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臣的雷厉风行给了聂原济、林唐臣、苏先秦等新到任官吏很深印象。
事情定了,立马安排。
市舶司需要什么人手,多少人手,报上来,府衙来征发百姓服徭役。
走出观海院,顾正臣安排张赫、陈清、茅鼎等带军士留守泉州港,协助泉州港修缮、营造等事宜,并安排军士做好日常游弋警戒,避免海寇袭扰伤民。
在泉州港事宜安排好之后,顾正臣与吕宗艺等人上了马车,朝晋江城而去。
马车内。
顾正臣与张希婉商议着:“胡叔跟着来船队到了泉州府,还带来了一批商人,顾诚、胡恒财应该还留在泉州府,我不便出面,你让顾诚好好招待他们。”
张希婉含笑,轻声道:“胡叔也不算外人,这些年没少帮衬青青和倩儿妹妹,这些事你放心,我会安排顾诚做周到。”
顾正臣抓着张希婉的手,刚想说话,就感觉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有人拦路。”
萧成在马车外通报了声。
顾正臣皱眉,拉开帘子说:“问一问是有冤情还是其他。”
萧成还没差人去问,陈言璇已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顾知府,我是同安商人,想要买下塔子楼!”
“塔子楼?”
顾正臣沉思着,看到萧成戒备起来,目光冷厉,侧头看去,只见吕常言走了过来。
吕常言行礼道:“顾知府,说话之人是同安汀溪窑场的少东家陈言璇,前段日子到府衙找到吕参政,言说买下塔子楼,却荒诞到不出一文钱。吕参政以为其是个疯子,便不予理会。”
顾正臣笑道:“有意思,在这里竟还能碰到空手套白狼的聪明人,萧成,差人告诉他,明日下午至府衙。”
萧成不理解顾正臣的安排,让人传去话。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晋江城,张希婉撩着帘子的一角看着,秀美微蹙:“夫君,这里当真是泉州府治之地,怎么看着连句容都比不上。”
顾正臣闭目养神:“句容是小地方,大的战乱没有几次。可这里曾经有过十年战乱,加上陈友定割据一方,朝廷发兵讨伐,好不容易安定了,又有贪官污吏横行,年年月月盘削。你不知道,有一个富农只因为被征徭役入府衙养马,结果没多久家产便被掏空甚至还负债累累……”
“怎么会这样?”
“人性的贪婪不择手段,手里握着一点权不将人当人看的大把大把存在。没办法,根已经烂了,人心已经涣散了,不得已夫君才在泉州府大开杀戒,若非如此,这一片土地没人听府衙的话,没人信府衙的话。”
张希婉看着这里的百姓,从街上跑的女童穿得破破烂烂,男童还光着屁股,赤着脚,一些老人背佝偻得让人怀疑腰被打断了……
“到了。”
顾正臣先下了马车,将张希婉接下来。
府前大街做买卖的商人眼尖,看到顾正臣回来,喊了一嗓子:“顾青天回来了!”
被围观了。
张希婉看着蜂拥而来的百姓,一些商铺的掌柜甚至连买卖都不顾了,一个个看着自己的夫君。
什么是好官?
张希婉认为好官不需要官府来定,应该由百姓来定。
百姓认为他好,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百姓认为他坏的,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有为民做主,为民谋福,才配得上“父母官”这三个字。
而自己的夫君,就是这样的人。
他在句容得人心,在泉州府一样得人心!
顾正臣抬起双手,待众人安静下来之后,笑道:“两件事,第一件事,顾某还是泉州知府,一时半会离开不了。”
晋江城百姓顿时欢呼起来。
这里的百姓知道顾正臣的好,自他治理泉州府之后,再没有什么吏员敢乱踹门收钱,没有五花八门的税目,连百姓都变相免了一年税赋。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府衙主事之人突然换成了吕参政,后来有消息说顾知府去了金陵,晋江百姓很担心顾知府会被朝廷惩治。
如今听顾正臣亲口说没事,继续任泉州知府,众人自是安心。
顾正臣摆了摆手,对众人说:“第二件事,陛下恩准,特许泉州府一地,试行开海之策。诸位,现在是四月,虽是泉州府的夏日,但在我看来,这是泉州府的春日!你们有什么盘算的,可要抓住机遇,这晋江城啊,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众人听闻后不由得更是兴奋,一个个笑容满面。
顾正臣没有打扰百姓的欢喜,开海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明白。
进入府衙,黄斐、林威、赵三七等一干吏员、杂役纷纷见礼。
吕宗艺将知府印信交还给顾正臣,然后说:“既然你回来了,我就该回行省衙署了。”
顾正臣谢过吕宗艺。
吕宗艺想起什么,说道:“高晖高参政已经官复原职,当初他帮卜家,并无利益往来,只是被蛊惑,加之你所作所为出格……”
顾正臣略一沉思,问道:“高参政清廉,这是好事。若有机会,我会当面给他请罪。”
吕宗艺哈哈一笑:“请罪倒不至于,他为人蛊惑屡屡出手,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太过恰当,不由人不怀疑。只是顾知府,高参政虽为人清廉,可这里——并不大……”
顾正臣看着吕宗艺拍着肚子,明白他想告诉自己高晖气量小,很可能记仇。
对于高晖,顾正臣并不在意,在送吕参政上了马车之后,突然问道:“吕参政,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
“什么问题?”
吕宗艺很好奇。
顾正臣严肃地说:“为何高参政被关押泉州府衙那么久,其子高东旭一次也没露面?”
吕宗艺凝眸。
顾正臣放下帘子,拱手送别:“吕参政,路上小心。”
吕宗艺靠在角落里,满腹心事,许久才叹了句:“回去之后没清闲日子喽。”
萧成看着笑意盈盈的顾正臣,问道:“卜家案已经结了,高晖被证实清白,事情应该结束了吧?”
顾正臣给了萧成一个灿烂的笑脸:“谁知道呢。”
萧成无语。
因为吕宗艺的尽职尽责,泉州府衙并没有堆积多少事,这让顾正臣轻松不少。但摆在顾正臣面前的事依旧有很多,顾正臣召集府衙官吏,安排道:“德庆侯带一万余人将会于五月二十日进入泉州府,百姓安置事大,时间又紧,此事由通判林唐臣负责,准征调百姓三千,于泉州卫以东一里处荒地选址营造居所……”
考虑到进度与时间,顾正臣再次将双层床引入。
顾正臣看向聂原济:“往日泉州港直属行省与中书,现如今归府衙管。江防、水利本是同知职权之内事,你来负责泉州港码头修缮、建筑与仓库等修建,规划上需要合理,我要亲自过目,准征调百姓一千,同泉州港水师一起营造……”
聂原济肃然领命。
顾正臣正色道:“朝廷下达了文书,大明宝钞通行天下,各府先行建起大明钱庄,此事由本官亲自负责,征百姓三百。百姓安置、泉州港、大明钱庄,合计需征用百姓四千三百。这次征调民力,只征调晋江、惠安、同安三县百姓,征调文书本官来拟写……”
一桩桩事扑面而来,整个府衙随之而动。
唐大邦正在指挥伙计收拾店铺,黄如玉带了个伙计走了进来。
黄如玉见到唐大邦打了招呼,直言道:“顾知府回来了,你听到消息了吧?”
唐大邦重重点头:“自然!”
黄如玉搓了搓手,踱步道:“我们低估了局势,朝廷不是允许全面开海,只是允许泉州府开海!换言之,这里将是大明唯一朝廷许可的出海之地!用不了多久,其他地方的商人听到消息之后便会聚在泉州府!这里的房屋,店铺,酒楼,不出三年便会翻几番!”
唐大邦多少有些后悔:“可惜了,若知是这个局面,府衙手里的那些好的地段与店铺说什么都要拿下来!不说后面生意红火可期,便是捂在手里,这店铺也捂出金子了!”
黄如玉叹了口气。
那些好的店铺没有买下来确实亏,可谁有胆略冒那么大的风险?
没有一个人!
“唐东家,这店铺还给我们吧。”
粮铺东家黄禄走了进来,后面伙计还抬着几口箱子。
唐大邦看黄禄找了回来,断然拒绝:“黄东家,这笔买卖交易已是完成,我们各自找了中人,在府衙过了店契,现在想拿回店铺——不太好吧?”
黄禄脸色一变,说道:“这店铺我卖给你一千八百贯,我现在用两千贯买回来!”
唐大邦呵呵笑了笑,摆手道:“别说两千贯,便是五千贯这店铺也不卖。黄东家,莫要忘记,你在府衙可是签了自愿售卖文书的,这笔交易有官作凭。”
黄禄想死的心都有了。
府衙吏员劝说自己有可能开海,让等一等再考虑。可自己担心一旦开不了海,这店铺可就不值一千八百贯了,就是一千贯也不值。
财迷心窍之下,自己卖掉了铺子。
谁成想,今日竟传来泉州府开海的消息,这里迟早会变得寸土寸金,只一千八百贯卖掉简直是亏到姥姥家!
就在有人后悔不已,有人欢喜庆幸时,府衙的衙役带着告示奔赴惠安、南安县衙,晋江县衙距离府衙不远,让他们来一趟便是了……
“感谢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与难得自在应如是两位兄弟打赏,惊雪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