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呵地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这都信的安室先生是不是太过幼稚了?”
安室透也笑了起来,眼角荡漾起浅浅的笑纹:“现在没有客人,要不要来一杯shot?”
从彩色玻璃里照进来的日影偏了一点,将他的脸蒙在光线交界处,半明半暗的。
安室透紧紧地盯着她,她那双碧色的眼睛里却丝毫不起波澜,平静地倒酒。
透明淡金的Gin酒在六十毫升的子弹杯里转瞬即逝。
小酒吧里,光线里飘荡着的浮尘静静地飞舞着。目光相触之处,金戈相鸣。
他笑了起来,把自己的那一小杯波本威士忌抿进口中。
各自一口烈酒下肚后,两人恢复了打工人状态。再过一两个小时,下班的白领会来得比较多,安室透开始照着菜单,一一准备食材,做配合酒精饮料的主菜。
晚上七点,交接班的店员来了,黑川佑和安室透相继利落走人。
安室透比她出来得晚,跑了几步才追上她:“要不要去喝一杯?”
“不喝,没钱。”离开小酒吧后,她骨头就硬了,迈大步走得飞快。
她还要去抢半价便当,别拦着她。
半价便当是她来东京以后发现的最好的东西,简直是时代的馈赠,晚上八九点左右,趁着工作人员往便当盒上贴闪亮诱人的黄标签时,走在工作人员背后捡半价便当就好了。尤其是贫民区的半价便当,本来就低廉的价格加上半价,几乎不要钱了。
她拐进街边一家便利店,走得飞快的脚下快要滋出火星来。她正要去拿其中一个贴了漂漂亮亮黄色标签的照烧鸡半价便当,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标签上。
她抬起头,那个黑衣人也抬眼看她,这人正是那天跟在银发黑衣男人身边的那个大块头。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天,她遇到了那个银发绿眸的男人,那时她的呼吸滞住了。她好像看到了自己。
拥有谦让美德的黑川往后退了一步。
说完,她下意识往便利店外张望了一下,果然隔着玻璃,在路对面看见了黑色保时捷和靠在保时捷车身上抽烟的银发黑衣男人。
【黑川:我祖宗也喜欢吃半价便当?感觉基因遗传还挺稳定的。】
【Kira:……你走!】
安室透也瞥见了那个黑衣男人,他攥着的指尖一动。
酒没喝成,安室透和她在便利店里草草吃了晚饭。
“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奇怪,”安室透笑着小甜品芝士蛋糕把推到她面前,“黑川小姐不像是喜欢和别人说话的人。”
黑川佑不客气地收下了甜品:“谢谢,我的确不太喜欢闲聊。”
安室透目光落在她拆开甜品盒子的手上,语气里带着调侃:“离开酒吧后,黑川小姐身上的魔咒消失了,表现出了令人震惊的冷淡呢。”
她没搭话,拿着小勺子,埋头吃芝士小蛋糕。
一百年后的世界贫富差距大,资源匮乏,只有富人才吃能吃到精制食品,普通人能一直保持吃正常食物就很不错了,而生活状况不济的,比如她,只能靠营养补剂活过来。
【黑川:Kira,是甜品呢。我从来没有吃过蛋糕,好感动,味道好棒。】
【Kira:请多吃点,说不定什么时候一脚踩空又回到原来的时空,和甜品无缘了。】
和内心表现出来的澎湃和激动截然相反,她冷静地吃完小蛋糕,把盒子一撂,开口道:“因为那是工作时间。”
“原来如此。”安室透还是笑盈盈的。
山谷区比隔壁商业街更早陷入沉寂,连昏暗的路灯都有好几盏罢工了。
走进简易旅馆的房间,浅金发青年顺手打开房间的灯,有些年头的电灯闪了几下,亮了起来。
[风见,把资料……]他迅速按下发送键。
委托他的那个人,酒吧,黑市拳赛,生病的调酒师,西装客人,还有他的调查对象。这个隐匿在贫民区的小酒吧,似乎有很多秘密。
和安室透一样想知道秘密的黑川佑此刻惬意地躺在犹如豪华版棺材的旅馆房间里,在脑海里翻账本。
【黑川:降谷到底为什么调查我?我的黑户身份被公安察觉了?】
【黑川:不对,难道是因为之前拆.炸.弹的事情捂不住了?】
她皱起眉头,手放在被子上,手指微微曲起,不安地一下一下敲着薄薄的被子。
【黑川:还是不对,公安的职责范围应该没有广泛到能涵盖我这个小喽啰。】
【黑川:安室透,安室……化名……】
她越想越不对劲,脑细胞耗尽,索性拒绝继续思考,闭上眼睛睡觉。
入冬的夜晚逐渐漫长。
长夜的猖狂让白昼也开始缩头缩脑的,落在地球上的日光苍白冰冷。
黑川佑会经常和异时空的友人联系,问的最多的便是“战争结束了吗?”[还在持续。][应该差不多了。][全线撤退。]这是工藤给她的回答。
每次联系过后,她的精神就耷拉下去。
她看着水槽中的玻璃杯,不同规格的酒杯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透明的玻璃互相折射着,绚烂而奢靡。
“有需要帮忙的吗?”安室透走到她旁边,关切道。
她说:“没什么,我走神了。”
“闭上眼睛。”他带着笑意。
她闭上眼睛,对这个相处了一周的同事颇为不理解。
“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睁眼就看到了浅金发青年笑着向她伸出手,手里躺着一颗水果糖。
她知道降谷的真实身份、甚至真实秉性,也知道现在他算是把她当作对立的一方,知道他话里话外恨不得要掏空她的藏箱底秘密,但他确实很会讨人欢心,那双温顺的下垂眼笑起来真诚极了。
异时空传来的消息让她的手发软无力地垂下去,无能为力的感觉如蚁群噬堤,而眼前的人眉眼像月亮一样弯起来,让她有种漂浮在空中的感觉。
“谢谢。”她恍惚地说。
安室透刚要回答,调酒师站在门口笑道:“你们两个关系好到一定程度了哟。”
黑川佑恍若从梦中惊醒:谁跟他关系好到一定程度!要不是她历史考试总分八十九分,她现在就信了这个笑里藏刀的男人。
那时是她经过资料分析后写下的评价:降谷零的性格外热内冷,职责为先,可谓无情(由于没有早年资料支撑,暂时无法查清他的早年交友情况,也无法判断他对朋友的态度)。
安室透笑着回答调酒师:“是吗?黑川可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哦。”
调酒师笠原是过来叫黑川的:“有客人指名要你调酒。”
她惊讶:“我?”她这个三脚猫?
“是啊,你。”配上那张挤眉弄眼的脸,调酒师的语气八卦,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绯闻。
她头顶锅盖纳闷地去见那个客人,有种奔赴刑场的悲壮感。顺着调酒师笠原手指的方向,她却发现那是她见过的人。
戴着墨镜的卷发青年双手抄在兜里,单独坐在吧台前。从彩色玻璃中照进来的冬日余晖散作飞舞的光点落在他的肩膀一侧。
警视厅,日常头疼的搜查一课捞了一个没有头绪的凶杀案回来。这回是台东区的浅草警署移交给警视厅的。
“竹中雄太死了。”目暮警官感觉自己再次淹没在卷宗中。
竹中雄太是出狱才几个月的杀人犯,上一起犯案被判十年。这次他被人发现死在山谷区一个偏僻的荒堆里,手臂上还有医用固定夹板,死亡时间可能是一周前,胸中几刀,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不成样子了。
“查明他为什么会手腕脱臼,就能找到和他有过节的人。”白鸟警官摸着下巴。
目暮警官眉头皱得死紧。问题是竹中出狱后就像个游魂一样,几乎没人在意这个流浪汉。而山谷区又混乱不堪,是属于“路过的麻雀都会被小混混骂脏话”那种人均结仇的混乱。
最可恶的是,发现尸体的时间太晚,死亡时间最多只能马虎推断出来,无法确定具体的时间,其他线索也都因为时间太久而被磨灭了。
吃午饭的时候,松田阵平从搜查一课的警察那里听说了这起案件,他下班就过来了。
“海上漩涡。”
这是本店特调鸡尾酒。她沉默地把敲碎的冰块放入飓风杯,倒入基酒伏特加和波士蓝橙皮香甜酒,让底部的颜色呈现蓝色,把打发的奶油铺陈其上,形成隔绝层,黑棕色的气泡水倒入并搅拌,在气泡的搅动下,沉淀的蓝色顺着冰块上升,渐变的蓝色附近,黑色夹杂着白色泡沫,形成了风暴和漩涡的效果。
她很快就把调好的“海上漩涡”推到他面前。
松田阵平取下墨镜,用那双锋锐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她,锁定几秒后,才移开视线。
她顿时有种“摊上大事了”的不妙感。
“海上漩涡”有橙皮酒的清爽,也有奶盖和气泡水的甘甜,气泡在嘴里跳跃,其实更适合夏天喝。
他抿了一口:“太甜了。”
黑川佑正在敲冰块的手抖了一下,差点小锤子敲到自己的手,她不确定地问:“我请你一杯?”
安室透站在不远处,瞥见卷发青年,身子一侧,回到后厨。
松田阵平漫不经心地问:“你快下班了吧?”
她心里那种“完球,绝对是摊上事了”的直觉越来越强烈,秉承着顾客上帝的原则还是说道:“我不在意加一点点班,我重新调一杯给你。”
“请我喝一杯,去别的地方。”他说。
调酒师笠原刚好走过来,黑川回头看他,向他确定这件事到底要怎么解决。店长不在,调酒师就是他们这里级别最高的员工。
“他看起来不像是来找茬的,”调酒师凑到她耳边,“像是来钓你的。”
找茬的,肯定是来找茬的!黑川在心里大声反驳。
“反正你快下班了,就请客人去别的地方喝一杯,”调酒师站直身体,笑道,“我们酒吧之间的恶性竞争还没有恶性到剥夺员工的恋爱权这种地步。”
……恋爱权你要你拿去!黑川拳头紧了。
***
后来进入组织卧底的K君曾悄悄问那个代号为伏特加的成员:“琴酒大哥也跟我一样天天吃半价便当吗?”伏特加还没答话,旁边就传来一声嗤笑。黑泽当时说了什么已经不可考,但可以知道的是,后续是K君被禁止讨论关于半价便当的话题。——《漫历野史》
批注:K君天天吃半价便当?身体会垮掉的吧……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