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一点,抬手把嘀嘀作响的闹钟关掉,唐意舒从柔软的大床上坐起来,半阖着眼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
发了足足有五分钟的呆,她才意识到今天是她要去公司报道的日子。
此刻她无比愤恨她已经十八岁了,如果她现在未满十六一定一个电话打到劳动部门让人民警察把陆锦洲抓起来。
起床穿衣洗漱刷牙,唐意舒都慢吞吞的,企图逃避去公司报道。
让她上班,不是不可以。
让她去陆锦洲的公司上班,绝对不可以。
她真不知道她爸脑回路是怎么想的。
磨蹭完已经十一点半了,而报道的时间是九点半。
换了鞋背好包,唐意舒站在自家门前,朝对门望了望。
对面的门紧闭着,房内也没有一丝响动。可能已经上班走了吧。
“行了,就停这吧。”
不想过于引人注意,唐意舒让来接她的陈叔在街角停了车,自己下车走到大楼里。
前台的小姐姐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笑容可掬。得知唐意舒是来报道的,低头在纸上翻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她的名字。
最近公司是新招了一批新员工没错,这小姑娘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短裙,脚上一双帆布鞋,一幅学生气的模样,看起来也像是初入社会的学生。而且刚被录用的人都是早早就来了公司上班,这个女孩快十二点才过来,脸上还是一副‘老子就是迟到了怎么滴’的表情。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她也没听说新员工里有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啊。
未施粉黛的小脸,眼睛闪着灵动,睫毛小排扇似的忽扇着,皮肤白皙。
犹豫了片刻,前台小姐姐语气轻缓:“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这批新入职员工里没有你的名字,不能放你进去。”
唐意舒大喜过望,“真的?我真的可以不用进去?”
“……”
头一次见到没有被录用还高兴成这样的,前台小姐犹豫了一下,桌子上的办公电话响了起来。
接完电话,前台小姐看向唐意舒:“不好意思,您稍等一会,等会有人来接你上去。”
“哦。”唐意舒慢吞吞地回应,脸上看不出一点高兴。
三分钟后,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绀色西装的男人出了电梯,朝她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了几下,开口道:“你就是唐小姐?”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陆总。”
跟着这个男人进了电梯,他主动开口介绍,“我是陆总的特助,我叫何景逸,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唐意舒完全没有自己迟到了很抱歉的觉悟,而是立刻就抛出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我在哪一层工作?陆锦洲在哪一层工作?”
想了想,何景逸开口:“您应该是在陆总办公室工作。”
刚才陆总说让他直接把人带到办公室去,想来是打算直接带唐意舒,那么大概率两个人是共处一室的。
心瞬间凉透,唐意舒捂住了脸,“你们这儿多少层?”
何景逸:“三十层。”
哆嗦着手,唐意舒指着电梯按钮,艰难开口:“咱们直奔顶楼。”
何景逸不解:“干什么?”
“一跳解千愁。”
“……”
唐意舒又开口问:“我从那儿跳下去算工伤吗?会赔钱吗?会让陆锦洲赔到倾家荡产吗?”
何景逸低头瞅着这姑奶奶,没敢接话。
别人不清楚,但他可知道,唐意舒是唐家的千金大小姐,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您别开玩笑了,陆总正在办公室等您呢。”
唐意舒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尖儿,没吭声。
出了电梯门,何景逸走在前面,朝着陆锦洲的办公室走,唐意舒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心里还有点儿忐忑。
推开门,陆锦洲正低着头,右手拿着一支钢笔在桌上的报告上圈圈划划,敛着眉,唇抿成一条线,表情认真。
和之前几次见他的气质都不太一样。
“陆总,人带进来了。”何景逸朗声开口,“您看接下来怎么安排。”
陆锦洲抬头,只看了唐意舒一眼,揉了揉眉中,“你先坐。”
唐意舒走到他办公室的沙发边,坐了下来,无意识地垂着头手指轻抠自己的包带。除了办公桌后坐着的那个人,她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
“你先出去吧,等会有需要会叫你。”陆锦洲对何景逸道。
看了一眼唐意舒,犹豫了一瞬,何景逸最终转身关上门离开了。
门一关上,陆锦洲继续低头处理文件,眉头都没动一下,好似办公室里完全不存在唐意舒这个人。
唐意舒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他。
他整个人背着落地窗射进来的阳光,轮廓被光晕得模糊,拿着黑色钢笔的那只手修修长长,皮肉白皙骨骼瘦削,笔尖划动,青筋隐现。
见他工作投入,唐意舒没好意思打扰他,就默默坐在一旁等着。
实在无聊,她想掏出手机玩一会,但想了想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于是作罢。她想可能是因为陆锦洲在场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她迟到那会儿可没有这样的自觉。
她盯着墙上的表,眼看着转过了十五分钟,陆锦洲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
她开始怀疑这是陆锦洲的报复。
打算晾着她,故意装作看不见,给她一个下马威。
终于在指针指到二十分钟的时候,陆锦洲才从桌上堆着的文件里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笔,歪着脖子揉了揉肩胛骨。
然后他就看到了乖乖巧巧坐在沙发上的唐意舒。
小姑娘的脸白白净净,侧身坐着,微仰着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的方向,眼神透着点茫然和无所事事的局促。
刚才何景逸带唐意舒进来的时候,他工作很投入,文件正看到关键处,不想被打断于是就让她先坐下了,没想到再反应过来,就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他本以为她中途会坐不住,出声打断他,或者给自己找点事做,例如玩手机之类的。没想到她竟安安静静地等二十分钟。
坐在沙发上的唐意舒注意到了陆锦洲投过来的目光,知道他工作完成了,心里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立刻朝他开了腔——
“你知道我在这里坐着等了你多久吗!”
“整整二十分钟。”
“你知道我这二十分钟是怎么过的吗?渣男……”
占据道德高峰的唐意舒戏瘾发作,摆出一副悲怆欲绝的八点档苦情戏女主脸,仿佛他没理她的这二十分钟里,她独自一人拉扯大了三个孩子。
陆锦洲:“……”
见陆锦洲不做声,唐意舒挑了挑眉,态度放缓,开始和他沟通,“我在哪里工作?”
“这里。”陆锦洲言简意赅。
“那我的办公桌呢?”刚才被何景逸打了预防针,唐意舒已经放弃抵抗,现在只想在还能争取的时候争取一些别的东西。
陆锦洲蹙着眉,思考了两秒,“等会让何景逸给你从外面腾一张出来。”
“我不。”唐意舒全身都写满了拒绝。
陆锦洲看着她。
“你刚才可是让我等了整整二十分钟。”唐意舒竖起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良心不会感到不安吗?”
“我要自己挑办公桌。”
“要粉色的。”
陆锦洲要用一脸‘你想都不要想’的表情看着她。
正中唐意舒下怀。
本来两个人最近的相处就算不上融洽,以后这要是还在同一间屋子里共事还怎么得了。
唐意舒都已经可以想象到,两个人每天怎么唇枪舌剑互相讥讽了。
“我就想要一张粉色的办公桌!”唐意舒一副摊饼的样子躺在沙发上,大有陆锦洲不同意,她就不起来的架势。
余光瞥了瞥陆锦洲办公室的装修风格,是极简的黑白灰三色混合,很成熟干练的风格。
唐意舒有点心虚了。
粉、粉色好像确实显得她,稍稍,有一些过分。
万一以后在这个办公室里会客,放张粉色桌子更是成何体统。唐意舒敢打赌,陆锦洲绝对不会同意。那么,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下面的要求。
“要么,我们打个商量,我出去,跟其他员工一样在外面工作,我就跟他们一样。”
“要不你就给我整个粉色的,放在你办公室。”
“二选一,你选吧。”
而坐在桌边的陆锦洲对她的行为好像没怎么在意,推开椅子,倏然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唐意舒有点儿紧张地屁股往沙发后挪了挪,
谁知陆锦洲绕过桌子,迈着长腿,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就往办公室门口走去。
见他手已然覆上门把手,唐意舒弱弱地叫住他,“你要去哪?”
“要留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吗?”
她怀疑陆锦洲是打算出去叫保安把她这个‘刁民’拖出去。
“午餐时间到了,”陆锦洲头都没回,抬手做了个指表的动作,“吃饭,公司旁边的餐厅里有新鲜空运来的和牛。”
听着陆锦洲的话,唐意舒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早上她出来的时候连早餐都没吃,而这会儿俨然已经到午餐时间了,她的胃已经饥肠辘辘地吹响了号角。
陆锦洲似乎是垂头思考了一下今天的菜单,轻飘飘补了一句:“今天好像出新菜品,和牛刺身。”
和牛刺身……
只犹豫了两秒,唐意舒就从沙发上窜起来,跟在陆锦洲身后,抠了抠手指,表情有点古怪,咳了两声。
“那什么,桌子的事情先不急。”
“你不带新上任的员工去吃个饭吗?”唐意舒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嘴里说着胡话,“好让员工感受一下你司的人文关怀和热情。”
陆锦洲极轻地勾了下唇,又很快回复正色,“走吧,吃饭。”
……
坐在高级日料餐厅里,唐意舒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手里的筷子还没放下来,一副满足的模样。
反观对面的陆锦洲,他全程倒没怎么吃。日式菜品份量比较少,即使她没吃多少,但桌上的菜几乎都是进了她的肚子。
“喂,”唐意舒放下筷子,舔了舔唇瓣,看向对面,“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陆锦洲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你吃饱了吗?”
唐意舒摸了摸肚子,回答地老老实实:“吃饱了。”
吃饱了的她,倒显得乖巧起来。不会张牙舞爪地跟他对呛,问什么就答什么。
陆锦洲的一只手摩挲着手中的杯子,又端起来喝了一口,放下后开口道,“吃饱了就走吧,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去结账。”
结完账回来,陆锦洲拎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走了。”
唐意舒吃饱了就迷迷糊糊,大脑放空地跟在他身后,什么新仇旧恨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唐意舒。”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叫了她的名字。
唐意舒:“啊?”
“刚才的事,对不起。”陆锦洲的声线很轻,低沉清凌,“让你等了二十分钟,很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学会低头了的陆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