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话,朱理理不知道赵平澜是在和她算旧账,还是真的在问她。
他的眉眼隐藏在暗影里,很深。语气太淡,太轻,平静到让她有点——感到悲伤。
可这个词分明和赵平澜怎么也无法联系在一起。
朱理理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她辗转反侧,一夜没怎么睡好。
周四上午的课结束,朱理理肚子不太饿,懒得去食堂吃午饭。
回宿舍的路上,经过实验楼,打算在楼下的自动售货机买个面包带回去吃。
这个点正是下课时间,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少。售货机前有两个人在买,朱理理抱着书站在一边等。
身边经过两个手挽手的女生,悄悄看过来几眼。朱理理听见她们小声对话。
“是不是啊?”
“好像是。”
“天呐,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咱们迎新晚会请他们乐队了呀。”
“真的吗?我居然没去看……”
两个女生惋惜着走远。
谁?
她们说的好像是站在她前面这个男生。
朱理理不懂声色地看了一眼。
挺帅。
五官明朗,侧脸线条流畅。戴着顶帽子,手上夹着支烟,低头在看手机。
“请问,是季星言吗?”
有个女生走过来,小心地问。
闻言,前面的男生抬起头,笑了笑,“是。”
女生惊讶地捂嘴,然后有些激动地拿出手机,“我、我可以和你合张影吗?”
“可以。”
合影之后,又签了名。
季星言。
朱理理在脑海里搜索。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好像是……
啊,想起来了。近两年有个风头挺劲的乐队。
叫什么来着。
痛吻。
名字挺有感觉的,朱理理有印象。
这个乐队她听班长和班里的女生谈过,乐队里最火的好像就是主唱兼电吉他手,季星言。
朱理理记得班长还给她看过他们的演出视频,她没什么兴趣,看过就忘了。不过他们有一首出道曲倒挺好听的,朱理理挺喜欢那首歌的风格,歌名是《Faith Kiss》。
但是她总感觉这首歌的歌词和作曲比起来,稍微逊色了一点。
朱理理不懂,就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季星言大概确实挺出名,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有两三个人找他合影。
朱理理只能耐心等着。
好不容易没有人再找过来,季星言终于上前,去自动售货机买东西。
他似乎是想买瓶水,但他的手机恰好此时没电,关机了。
季星星咬着烟皱了皱眉,在身上也没能找到硬币。
朱理理看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我帮你吧。”
季星言回头。
朱理理拿手机扫码付了钱,矿泉水掉落下来。她弯腰把水从取物口拿出来,递给他。
“给。”
季星言看着她,接过水扬了扬唇,“谢谢。”
朱理理回了句没事,自己再从售货机买了个三明治。
季星言打开水喝了两口,看到她怀里捧着的刑法学书本,问,“你是法学生?”
他还没走。朱理理愣了一下,点头,“嗯。”
“谢谢你帮我买水。”季星言顿了顿,“我能请你看我们乐队的演出吗。”
一瓶水而已,这么客气。
朱理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又听他道,“我希望有很多人听到我们的歌,哪怕只是多一个人。”
季星言笑道,“抱歉,比起还你钱,我觉得请你看演出更有诚意。你是不是对乐队不太感兴趣?”
季星言身上有一种比较外放的自信感,就像是年轻人对信仰有着与生俱来的某种独特的热烈。
好比电子竞技有它独特的魅力,电竞男生有着一种纯净的热血。
乐队则有乐队独特的魅力。
信念不同,狂放的青春都相同。
“还好。”朱理理说完笑了笑,“这是能看出来的吗?我只是不太了解。”
季星言看着她,“那你愿意来看演出吗?即便看过之后依然不感兴趣,我也希望能多一个人听见我们的歌。”
这种真诚的赤心,让朱理理有些动容。因为她曾真的见过最纯粹的热爱和情义,所以再也不会觉得这种话幼稚又假装。
朱理理考虑了一下,没能拒绝。
“演出在哪里?”
“零度。”
蛮出名的一家酒吧,不过离这边有一点远。
朱理理听了以后第一反应就在想,不知道请他们去唱歌要多少钱。
“好啊,我会去的。”
“那能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潜意识稍加留意之后,朱理理发觉季星言的声音确实是好听。怪不得是主唱。
不过想着想着,她脑海里不自觉地回忆起赵平澜的声音来。
大概是个人倾向,她好像更喜欢赵平澜那种性冷淡一样的声线。漫不经心,还有点性感。
……
靠。
她在想什么。
朱理理拿笔写了张纸条,留下联系方式后就先离开了。走之前不忘提醒他一句,实验楼不能抽烟。
–
晚上,SAC。
今晚吧台不是江明枫待着了,是江见林。其他几个都在墙边沙发的私有区域,他们围在一起不知在谈什么。
今天晚上人有点多,朱理理忙了一阵。
漫漫有些账记的不清楚,她还得重新对一遍。
事情做完之后闲下来一些,就只需要时不时结个账。
朱理理空的时候会和江见林搭两句话,只不过江爷实在是一朵冷冰冰的高岭之花,朱理理有事问他,或是扯话和他聊,他说的话都不超过十个字。
其实从最开始刚来SAC的时候朱理理就发现了,江见林对她很冷漠。江爷虽然高冷,平常话也少,可他对朱理理那种和对别人不同的距离感是能感受到的。
朱理理本来也不是擅长交朋友的人,她也并不在意别人和她的关系,她自己本身性格也比较淡漠。
但SAC这几个人,莫名就让她有点在意起来。
虽然他们之间过去的关系不好形容,但也没到仇人的地步吧。她觉得自己性格还是挺好的,看陈泽宇和江明枫,都和她相处的很好。
朱理理不知道哪根筋搭的不对。
她最终还是没克制住,侧过身看着江见林,认真问,“江爷,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江见林正对着电脑,在玩植物大战僵尸。
这个游戏,和他不搭调之中又带点违和的般配感。
不知道是不是周围吵闹,没听清。
江见林微微一顿,看向她。
“什么?”
朱理理发现江见林总是喜欢把话问两遍。
像他这样有冷艳气质的人在回答别人的问题之前,是不是都这样喜欢把话再问一遍?
为什么不知道,反正很有姿态。
朱理理认真地重复,“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讨厌她?
江见林像是仔细想了想,才淡然地一点头。
讨不讨厌说不上,但她要这么认为也行。
朱理理轻吸口气,“为什么?”
她停了停,迟疑地问,“是因为顾远吗?”
一定是。
那个秋天的夜晚,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江见林也在场。她的话是冲他们几个人一起说的。
江见林安静了几秒,“你还记得他吗?”
他还以为她忘了。
朱理理垂眼,“记得。”
顾远后来高二下学期退学了,之后再也没见过。具体的原因朱理理不知道,但她也因此更加内疚。
她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他退学当然和她说的几句话没有关系,可有些事情就是那样,总是无情地断在让人遗憾的时机。连预告的机会也不给。
“对不起。”
朱理理低着头很小声地说。
江见林几乎没听见,但他知道她说了什么。
“没关系。”
他说,“他没有怪过你。”
顾远真的没有怪过她,所以江见林也没什么可职责她的。
当初朱理理的那些话让顾远变得很沉默,后来他有一次开口和赵平澜说:我好像真的没资格拥有梦想。
赵平澜很生气,和他大吵了一架。赵平澜骂他:顾远你有病是不是,真把她当公主了是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见林也记得赵平澜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说过,朱丽叶这人,太他妈装了。
也不知道活的累不累。
赵平澜说朱理理虚伪。
顾远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各种各样的声音里,江见林的声音最清晰。淡的没什么情绪的一句话,朱理理听的鼻子一酸。
江见林说完继续漠然地打僵尸去了。
朱理理独自平静了一会儿,心情却是好一点了。
她坐在那,想起什么来。拿出手机找视频看。答应人家要看演出,好歹得了解一下。
关于季星言的视频一大堆。
朱理理翻了翻评论,点开视频。
这一场唱的是《Faith kiss》,朱理理把手机横立着靠在酒杯上。一只手托着下巴认真看。她只听过这首歌,没看过现场。
不过不管是演唱会还是听乐队,果然都还是现场最有感觉。
“你在看什么?”
江见林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在她这边。
江爷找她搭话了。
朱理理马上道,“乐队。”
她说了一堆,“痛吻乐队,你知道吗?他们这首歌挺好听的,叫信仰之吻。出道曲呢。”
江见林盯着手机屏幕上乐队现场的火热演出看了几秒,平淡地收回目光,给出评价。
“三流乐队。”
朱理理哑然。
她忽然想起何小满说的,江爷是天生的乐队命。大概是真的很厉害,所以看不上人家。毕竟有天赋的人总是有点傲气的。
“可是,他们有很多粉丝呢。”朱理理看着视频说,“虽然他们乐队其他的歌我没听过,但我觉得这首歌挺好的呀。”
朱理理看着屏幕底下的字幕,低声顾自道, “就是可惜,感觉歌词差了一点点,不太配的上曲,应该可以再好一点。我也不懂。可是已经很不错啦,这么年轻的乐队,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更大的舞台,总会不断成长的……”
“你说什么?”
江见林打断她的话,转头看着她。
朱理理茫然了一瞬,“我说,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更大的舞台……”
“不是这句。”江见林道,“前面一句。”
前面?
朱理理想了想,轻声道,“啊,我说感觉他们的这首歌,歌词有点不太配得上作曲,有些可惜。”
她说着摆摆手,“不过我不懂哦,我就是随便说说……”
江见林挑了挑眉,接她的话,“你说得对。”
他说完转回去,继续打僵尸。
朱理理顿住。
江爷冲她挑眉毛了?
她想着,也抬了抬眉。
她说的对吗?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