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正,射殿外起了风。
微风习习,人影绰绰。
负责教授阿哥们骑射的谙达,团团围在隆禧和永干身边,生怕两个阿哥会出意外。
上次福璟骑马失事,守在射殿外的侍卫护主不力,被康熙狠狠责罚了一顿,全部抽调去别的地方当差。
新换的一批侍卫,不仅人数上是上一批的两倍,连武力值都比他们搞出许多,选的全都是侍卫里的翘楚。
负责教习的谙达,也全都提着一百二十个心,小心看护几位阿哥,更是时刻做出战斗准备,保准能在阿哥们掉马的一瞬间,接住他们。
几个阿哥身边,哪怕是骑术绝佳,根本不需要担心会掉马的福全,身边都围了好几个人。唯有福璟,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文华殿旁边的石阶上,托着脸颊发呆。
福璟喜欢骑马不假,但不能让他一直骑,否则再大的兴趣都会被消磨殆尽。
这不,忙碌了小半个时辰的福师傅,决定摆烂,神游消磨时间。
说是神游,眼睛却向四周瞟个不停。
这是他第三次来射殿。
第一次是在三百多年后,那时候的射殿已经更名为箭亭,周围的建筑也比现在多很多。
好比三百年后的文华殿,后面就比现在多了一所名叫文渊阁的藏书楼。
再好比……
福璟像在玩儿一款实景找茬一样,搜索着周围建筑和未来的不同。
忽然,不远处的一抹身影,吸引了福璟的全部目光。
只见一个高大壮硕,身形魁梧的男人,牵着一匹白色小马,跨过金水桥,遥遥朝他走来。男人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福璟定睛一瞧,嗬,这不是早上才见过的鳌拜鳌大人吗?
他怎么来了?!
难道是来找哥的?
那匹马又是怎么回事?是给哥带的礼物吗?
福璟的目光,随着鳌拜一点点的靠近,慢慢收回,所有的疑惑,在鳌拜到来的那一刻,通通得到了解答。
鳌拜手持缰绳,对着福璟笑呵呵的说:“阿哥,奴才来给您送马了。”
“啊?”福璟诧异的张开嘴巴。
不是送给哥的吗?怎么成自己的了?
福璟想不明白,自己和鳌拜非亲非故,又无利益牵扯,说破天算是两句话的交情,鳌拜为什么要给自己送马?
鳌拜看出了福璟心里的困惑,贴心解释道:“阿哥难道忘了吗?上次和你见面时,奴才答应要送你一匹马,这不,今儿个特地过来兑现承诺了。”
还别说,福璟真忘了。
不过他倒是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件事。原来鳌拜今早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当时福璟只以为鳌拜是随口一问,或者也得等迟几天再来找他。
结果,鳌拜当天下午便过来,连给他将这件事告诉他哥的时间都没给。
福璟收回思绪,点点头,同时拒绝了鳌拜的礼物,“鳌大人,无功不受禄,恕我不能收下你的马。”
“九弟说的没错,阿敦衙门名马众多,想要什么样的马都有,便不劳鳌大人费心了,你的马,你还是牵回去吧。”
匆匆赶来的福全横插在鳌拜和福璟中间,像护崽儿的老鹰似的,将福璟牢牢挡在身后。
他脸色凝重,如临大敌。
簌簌的清风吹起了他的衣角,却一点儿都没吹减他的气势。
鳌拜收起笑容,好整以暇的平视福全,眼中冷意乍现。
他嗤了一声,带着几分怒意的说:“依照二阿哥的意思,九阿哥骑惯了名马,看不上奴才这种腌臜小马了?”
福全皱起眉头,怎么好端端的话,从鳌拜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这个意思。而且还把福璟搬出来的,以至于自己现在既不能承认,又不能否认。
承认了,便是给福璟无端扣了个污名,看不上皇家以外的东西,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不知道又该如何编排福璟。严重的说不准还会影响到皇帝,可若是否认了,就更没理由不接受鳌拜的送的马了。
思忖再三,福全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被福全护在身后的福璟,察觉到了福全的为难,更看出了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他转身出来,笑着缓和气氛,“鳌大人你真真是误会二哥了。二哥他是怕再发生像上次一样的事故,所以对马匹额外谨慎,并非是嫌弃你送的马不好。”说着扯扯福全的衣袖,“你说,是不是呀?二哥。”
福全低下头,正好对上福璟扑闪扑闪的眼眸。
小孩儿如今年岁小,尚不会隐藏情绪,福全很轻易便在那双粲然的眸子里,看出对自己的担忧,以及对鳌拜的害怕。
见小孩儿如此担心自己,再多的气焰,也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福全从鼻中呼出一口气,不情愿的颔首,“九弟说的没错。”
鳌拜翘起唇角,一改怒颜。他顺着台阶说:“二阿哥大可放心,这是奴才命人特意寻来的小矮马,身形娇小,长不大,且性格温顺,脾气稳定易掌控,九阿哥用它练习骑射,绝对不会发生意外。”
经鳌拜一说,福璟才发现,鳌拜牵来的马确实要比寻常小马小上许多。
拿康熙给福璟练习骑射用的小马来说,是马比人高,鳌拜的马倒反过来了,人比马高。
而且通体雪白,毛发长卷且蓬松,就像个大型玩具一样,特别招人喜欢。
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况且他哥现在和鳌拜又是站在对立面,他不能给哥添麻烦。
福璟无视小马的卖萌,一狠心再次拒绝了鳌拜的好意。
许是知道福璟真的不会收,鳌拜这次没再强求,他牵着马,原路返回,出了紫禁城。
福璟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听福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瞬间站直身子,屏气凝神,聆听福全的教诲。
“九弟,鳌拜非善类,你以后尽量不要和他接触,知道吗?”
福璟飞快点头,攥紧手心,紧张兮兮的说:“知……知道了,二哥。”
福全以为福璟,是被鳌拜盛气凌人的气势给吓到了,他抬手,放在福璟脑袋旁边,刚想摸摸脑袋,安抚福璟。却发现福璟身子绷的更厉害了,全然不似见到鳌拜时那般放松。
意识到这点的福全,茫然的在半空抓了抓,然后默默收回手。
他懊恼的垂下唇角,完了,平日里装过了,以至于现在弟弟心里,他比鳌拜都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