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看向顾正臣,卜寿的话绝不是什么危言耸听,而是真正的警告。
卜家不仅与泉州府同知、通判狼狈为奸,还与泉州卫指挥佥事周渊有着紧密的关系,行省参政高晖是他们的亲家。
虽说知府衙门、泉州卫内部基本上处理完毕,可行省那里……
一旦高晖发了狠,站出来聒噪一番,说服王克恭带福州卫前来,那事情就麻烦了。
储兴走至船舷处,俯身看了眼卜寿,压低声音说:“顾县男,他一个老人,若是站立不稳,不慎跌落海中淹死,许多人都能睡个安稳觉……”
顾正臣暼了一眼储兴,认真地说:“是啊,他死了许多人都能睡得安稳,可储参将想过一个问题没有?”.Ь.
“什么问题?”
储兴侧头看着顾正臣。
顾正臣淡然一笑:“我啊,我也想睡个安稳觉。他死在这里——我睡不好。”
储兴抬手拍着船舷大笑起来,转身走开。
孟万里暗暗点头。
很显然,顾正臣知道抓了卜寿的后果与麻烦,但并没有因此而退缩,而是坦然应对,坚持初心。
顾正臣自然不可能在最后关头收回已经伸出去且抓住卜寿的这只手,真怕招惹麻烦,那吴康、秦信、周渊这些人都不用死了,自己也可以和卜家的人说说笑笑,说不得卜寿一高兴,还会将坖明山庄圈养的美女送自己几个。
当一个清官,为民做主的官,自古以来没有不得罪人的。
面对依旧放言威胁的卜寿,顾正臣只是轻蔑地摇了摇头,平静地说了句:“卜寿,你见过畏惧风浪的海船吗?转舵,回泉州港!”
卜寿放弃了挣扎,甚至还有些放松。
泉州卫市舶司提举魏洪刚回到码头不远处的宅院里休息,还不忘派自己的管家魏奴带上人手去坖明山庄搬好处,领美人。
突然,副提举周翔敲开了门,急匆匆跑了进来,对魏洪急切地说:“事情有些不对,水师的船似乎回来了。”
魏洪打了个哆嗦,连忙起身朝外走:“水师的船有没有遇到卜寿那些人的船?”
周翔跟上魏洪的脚步:“遇到了,正在返港。”
魏洪恼怒地跺了跺脚:“该死的水师,吴祯都死了,你们干脆多哭几嗓子,干嘛这么早回来!吩咐下去,命所有水手船夫上船,敲锣打鼓追击!”
“追击?”
周翔很是不解。
魏洪停下来,怒视周翔:“一旦被人知道是你我许可卜寿乘船离开泉州港,那可是违背陛下海禁旨意的大罪,稍有不慎便是充军或杀头!现在命人追击,还可以说是被人抢了船,我们发觉之后追赶,这说破天也就是个看管不严,疏于防范,并非什么大罪!”
周翔连连点头。
不配是提举,这手段还真是厉害。
泉州港瞬间热闹起来,一艘艘船纷纷出海,还不忘喊几嗓子“有人偷船,快点追”,算是做足了戏码。
顾正臣站在船上看着这一幕,不由得佩服。
魏洪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应对如此危机的事件,选择如此合适的对策,可见其脑袋极是灵光。
只可惜,这种人将聪明全都用在了保全自己上。
魏洪站在一艘船上,看着不断逼近的大福船,喊道:“可是储参将的水师?”
储兴板着脸走出来:“魏提举,何事?”
魏洪长舒一口气:“下官有罪,今日晚间身体不适早点歇着去了,结果听闻有人行窃,偷船出海,这才急慌慌带人出海寻觅,现在看水师将这些船只截回,下官是万分感激!”.Ь.
储兴呵呵笑了笑:“这船是被人偷走的吗?”
魏洪哀叹:“是啊,全怪我等疏于防范,看管不周,回头便给行省衙署送文书请罪。”
储兴冷冷地看着魏洪,对走出来的顾正臣说:“看吧,这个人很是聪明,他在警告你我,能管他的只有行省衙署,亦或是行省上面的中书省。”
顾正臣背负双手,微微点了点头:“魏提举倒是聪明得很。”
魏洪凝眸,深吸了一口气:“顾知府!”
顾正臣笑道:“你竟认得本官,倒是难得。”
魏洪喉结动了动,连忙行礼:“泉州市舶司提举魏洪见过顾知府。”
顾正臣摆了摆手:“上岸说话吧。”
魏洪不知道顾正臣什么时候上的水师的船,但看卜寿被水师的人抓了,显然顾正臣对卜家收网了!该死的卜寿,见自己的时候还沉着冷静,跟个没事人一样,谁知道局势竟危到了这种地步,若知如此,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放他出海!
船停泊在码头之上,顾正臣踩着稍是倾斜的宽厚木板从大福船上走了下来,卜寿、卜方等人被押上码头,魏洪、周翔等人也上了岸。
魏洪急匆匆辩解:“顾知府,是我等看管不周导致船只被窃……”
顾正臣看向林白帆:“将他抓起来。”
林白帆抬脚上前,大手抓住魏洪的胳膊就向后扭去。
魏洪没想到顾正臣竟如此胆大,连忙喊道:“顾知府,我只是看管船只不利,还不至于被抓下狱吧!”
顾正臣沉声道:“陛下早年间下过旨意,不允许船只私自下海,行的是海禁之策,尤其是这福建一带,更是如此。你为卜寿等人提供船只,纵容其出海,违背的是陛下旨意与诏令,抓你有何不妥?”
魏洪感觉背过去的手臂在向上抬,忍不住躬下身:“我说了,是我看管船只不严,船只失窃!”
顾正臣面无表情:“你说是看管不利,本官说是违背海禁之策,到底谁真谁假,带回府衙慢慢审讯便知道了。”
魏洪见顾正臣来真的,抛出了最后的保命之策:“市舶司直属行省衙署与中书省管辖,知府衙门无权过问!我若是有罪,那也应该让行省衙署的人抓去,包括这些船上的所有人,都应该被行省的官员抓取审讯,轮不到你这泉州知府过问!”
顾正臣呵呵笑道:“行省衙署的官员不在,本官——”
“谁告诉你行省衙署的官员不在,就能轮到你一个知府乱来了?”
威严的声音滚滚而来,隐隐带着怒火。
顾正臣凝眸看去,只见高晖缓缓走来,只不过这双腿似乎有些受了伤,脚步分得有些开,有些像是罗圈腿。
拱手,行礼。
顾正臣道了一声:“高参政!”
高晖冷冷看着顾正臣,愤怒不可抑制:“顾正臣,你当真是无法无天!泉州同知秦信、吴康乃是朝廷命官,吏部铨选,皇帝任命,你竟敢不经刑部复核、陛下勾决公然杀人!加上你之前抢夺知府印信,霸占府衙,犹如造反,本官今日若不将你捉拿送往金陵,还有何脸面主政福建?”
顾正臣的余光看向卜寿,见其眼神中竟有几分得意,不由得皱眉,退后一步:“能在泉州港见到高参政,着实令我惊讶万分。按照时间推算,你此时应该在福州吊唁靖海侯才是,可你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高晖哈哈大笑起来:“顾正臣,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若不是当日泉州卫不听指挥,若不是你在那里与我一次次周旋,我也不会在半路突然想明白,你竟会借靖海侯调我离开泉州府!你的手段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顾正臣皱眉:“如此说来,我露出了不少破绽。”
高晖重重点头:“你以为自己控制了泉州卫与府衙,只要将我调离,你便能在泉州府为所欲为!果然,我一离开你便举起了屠刀杀了吴康、秦信等人,然后将周渊、蔡业的脑袋丢到了卜家,逼迫卜家人借市舶司的船只逃亡海外!”
“顾正臣,这是你环环相扣的棋局。抓人是棋,杀人也是棋,借水师是棋,想要动市舶司也是棋!善弈者谋势,善谋者致远。不得不承认,你谋势已成,只待最后一击,可你终究败给了我。你的罪行与生死,将会由皇帝与朝廷裁决!现在,我要抓你!”琇書網
顾正臣苦涩不已,连连摇头:“所以你并没有真的返回福州,只是待在了某个地方,然后等待机会将我抓走?”
高晖盯着顾正臣,多少有些不甘:“对你这等造反贼子,本应格杀勿论!可你身上有着爵位,不是我等能随意处置。所以,顾正臣,放下泉州府的一切事宜去金陵吧,莫要再徒劳挣扎!”
顾正臣抬手,一下,又一下地鼓掌:“好一个魏洪,好一个卜寿,好一个高参政!本官倒是小瞧了你们,怪不得泉州府盘根错节多年未曾破局,有你们这些人在,这泉州府的天,只能是白日点灯!”
高晖抬起手,看着顾正臣:“市舶司一切事宜,皆由行省衙署负责。换言之,魏洪、卜寿等人,本官接手了。”
顾正臣沉默了下,向前走去:“若本官不答应呢?”
高晖哈哈大笑:“顾正臣,有了泉州卫的前车之鉴,你当真以为本官到这里来没有准备不成?张指挥使,还不出来擒拿造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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