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根本没听闻过什么打虎知县,顾正臣的那点小小名声丢在大明疆域里,根本不值一提。
“你莫要再劝说,继续留在这里,妻女必会受辱。”
陈素下定了决心。
萧成清了清嗓子:“你们难道没听到消息,唐琥已经不是男人了,想来他以后没力气,也没心思想那些事了。”
陈素愣了下,一脸惊讶。
咔嚓!
茶碗落在地上,破碎的碗片散落,茶水飞溅。
顾正臣侧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姣好的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锦娘顾不上去照顾女儿,追问:“你们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顾正臣微微点头:“至少衙役是这样说的。”
陈素仰头长笑:“苍天开眼啊!”
顾正臣恍然。
“后来呢??”
王克恭并不简单,他在洪武三年时,与蔡哲一起同为福建参政,只不过蔡哲在三年十月卒在任上。后来朱元璋便让王克恭暂理福建政务,直至洪武四年时,选派了陈泰作福建参政,王克恭才转任福州卫指挥使。
王克恭确实是老朱的驸马都尉,他迎娶的不是老朱的亲女儿,却是老朱的亲侄女。
陈素苦笑不已:“县衙谁敢管,那唐琥的父亲可是泉州府通判,掌管粮运、家田、水利、诉讼等事项,还有监察知府之权。他若是发一句话,有时候比知府还管用。现在的知县时汝楫,更是认了唐通判当干爹,与唐琥算是兄弟,怎么可能管他的事。”
陈素看着义愤填膺的顾正臣,哀叹道:“可惜恶人多霸道,好人不长命。此番唐琥受了伤,他爹更是个护短的,想来不会善罢甘休。”
否则萧成回去告诉老朱:顾正臣同情造反派,那自己还怎么活?
要知道孟子就说了几句“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之类的话,老朱差点就要给孟子搬家,孟子可是亚圣,自己算啥?
顾正臣只好板着脸说:“犯上作乱,以民为贼,自是不能为朝廷所容。陈同作乱与夜啸踏街有何关系?”
顾正臣推脱。
顾正臣眨了眨眼,有些迷糊。
老朱的长女临安公主朱镜静今年才十四岁,将会在洪武九年嫁给李善长的儿子李祺,其他女儿年龄更小。
被欺压的多了,百姓看不到活路了,只要有点火星,他们便会爆出惊人的力量。
顾正臣追问。
锦娘与女儿抱头痛哭,似乎噩梦终于结束。
值得一提的是老朱的二姐与四哥。
二姐有个儿子,叫李文忠。
洪武三年泉州卫的军士可不是寻常的军士,这些人大部是经历过战争考验的军士,算得上是老兵,可偏偏这些人,竟都被打败了!
“等等,皇帝的驸马都尉?”
顾正臣没有听说过此事。
陈素来回踱步。
陈素哀叹不已:“这件事,怕是与洪武三年六月的陈同作乱有关。”
“陈同作乱?”
陈素很是同情被杀的陈同,认为这是一个汉子。
“来了!”
萧成咳了声,提醒道:“他说的应该是驸马都尉王克恭,其迎娶的是福成公主。”
“金陵。”
顾正臣记住了时汝楫,问道:“哪怕是时汝楫包庇,唐通判遮掩,可如此夜啸踏街,劫掠民女,为何消息没有传出去,难道所有到这里的御史都被收买了不成??”
何况现在是洪武七年,三年的时候,朱镜静才十岁,就一丫头片子,老朱哪里来的驸马都尉?
若唐琥当真被废了,那他就不可能再祸害女子,自己也不用带家人离开世居之地惠安县了。
陈素哀叹连连:“洪武元年时,朝廷是派了一个叫宋敏中的好官来惠安,那段时日,惠安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只可惜,好官不长命,不到两年时间便病死在任上。后来时汝楫来了,再后来,便是这唐琥,惠安县是一年不如一年,一日不如一日……”
陈素安排伙计去置办一桌酒菜来,拉着顾正臣坐了下来:“顾当家从何处来?”
这就是没有失民心的下场,若地方官吏有所作为,就是出一个陈同,也根本拉不起来多少人跟他一起造反。
“时汝楫,此人竟能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顾正臣一拍桌案,愤怒地说:“这样的人不死,当真是天理不容!!”
顾正臣简单回了句,便感叹道:“昨日进了惠安城,夜间受惊不小。听客栈伙计说,这叫夜啸踏街,还有黑面海寇杀到了城中,这是怎么回事?”
以演习之名,行抢掠之实!
“这种事县衙不管吗?”
陈素连忙喊来伙计:“你们去打探下唐琥是不是病了,最好是去找黄大夫问问。”
目前的福建行省,有三个参政。
陈素心头去了一块石头,话匣子打开,一脸愤怒地说:“什么黑面海寇,不过是唐家招揽的地痞无赖,打着演训海寇入城抢劫,安排人员伏击、杀海寇的幌子,做的都是抢劫钱财,劫掠女子的无耻勾当!”
陈素想起什么连忙问:“锦娘,你不是说见到唐琥时他已经倒在了地上,难不成当真老天开眼,让他得了报应?”
陈素无语,自己怎么招来的如此笨拙的伙计,这样的话你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吗?
顾正臣皱眉。
陈素目光中透着悲伤:“后来,皇帝的驸马都尉调动精兵数万,终将陈同斩杀,那些造反的百姓也成了俘虏。”
锦娘想起昨晚之事,当时唐琥一句话都没说,似乎很是痛苦。
顾正臣欣然答应。
伙计招呼着,送来了酒菜,布置好之后,对陈素使眼色。
“好,今日见陈兄也是有缘,那就叨扰了。”
伙计答应一声便跑了出去。
伙计郁闷不已,只好开口:“掌柜,府里的唐通判来了,下令关闭惠安四门,派出了县衙所有衙役捉拿伤害唐公子的凶手。还贴出了告示,不准任何人家与客栈收留陌生之人,但有遇到陌生之人,当扭送县衙勘验身份,否则,以窝藏暴民论处……”
这里面恐怕还有卫所腐败,军士无战力的缘故吧。
顾正臣心有余悸。
四哥有个儿子,叫朱文正,还有一个女儿,便是福成公主。
在吏部考功评价中,时汝楫的评价算不得优,但也是中平的结果,这意味着,他干满三年之后,还能在这里继续干三年。
洪武六年,朱元璋以福建行省事务繁忙为由,一口气又派了两个参政,即高晖、吕宗艺。
陈素摆手:“哪里有什么不合适的,锦娘她们又不能饮酒,多个说话之人,也是好事。”
陈素也不好反驳顾正臣,毕竟陈同死了,为他说话没什么好处:“自从陈同死后,不少造反的百姓被释放回来。而唐琥为了自身安全,招揽了更多人充当看家护院,借着防备再次有人作乱的名头,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带人上演一出戏,然后寻机报复当年攻击过唐家的百姓,再后来,便演变为了抢夺财物、抢夺女人的把戏。”
顾正臣凝眸。
陈素有些不耐烦,直接拍桌子:“你小子想说什么话,直接说,莫要忸怩。”
陈素深深叹了一口气:“时汝楫虐民,唐琥更是欺民,受害人家数百,不少女子被其糟蹋,以至于只能自尽以保全名节。洪武三年时,唐琥欺辱了陈同之女,其女刚烈,当场撞死在柱子之上。此事激起众怒,陈同带了三百余百姓作乱,若不是唐琥家打手多,加之衙役帮衬,唐琥早就被打死了。”
“后来陈同无奈,带人退出惠安县城,但许多百姓纷纷响应,加入陈同队伍,甚至是周边百姓也因官员欺辱,主动投效,让陈同队伍一时之间壮大。朝廷派了泉州卫千户姚得、龚胜,带了四千军士镇压,陈同率百姓先是打败了姚得,后又击败了龚胜。”
老朱是朱重八,在前面还排着朱重一至朱重七,另外还有两个姐姐。
“这不合适吧?”
没用多久,伙计便急匆匆跑了回来,惊喜地说:“掌柜,城里已经传开了,说唐琥去了势,已经不是男人了。我去找黄大夫问过,他不肯说,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顾正臣不知说什么好,陈同可以说是被逼造反,百姓也是无路可走了,索性豁出去了。只是作为官员,代表的是朝廷,就不能容忍造反的存在,也不能表达对造反者的认可与同情。
顾正臣不想打扰这一家人,转身要离开,陈素紧走两步拦住:“这位小兄弟,先前多有冒犯,是我陈素的错,今日遇到这般喜事,可愿赏脸喝上一杯?”
顾正臣问。
明代初期的官员设置有些奇葩,明明尚书只规定一人,可有时候,一个刑部里就有七个尚书,明明规定地方行省就两个参政,可有时候老朱任性下,五个参政也不是不可能。
顾正臣看着一桌酒菜,起身道:“看来,咱还是先去县衙勘验身份,免得给陈兄添麻烦。”
陈素拉住顾正臣:“你是一个文弱之人,怎么看都不是能行凶作恶的人,吃点酒菜再去也不迟。”
顾正臣指了指萧成,对陈素说:“我是文弱之人,可他有点力气。”
萧成瞪大眼,你大爷,出卖我?
陈素瞥了一眼萧成,呵呵笑道:“他一个老农,挥舞锄头扛扛麻袋还行,怎么看都不像会打人。来,顾当家,先喝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