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点半醒的,空调已经停止运转,半开的窗户外有早晨的风吹进来,窗帘在频繁地飘动。
从床上撑起,迷蒙中,我看到床头的相册是打开的。我昨晚睡觉好像是整本都阖上了,但现在相册是打开的,翻开到最后一张有姜深存在的页面。
揉揉眼睛,我瞄了瞄,那张好像是大一暑假的吧。
因为弟弟的学习经常有麻烦姜深,所以我家发起了烧烤的邀请,场地和材料都是我家准备和选择的。
照片上我在穿串,姜深在旁边被姜叔叔指导烤串,其余人都在后方的位置,显得有些模糊,大家都没什么特别的动作,但胜在自然。
烧烤的照片有八张,这张被我放在了结尾,从这以后,就彻底没有姜深的照片了。
起床后我做了一家人的早饭,赶着去早自习的梁晟晟看到餐桌上的早餐,他放弃了去学校吃的想法,扑到桌面。
“有没有给我准备!”
“有,你吃了就洗好自己的餐具去早自习,别磨蹭。”
“知道了。你那个信封里面是什么?”
“相册里面有姜深的部分,挑出来多搞一份,然后给李阿姨。”
“姐,歹毒啊,这不是伤口撒盐吗。”
我把信封揣在挎包里,路过梁晟晟背后,把他蓬松的头发揉乱,“吃你的。”
出了门,我正好看到小区的维修人员在走道上检查声控灯。两个维修员一个扶着人字梯,一个坐在上面拆了灯琢磨。
看到我出来,其中一个叔叔和我搭话。
“小妹妹,你们这个灯没问题。”
我停下脚步,视线往上看,“真的么,昨天我弟弟说这个灯坏了。”
“我也看了业主群里的视频,好像是不亮,或者频闪。刚刚检查是没问题的。”
将灯给安装回去,从梯子上下来,维修人员让我弄点动静出来。我就拍拍手,头顶的灯亮起,没有闪烁。
维修人员拍照拍视频又反馈后,就搬着梯子进了电梯。我最后一个进去,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我看到灯闪了一下。
但我不确定,也有可能是我眼角抽了。
我在小区门口扫了一辆电动车去往照相馆。可能是去得早,店内没几个人,前后弄完也不到一小时。
又重新在这买了一个相册,把复印的新一份装进去。
东西是弄好了,但现在我有点犯难,应该在什么时机送出去呢。就像老弟说的,万一没搞好,就是伤口撒盐行为。
我是没办法代入为人父母的心态,我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她这样做好不好,会不会给姜家造成困扰。
妈妈说没事,这是一片心意。
有了家人的保证,我多少是放松了些。九点多,天气就变得热了。我去连锁的零食店买了一瓶水,一口气喝了一大半。这时,一个拎着袋子的老人走到我旁边。
他的眼睛就盯着我手里的瓶子,眼里有着渴望,只是他并没有出声催促,而是安静地等我喝完。
如果我没喝完,他大概就转身走了。
原本我是打算剩一些的,重新拧开瓶盖,我把剩余的全喝了,将空瓶子递过去。
“谢谢,谢谢。”
老人对我感激地一笑,将瓶子捏扁,放入了袋子中。我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又看了看老人被汗水浸湿的马褂,出声道。
“老人家等一等。”
听到我的声音,他有些不安地回头。我返回零食店买了一瓶水,小跑着递过去。
“天热,喝瓶水。”
他局促地看着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两块钱纸币。我看着这钱,倒是不觉得陌生,毕竟去买菜时也有用家里的零钱,并不是一直手机支付。
“不用给我钱,请您喝。”
“谢谢,年轻人心善,谢谢。”
一连道谢几次,老人家揣着水,拎着袋子过了马路。我也重新骑上车回家。
可能做好事就有好报,我回去的路上就碰到了楼下准备去车库开车的李阿姨,她今天看着精气神更好了。
“李阿姨。”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我边跑边喊。
“从容啊,有事么?”
“这个相册送给你,里面是以前我们拍的照片,我发现有姜深的,就想着整理出来拷贝一份给你。”
李阿姨愣了几秒,脸上表情变了变,有些手抖地从我这里接过相册。
“你陪我看看吧。”她说。
“可以,李阿姨你不忙着出去吗?”
“没什么要紧事。”
说着,她拎着手提包带我去小区里的凉亭坐一坐。将相册放在膝盖上,她从第一页翻开。
我学着爸爸那样把相片按照时间顺序整理,所以成长轨迹还挺明显,虽然一共也就三十九张。
李阿姨聚精会神地看着,几分钟就能看完,她看了半个多小时,我就在一旁坐着,也不敢惊动她。
我这样算什么呢,会不会一位母亲的勾起伤心事,想得多了就有些坐立不安。双手揪着大腿上的布料,我尽量不去看照片,视线在亭子外来回扫。
“从容。”
“到!”
猛地听见喊我,应激一样,我高声答道。李阿姨也被吓了一跳,她睁圆眼睛看着我,柳叶的眼型,琥珀色的眼睛,依稀有几分神似姜深。
“吓到你了。”她伸手拍拍我的肩头,温柔地问。
我感到有些窘迫,快速摇头,“怎么了,李阿姨?”
“谢谢这本相册,我和你姜叔叔都会珍藏的。”
“哦,嗯,有帮到就好。”我有些词穷,也不知道要讲什么了。上次还能送苹果安慰,这次感觉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李阿姨阖上相册,喃喃道,“从容,我有时候都觉得,小深还活着一样,就在我们身边。”
按理说,这话听了应该是感动的。可结合我在门前看到影子,闪灯的情况,我没有感怀,反倒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悚然。
亭子外是热烈的阳光,花草树木都一片生机勃勃,我却后背凉飕飕的,“比如呢?”
李阿姨张嘴停顿片刻,又说,“没什么,肯定是我瞎想。”
“没事,讲一讲或许心情会好些。”
“我讲了,你会怕么?”
“不会。”我说谎了,但我觉得未知也挺恐怖的。
“我有时候好像听到小深的声音,你姜叔叔也说小深的房里有被动过,昨天才整理,早上就看到书从书柜上掉下来。”
“……”
我根本不敢给李阿姨说灵异话题,就算真有鬼,那可是她儿子。
“哈哈,说笑了,你听听就好。”李阿姨又宽慰我几句,心情看着明媚许多。
大夏天给我带来空调制冷的效果,我又想到灯的事,谨慎发问,“李阿姨,走道上的声控灯,你有没有注意到频闪,或者不亮?”
“我看到你爸爸在群里发的视频了,是有些问题。今天来人修好了,群里有讲。”
原来不是我和弟弟特供,而是大家都发现有问题,我安心了。
和李阿姨道别,我一个人回家。出电梯时,我特意看一看头顶的灯,没问题。
从包里摸钥匙,摸了两遍没发现后,我陷入了沉思。
忘记钥匙了,今年第二回了吧。梁晟晟去上课,爸妈去上班,不到下午五六点是不回来的。
脑袋抵在门板上,我挠了挠门,我只能去爸爸的单位上拿钥匙,他距离是最近的。
[哎——]
正郁闷着,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好似很无奈,我当场挺直脊背,回头去看。
空旷的廊道上,拐角是楼梯,对面是姜家的门,电梯门关着,也显示着下去了。
我吞了口唾沫,眼珠子四处乱转,背靠着家里的防盗门,我不禁觉得很冷,有风从廊道吹过来。
莫名从脑子里冒出一种被注视着的柑感觉,好像有另一个镜头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打了个冷颤,我越看越觉得这条走廊怪怪的。连电梯都来不及等,我从拐角的楼梯跑下去了。
楼梯并不阴暗,每一层都有窗口,我一口气下了五层,这才有种摆脱刚才被观察的阴森感。
出了单元楼,站在大太阳下,被烤了几分钟,我逐渐驱散心里的冷意。
我本来是打算去找爸爸拿钥匙,转念一想,拿了钥匙也要一个人回来,不如去找朋友玩算了。
给妈妈打电话说今天我不做晚饭,然后我约了高中朋友去逛街,正好下周六要去水上乐园,她们想看看泳衣。
·
在外面从上午玩到傍晚,说好了要回家吃晚饭,朋友都各回各家。
我没买到合适的泳衣,还得从网上选。路上买了些零食回去,想着追剧的时候吃。
我在楼道口碰到挎包的梁晟晟,我诧异地问,“你逃课了?”
“逃什么啊,明天期末考,今天布置了考场就回来了。”
“这样哦。”
“你作为亲姐,信任何在。”
“是是是,我的错。”
其实碰到弟弟还挺欣慰的,我就不用一个人面对走廊了。
“你买那么多零食,我也要。”
“你自己挑喜欢的吧。”
他笑嘻嘻地帮我拎零食,翻出一个吸吸果冻叼着。我心不在焉地走他旁边,“你今天出门,走廊的灯是好的吧。”
“对啊,修好了。”
“你有没有在走廊听到什么叹气的声音。”
“咦,你说得好诡异,最近走恐怖片路线了?”
“……”
看他这没脑子的样子,应该没察觉什么。鬼片不都是大大咧咧的那种发现不了鬼么,而且弟弟看起来阳气就很重。
可我就看起来很阴吗?我招鬼吗?我要是把这些告诉给家里人,不也挺奇怪。
到家吃饭,我因为在外面吃了不少路边摊,也没吃多少饭。
梁晟晟吃了饭,晚上一边复习一边吃零食。他把没吃完的巧克力豆包装袋放茶几上,又没放稳。
我看到袋子里巧克力要全滚出来,着急地上前,谁知道客厅里吹了阵风,把包装袋往后吹了几厘米,避免了巧克力豆掉一地的局面。
而见证这一幕的只有我,梁晟晟在房里复习,爸爸在阳台收衣服,妈妈在厨房。
我看着包装袋,又看向阳台,沉默许久,我还是问道:“爸爸,刚才吹风了吗。”
“没有啊。”
“……”
我是不是要去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