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周灵若有所思地说：“文明从未远去。”
趴在通风管道口的秋，狗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什么？”
“没什么。”
周灵说：“看起来你需要帮助。”
“是的。”秋说，“急需记忆材料T-900，修复损坏组件。”
“我可以帮你找找看。”
黑暗中，秋的尾巴快速摇起来。
“但你能给我什么呢？”周灵平静地问。
秋一怔。这位善良的女士，在这一刻，气质发生了某种变化。
但它说不清。
毕竟它只是一只狗。
“我是来找主人的。”秋思索道，“我的记忆告诉我，主人的味道忽然出现了。所以我从通风管道爬进来，试图和她汇合。没想到管道里安装了反入侵防御网，我被击中了。好在，我还是找到了主人的气味。”
秋用鲜红的眼睛注视着周灵。
周灵回头看了看身后。
秋：“嗯，这里应该没有第二个人，我的嗅觉比普通狗还灵敏10倍。”
周灵说：“所以你觉得，我是你的主人吗？”
秋的尾巴快速摇摆，但克制地说：“我的记忆组件没有损坏的话。”
周灵遗憾地说：“但我没有过去的记忆。”
秋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小心翼翼咬住通风管道口的格栅，周灵清楚地看到，它口腔里锋利的牙齿。
人类肯定不会把玩具设计成这样。
这只仿生狗，确实符合污染物的所有特征。
秋叼着格栅，用力向外推挤，四周的螺丝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片刻后，螺丝脱落，格栅被暴力拆除，掉在不知何时伸出手的周灵掌心。
秋从通风管道里跳了出来，前腿的伤让它落地的姿态不够优雅，差点嘴筒着地。
好在，它有四条腿，及时用另外三只稳住了姿态。
它低头舔了舔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趴在地上仰头望着周灵，忽然打了个滚，露出雪白的肚皮。
“有印象吗？”秋问。
周灵摇头。
秋没有放弃，又继续做了好几个动作。
比如匍匐前进，护卫主人，龇牙恐吓敌人。
可惜的是，周灵完全没有继承这具身体的记忆。
秋困惑地趴了回去。
“那么，我也没有办法了。”
周灵说：“除了这些，你还会做什么？”
“没什么了。”秋说，“只有整套避难所科技，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
只能靠阅读从杂书的犄角旮旯里搜索这些东西的周灵，陷入了沉思。
“你说的这些，对人类，至少对我来说，非常有用。”
她蹲下.身，望着秋的眼睛说：“那么，我帮你治疗，你向我提供技术资料，可以吗？”
“可以一直待在主人身边吗？”秋直起身体，耳朵向后折叠，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周灵说：“只能在浴室，只有这里没有监控。”
“好。”秋说，“我明白，很多人不喜欢我。”
周灵摸了摸它的头，沾满了灰尘，虽然毛茸茸的，手感并不算太好：“不是你的问题。等治好伤，你得洗个澡。”
……
周灵把沾满润滑油的毛巾藏进了通风管道，跟秋约定好，如果有外人来，它也第一时间躲进去。
秋答应下来。
周灵走出浴室，带上门，走到窗口。
从狭小的窗户看出去，高塔上空是黄尘弥漫的天空，下方是蚂蚁般移动的车辆，这幅平静的景象，有助于她思考。
现在的目标是，学习避难所科技，找到记忆材料T-900，修复秋的前腿。它看起来，是不错的工具。
周灵的手指在窗沿上有节奏地敲击。
经过一天的脱敏训练，也是时候扩大活动范围了。
避难所在给周灵时间适应，却不知道，周灵也在给他们时间。
欣姨送来午餐，除了美味的食物外，推车里还有一本《贵女礼仪指导手册》。
“宁芙女士说，您失去了记忆，或许其中也有部分常识。”她小心地把手册递给周灵，似乎担心她发怒。
周灵翻开，只见目录里列出了足足520条礼仪规范。
随意一扫，便能看到这样的文字。
“保持身体健康，每月定期取.卵，像爱护孩子一样，珍惜每一颗健康的卵.子。”
“保持心情愉悦，避免被任何人或事污染，为了人类基因库的纯洁。”
“热爱和平，拒绝暴力，遇到危险立即向卫兵与觉醒者求助。”
贵女的作用，已经一目了然。
算算时间，再过三天就是周灵的取卵日。
给予贵□□待的避难所，已经迫不及待前来摘取美味的果实。
周灵放下手册继续吃饭，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悦。
欣姨松了口气。
看来，即便失去记忆，自小接受的教育也已经刻在了骨子里，贵女殿下并不会觉得这样的条例有什么问题。
吃完午饭，周灵向欣姨提出，要去花园走一走。
花园在250层，欣姨带着周灵走进电梯，从她进入避难所开始，除了回房间，完全没有独自外出的机会，不管去哪，都有人陪着。
只有制造一个混乱无序的状态，才能有更多自由的空间。
电梯门合拢后，周灵伸出手，探向了楼层按键，指尖即将碰到“300”。
欣姨下意识喊了声：“殿下！”
声音满是慌张与担忧。
周灵回头问道：“怎么了？”
空气一静。
“300层的空气循环系统坏了，正在维修，况且那一层是医疗中心，也没什么好逛的。”
“哦。”周灵收回手说，“我只是想去楼顶透透气。”
密密麻麻的按键面板上，最大的数字是300。
欣姨没起疑心，笑着说：“您说笑了，300层也没法透……”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周灵说：“怎么了，300层还没到顶吗？”
“不，不是……”
“但这面板上已经没有更高的楼层了，那上面，是我不能去的地方吗？”
“当然不是！”欣姨的额头在电梯内的灯光照耀下，亮晶晶的，“我的意思是，”她咽了口唾沫，“那一层还在维修，所以没法上楼顶透气。”她把刚才的原因重复了一遍，然后观察周灵的反应。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喜欢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周灵笑了笑，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理由：“原来是这样。”
欣姨苍白的脸上这才恢复了些许血色。
“您已到达250层，祝您在花园度过一个愉快的午后。”
电梯停稳，合金门向两侧滑开，浓郁的花香争先恐后地涌入周灵鼻翼。
她走出电梯，一只斑斓的蝴蝶飞了过来，在她鼻尖停留了片刻，又慢悠悠地飞走了。
不远处，落地玻璃门内，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映入她眼帘。一眼看不到头的花丛中，三两贵女结伴而行，或是观赏鲜花，或是提壶浇水，或是弯腰挖土播种。
一名身穿灰色劳作服，袖子卷起，戴着白色尼龙手套的中年女士走了过来，她的手上、衣服和靴子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似乎刚从花田里出来。
“殿下，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吗？”她爽朗地自我介绍，“我叫柳如愿，是花园的引导员。”
与此同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周灵回过头，看到缓缓合拢的电梯门内，欣姨面无表情的脸。
和周灵视线对上，她一愣，立刻换上了微笑的表情，微微欠身，不知道要说什么，周灵还没听到，电梯门就已经完全关上。
“她还有另外的工作，接下来由我为您服务。”柳如愿在周灵身后说。
周灵转回头，望着柳如愿说：“我想先欣赏下花园的景色。”
“请跟我来。”柳如愿带着周灵走进玻璃门内，周灵看到门顶悬挂的红外扫描仪把两人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她像是好奇一般，摸了摸玻璃门，在门滑开后就松开了手。
柳如愿也没注意，率先走进花园，引导着周灵向花田深处走去。
两人漫步在明亮宽敞、空气清新的花园中，尽管两侧封闭的小窗口外，是永远灰蒙蒙的天空。
那些令人沮丧的事实，被隔绝在了这个美好的小世界外。
人工制造的天花板上投放着虚假的蓝天白云，在这里，看到的永远是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周灵每经过一处人群，都能感觉到她们动作一顿，似有若无的视线飘过来，隐晦地打量。
她在一小片栀子花中停下脚步，神情忧郁地抚过洁白的花瓣。
柳如愿连忙安慰：“其他殿下也只是好奇，等你们熟悉后，或许可以多交流，还能刺激您想起更多的事。”
“但愿吧。”周灵叹了口气。
柳如愿心中摇头，多愁善感的贵女殿下，现在一定很不安吧，毕竟白塔贵女，按理说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座象牙塔，可偏偏她竟然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
“哗啦！”
一声绝不应该在此地响起的玻璃炸裂声，骤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错愕地转头，看向远方声音传出的地方，坚固的钢化玻璃门不知为何碎了一地，鲜红的报警灯一闪一闪，尖锐的报警声响彻整个楼层。
“怎么会……”
她移开视线之时，周灵从容地合拢握着微型振动器的手，走到她身旁，和她一起看向门口，关切地说：“是啊，怎么会爆.炸呢？”
与此同时，秋趴在被拆开的淋浴喷头旁，眼睑微阖，耳朵竖起，专心守护着主人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