵醒的。
“怎么还不走?”苏皖披上白大褂,争分夺秒地把麦片倒进刚接了滚开水的杯子里,插缝时睨了林祯一眼,问了这么一句。
“……你来这么早?”
林祯拿过手机看了眼,她本来还觉得稀奇天天踩点来的苏皖怎么变了性子,原来是她一觉睡到了人家的上班点,她愣了下:“快九点了?”
“对啊,你怎么睡到现在,昨晚病人很多?”苏皖又问她。
“还行。”林祯站起身往窗外去看,外面起雾了,雾还很浓重几乎把天际线都粉饰住了。
市医院隔壁是一所高中,铃声很欢快振奋人心,好像不起床就是一项罪过,她每次下夜班都是这所高中的早自习铃声帮忙叫醒。
林祯问苏皖:“今天周末?”
铃声没响,那就只能是周末。
苏皖看了她一眼,说:“今天周二,你上一个大夜班上昏头了?”
林祯关上窗户,刚刚看手机时日历证明今天确实是工作日。
苏皖搅着麦片,担心地看着林祯,“身体不舒服?不知道今夕是何年可不是林医生的作风。”
“也没有。”林祯脱下白大褂挂好,“只是单纯睡过了。”
苏皖说:“稀奇。”
林祯其实也觉得挺稀奇,她实习这半年以来全是上课铃声闹醒的,从未有一次失误。
但很奇怪今天没有听见。
“我先回去了。”
“好。”
林祯揉了揉酸疼的肩颈,她从值班室走出来一直往急诊科大门去,这一路上越走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感觉太安静了,但睡眠并不充足的大脑不足以让她敏锐地判断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走过空无一人的咨询台,林祯打着哈欠想,还好现在没病人,不然急诊科得有投诉了。
继而开始考虑回家要不要倒头就睡,她太困了。
这么迷迷糊糊走到急诊大楼外,林祯目光往外一放,浓稠的睡意在顷刻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急诊科大门外树木青葱浓绿,远处群山俊秀巍峨。
偶有孤雁飞鸟驶过,一派自然美好。
怪不得没有听见隔壁高中的早自习铃声,因为隔壁高中不见了啊。
别说高中,医院门口的那条宽阔马路,对面的早餐店全都不见了。
林祯愣了几秒。
林祯:“???”
她下意识揉了下眼睛,疲劳用眼后看青山绿水很有益处,此时她的眼睛很舒服。
林祯:“卧槽!”
她再次揉眼,想倚靠这种方式让视野从‘青山绿水’回归‘车水马龙’,等再睁开,她只觉一阵风从头顶袭来,吹得她的空气刘海乱拂着。
但林祯来不及去捋正她的刘海,她反而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半空中,风源的制造者——一个人。
一个人,脚下踩了个什么东西,好像是滑板,从她脸上飞了过去了。
林祯:“……”
她一定是太累了。
转身往值班室狂奔,林祯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对劲在什么地方。
急诊室没有病人!
林祯实习的这家医院好歹是三甲医院,虽然没有地处一线城市,但好歹也是三甲,不至于空窗这么久了都没有一位病人上门。
“苏皖!”
“苏皖!”
“苏皖!”
林祯急匆匆地推开值班室的门,吓得苏皖差点一口麦片呛在吼中,“咳咳咳……怎……怎么了?”
林祯也顾不上给苏皖顺背,拉着苏皖就往急诊室外面走。
苏皖瞧着林祯的模样,也跟着感染到了焦急的情绪,“有病人?病人什么情况?生命体征……”
林祯艰难张了张嘴:“不是。”
“不是?”苏皖继续猜:“那是主任在门口表演胸口碎大石?”
林祯看她一眼,苏皖道:“除了工作以外,我就没见过你着急的样子。”
到了急诊科大门外,林祯指着外面的景色深吸一口气问:“看到了吗?那有一个开保时捷的帅哥没穿衣服。”
苏皖:“……你就是因为这个火急火燎把我拽出来?林祯同学,今天主任的班诶,你想让我死吗!”苏皖怒斥了林祯,但既然来都来了,她放眼去看:“哪呢?”
然后苏皖愣住。
“好的。”旁边林祯看到苏皖的表情就明白了,此时苏皖视野里看见的内容和她看见的一样。
“怎……怎么回事啊?”苏皖茫然地看着眼前,“我刚刚来还不是这样的,门口那么多早餐摊呢?隔壁的高中呢?什么情况啊我去。”
“是……拍电影吧?”苏皖想了想,用自我安慰的语气说:“是不是搭了绿布?”
林祯没有应和,但凡头脑正常都知道这不可能。
影视剧的绿布都是方便后期制作特效,就算现在是在拍电影也不可能一上来就给特效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现在的科技飞速发展,可以做到边拍边特效的情况,电影也不可能在这里拍,这里是医院,是救死扶伤和死神争夺时间的神圣地方,怎么可能会同意剧组未经允许在这里拍戏!
两个人相顾无言,又去看眼前的景色。
二人眼中,连绵的翡绿,一声鸟鸣在绿林尽头跃起。
苏皖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里带着惊魂不定:“不会是穿了吧?”
随即又自己否定自我安慰:“不……不会吧,穿越玩的这么大?”
两个人一起穿来了也就算了,急诊科为什么也跟着来了?
这可是一栋两层建筑啊!
把这栋现代建筑放在原始的山野里,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林医生。”苏皖害怕地拉了拉林祯衣角:“你发表点意见。”
林祯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只能和苏皖大眼瞪小眼。
两相沉默间,远处鸟儿鸣叫声彻响又急促,伴随着一声蹿起。
响动在静谧的山林间根本难以忽视,虽然心情复杂,林祯还是不由得循声看去,她抿着唇眸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痛苦,旁边的苏皖表情也似见了鬼。
林祯看见了刚刚从她脸上飞过的人,并且这人正朝着她和苏皖的所在而来。
离得近了,林祯才发现这个人脚下踩的不是滑板,而是一柄剑。
苏皖不可置信地颤声道:“林医生,我是产生幻觉了吗?我怎么看见有人在飞呢?”
又是一顿,苏皖声音都尖锐起来:“卧槽,他真在飞!他没吊威亚!”
林祯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拿出手机。
苏皖害怕极了:“林……林医生,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拍照发朋友圈吗?”
“不是。”林祯语气沉重:“我挂一下我院精神科。”
手机解锁主屏幕,林祯就没了下一步动作,手机右上角显示‘无服务’,这里没有信号。
苏皖也看见了‘无服务’三字,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哐当’一声。
她俩听声看去。
在距离她们俩三米左右高度时,原本天上飞的人脚下的剑好似没有了动力,掉在地上,紧接着这个人也从这样的高度摔下来,摔倒在了林祯和苏皖脚边,带起了一阵尘土。
林祯偏头和苏皖对视一眼,苏皖花容失色:“我没抢救过会飞的人,我……我不敢。”
林祯没和苏皖多说,她小心翼翼地朝着这个高处跌落的人走去。
她先小心地摸索这人身上,把这人身上的携带的硬物取出来,免得硬物对这人再造成伤害。取出的硬物是一个锦囊,林祯估计是钱袋,除此之外这人身上就没再装什么硬物了。
把钱袋放在一边,林祯又发现这人嘴唇有些发紫,不过还有呼吸,林祯喊人:“先生?先生?你还好吗?”
探到这人呼吸后,林祯想了想改口,有些生硬道:“公子,你还好吗?”
大概是‘公子’的称呼起了作用,这人动了动手指,艰难地抬了抬头。
林祯回头看一直盯着这边情况的苏皖:“还有意识,去把担架拿来。”
苏皖还犹豫着,林祯说:“你还想不想搞清楚情况了?”
这里看起来就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样子,想搞清楚情况也就只能从这个‘飞人’身上入手,苏皖没再犹豫,转身跑回急诊大楼里取担架。
不一会儿苏皖就带着担架推着担架车回来了,两个人合力把这人侧放在担架上。
林祯看着苏皖商量道:“我数三二一。”
高处坠落的是男性,大概三十岁左右,身材偏高大。
苏皖点点头。
“三、二、一……”
二人一鼓作气用力抬起担架,把人小心地放在担架车上。
平缓地推着这人进了急诊科大楼,往换药室去。
两个人先处理这人身上的外伤,林祯按压这人身体的一些局部位置,检查这人有没有骨折情况。
她按压到了一处地方,这人‘哼哼’了一声。
苏皖又喜又怕:“醒了醒了。”
林祯也很激动,看到这人想要撑着起来,她阻止道:“别乱动。”
虽然她初步没检查出有骨折的情况,但没有照过X光没有拍CT,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乱动很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
等这人躺回去后,林祯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男子看了二人一眼,先是被她俩的着装惊了一下,随后想到了什么惊喜道:“多谢二位仙子的救命之恩!”
第一次被真心实意地称作‘仙子’,林祯和苏皖并没有想象的喜悦,林祯赶紧问:“现在是多少年?”
“魏晋南北朝还是唐宋元明清?”苏皖也紧着问:“你们皇帝叫什么名字,嬴政、刘邦还是武则天?”
男子很认真地把林祯和苏皖的话听进耳中,并在心中努力地理解研磨。
林祯和苏皖直勾勾地盯着男子翕动的唇,等着男子回答她们的问题。
“禀二位仙子,现在是……”男子刚开口,换药室外的那条走廊传来了脚步声,林祯和苏皖刚把视线挪到门上,换药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推门者是一个六十来岁的男性,急诊内科的主任医师。
“主任?”
“主任!”
林祯和苏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任医师看了看她俩,又看向担架车上的男子,见到男子身上的伤势和有些发紫的嘴唇,边上前边问道:“什么情况?”
林祯说:“高处坠落。”
男子有个要起身的动作,被主任按了回去,呵斥道:“别乱动。”
男子没敢乱动了。
主任回头问林祯:“损伤征象检查完成了吗?”
林祯吸了口气:“主任,他……”
主任:“血常规、心电图做了吗?”
苏皖:“主任,他……”
林祯、苏皖有气无力:“主任,他……”
主任已经伸手去按压男子膝盖附近红肿位置,偏头过来看林祯和苏皖,教育二人道:“CT、DR都没拍?这些常规检查不做,光靠看看不出问题。”
随后又问男子:“有哪里不舒服?”
男子忍着疼,如实道:“回禀老神仙,您按压时确实疼痛难忍。”
主任看了看男子,道:“骨折了当然疼。”
回头看表情复杂的两个实习医生:“待会带去打个CT。”
吩咐了之后,主任又问男子:“别的地方有没有不舒服,比如胸闷、胸痛、腹痛、头晕、恶心的情况?”
男子依旧如实道:“回禀老神仙,确有胸痛、胸闷情况。”
主任对林祯和苏皖道:“赶紧做心电图,一个小时做一个。”
林祯和苏皖踌躇着想告诉主任什么,但她们了解主任,主任不苟言笑,最烦别人打断他的问诊。
“去叫心内科过来会诊,再抽血化验肌钙蛋白。”主任补了一句后,一边按压男子腹部一边问:“胸痛是怎么个痛法,针刺一样还是像石头压着一样。”
男子努力地思考后说:“禀老神仙,有如石子压制。”
主任问道:“多久开始胸闷?”
男子回忆道:“禀老神仙,约莫是一个时辰以前。”
主任问:“那时候你在做什么?”
男子老实答:“御剑飞行。”
主任以为自己是听岔了,“什么?”
男子道:“回禀老神仙,胸闷时我正御剑飞行。”
主任看了男子好一会儿,回头看林祯和苏皖:“你俩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林祯和苏皖犹豫着点了下头,整个换药室一时鸦雀无声。
主任沉默起来,盯着林祯和苏皖看了看,又盯着男子看了看,过了很久才开口问该男子,语速跟机关枪似的:“姓名,年龄,家里几口人,住哪里,做什么工作?”
男子语序清楚地一一答道:“回禀老神仙,我无姓无名,只是主人家唤我一声‘阿奴’,今岁正是而立之年,家中已无人,乃霍州人士。”说完愧疚道:“我实在蠢笨,不知‘工作’是为何意。”
主任的嘴巴慢慢张大。
林祯用胳膊肘攘了下苏皖,小声道:“苏医生,你不是钟爱看古偶剧,给解释一下?”
苏皖一时没反应过来,林祯又攘她一下。
“哦。”苏皖这才回过神,解释道:“就……就是营生。”
男子了然,随即道:“便是照顾小主人,陪同小主人练气筑基,月钱二钱。”
闻言,主任看向林祯苏皖:“把精神科专家也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