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缓缓前行,吃力的如上坡老迈虚弱的人。
虽说此时已吹起东南风,春回大地,可毕竟是逆流而上,只靠着风帆兜住的少许风很难航进。大船两侧,伸出了一排木桨,嘿吆嘿吆的号子声传出,拨动着水面前行。
冯福、韦尚文等人看着渐拉开距离的船队,着急起来。
“顾镇抚,下令吧!”
“是啊,让我们杀了这群海寇!”
赵海楼见顾正臣不急不缓的样子,着急起来:“咱们再不动手,他们可都要到刘河堡中所地界,到时候军功就成了他人的,而我们还会落得一个盘查不力,纵寇入侵的罪名!”
顾正臣摆了摆手:“现在入夜了,他们的速度本就慢,何况是逆流而上,让他们走一段路也不打紧,你们听好了,这次作战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所有人听我指挥……”
哪怕是知道了船队是海寇伪装,顾正臣也不敢当面动手。
无他。
船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袁亮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后面的船队,见所有船队灯火正常,刚想说话,瞳孔猛地一凝。
“敢!”
袁亮嘶喊出声,铜锣旋即大作,船舱里的海寇纷纷跑了出来。
从头到尾,顾正臣都没打算让军士进行跳帮作战。跳帮作战,需要船只体量相当,或人数占优,或战力占优。
砰!
箭打在盾牌之上,箭尾猛地晃动。张培将顾正臣护在身后,盯着大船之上的一个黑衣人,抬手一根长矛便飞了出去。
“小心,有跳水贼寇!!”
船队的船至少有五艘高近丈,一艘船容纳人手不下五十,哪怕是小一点的船,也比江阴卫的这点小船高大。
顾正臣确实害怕。
“有明军!”
去通知吴淞江所、刘河堡中所军士也无济于事,他们的水军主力也被调走,缺乏大船,让他们用小船参与进来,还可能会惊动这群人,到后面只能硬拼。
顾正臣有些紧张,自己没有指挥过战斗,没有打过仗,没有杀过人,若因自己的失误导致这三百人折损此处,将是永久的痛!
没办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赵海楼、冯福等一干人压抑着嗓音,沉声呐喊。
干他丫的!
这种策略强化了江阴卫军士的战力,但也给没有受到进攻的大船调整的时间。当江阴卫军士压制并杀伤了大部分小型船只上的海寇时,五艘大船已一字排开,朝着江阴卫的小船碾压而来。
这丫的就不是小股海寇,说不得是海寇主力!
而顾正臣手中满打满算就三百来人,用人少打人多,用小船打大船,这要是正面打,估计所有人都会死。
待在灯火处看黑暗,全都是黑暗。
“杀!”
小船灵活,速度快。
苍琅——
“传令,五五集结,先吃小型船。”
只不过此时,海寇惊人的战力终显现了出来。
自己是这三百军士的主心骨,哪怕是他们看不很清楚,但只要知道自己没退缩,他们就有战斗的勇气与意志。
顾正臣看到了这一幕,清楚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后招可言,便推开张培,抽出宝剑,厉声喊道:“为死去的军士报仇,给我杀!”
小船灵活的优势在这一刻凸显出来,加上大船之上燃着火,看到大船过来,傻子也知道闪避。小船纷纷避至大船一侧,想要抢占上游,从上游侧再次组织进攻。
秦松大声喊着,提醒着军士。
顾正臣抬了抬手,指向前面的船队。
在军士集中之后,海寇再想从船上冒出头就难多了,但凡露头者,纷纷被射杀。
有海寇见状,直接跳下大船,咬着刀便游了过去。
顾正臣厉声喊道。
“摆船向左!”
军士划船,没用多久便看到了船队的灯火。
大船之上火光起,冒出头的海寇都成了靶子,而顾正臣的小船水军在丢出一干陶罐之后,就没了灯火。
袁亮着急不已,若是不早点扑灭火势,很可能会引起其他卫所的注意,说不得会被围攻!
这可是长江口,周围卫所可不在少数!
“是刚刚的江阴卫军士!”孙柯看到了赵海楼等人的身影,咬牙喊道:“撞翻他们!”
顾正臣改变了过度分散的阵型,军士敲打着铜锣传递新的军令,原本一二小船偷袭一艘船的阵型发生了改变,军士划船撤后,用五艘船的力量对付一艘船。
秦松、窦樵、韦尚文、刘骥等人热血沸腾,军士士气高涨。
原本安静的江水之上,船队一侧,竟出现了火光!
“避退,抢占上游!”
秦松拉弓搭箭,看着接近的海寇突然没了影子,猛地转身,箭顿时钉入海寇的眼中,随后伸出手抓住箭尾,一脚下去,便将海寇踢至水中。
江阴卫军士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疯狂,五艘小船倾覆,二十余军士血洒长江。
海寇终于反应过来,刚冒出头,一根长矛瞬间插在了其额头之上,人瞬间倒下!
“杀!”
长矛被避开,黑衣人刚想嘚瑟,一根箭到了,刺入脸颊!
窦樵回头看了一眼张培身后的顾正臣,只见此人站着,并没有畏惧,也没有退缩,敬佩不已。
一支支浸过火油的箭射了出去,钉在船上,火在木头之上燃烧起来。
袁亮站在船头,看着前面的长江,咧嘴笑了起来,对身旁的孙轲说:“吴祯带水师主力南下,那周焕竟不来追我们,反而留在了松江府附近,这倒给了我们一次绝佳的机会。咱们多少人都被朱元璋给杀了,这一次,咱们也给他一次教训!”
这要搁在寻常文官之上,估计要吓得哆嗦起来。
袁亮重重点头,沉声说:“海上实在是太乱了,凭借着我们的能力很难掌控大局。若是这次可以将方国珍从金陵带出来,说不得我们能在南面大海之上拉出一支队伍来!”
战吧!
“射箭!!”
而待在黑暗里看灯火处,则一目了然!
海寇想要反击,需要辨出水军的方位,可黑暗与薄雾,加上身后的光亮阻碍了视线,想要看清楚水军船只所在需要时间,而有这个时间,明军的箭已飞了过来。
大船之上,一个个海寇从丈高的船舷处翻身而下,有些海寇甚至直接扑到了小船之上,连船带人都给撞翻,拿着刀就朝着落水的军士下手!
海寇凶戾残暴,生死关头更是发了狠。
夜色笼罩,淡薄的雾色一点点从水面之上生出。
孙柯拍打着船舷,看着前方黑暗的水域:“呵,只怕他不敢出山了,年纪大了,怕也经不起风浪了。等劫掠之后,我们便化身商人,潜入金陵寻机问问,若他想出山,那就请他到海上去。”
孙轲阴笑两声:“这群水军还是一群蠢货,伪装一下,他们竟都看不出来。想当年我跟方国珍霸绝海上的时候,盘查过往船只都是往裤裆里搜的,但凡有一点不对劲,整个船队都得抓起来。这姓朱的丘八,连什么是水军都不知!”
火势骤起!
顾正臣在夜色,寂寥的灯火中喊道:“海寇进犯,杀掠百姓,残暴无情!我们肩负保家卫国,守疆护民之使命,当以死拼杀,以命搏死!身为堂堂大明好男儿,你们可敢随我狂战?”
江阴卫军士船只开始集结,一干物资全都搬运到了船上,军士准备齐备。
一想起来陈友谅就是被人射中脑门挂的,顾正臣总觉得自己也可能被人干掉。但令人矛盾的地方就在这里,哪怕自己害怕,也必须站在这里,还不能表现出畏惧与怯懦。
粗略推测,他们的人手很可能在五百以上,甚至可能是六百至七百之间。
赵海楼、冯福、秦松、刘骥等人大喊着。每一条船上都出现了火,大船被招呼的更多,甚至连带来的二十坛松油也丢了进去。
顾正臣拔出宝剑,指向船队离去的方向,喊道:“都是男人,胯下有鸟,干他丫的!谁若是在此战之中怂了,退了,不听命了,要么去势自宫,要么自杀沉江!出征!”
唯有出奇制胜。
赵海楼丢出陶瓷坛子,只听得船上传出一阵炸裂声,旋即便起了火。句容军士、江阴军士纷纷出手,向船上丢出陶瓷坛子!
蒸馏之后的酒虽然达不到酒精的纯度,可已足以燃烧起来!火光点燃了甲板,点燃了船舷,点燃了绳索。
火光点燃了什么东西,光亮照出了人影,一个个军士抱着陶瓷坛子,坛子之上冒着火,然后这些军士将陶瓷坛子丢了出去。
身后六十五艘如离弦的箭飞动,分成四支前进,努力靠近与大船的距离。
可顾正臣什么都不占!!
唯一能借助的,便是火,是充足的箭与长矛!
顾正臣厉声喊道,赵海楼等人也纷纷扯开嗓子。
海寇疯狂起来,大船摆动,小船见状纷纷后撤,保持一片安全空间。
“杀!!”
冯福、刘骥等杀红了眼,长矛丢尽了,箭射没了,那就用长枪刺,用大刀砍,用短剑杀!
几个海寇爬到顾正臣船只附近,张培等人连忙防护,突然一个海寇翻出水面,双手猛地抓住船边,厉声道:“给我下水吧!”
刹那,船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