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不翼而飞,倒霉的可不止是看管库房的斗级。
往小了说,这是看管不力,失窃。
往大了说,这很可能是监守自盗,论罪当斩。
而作为江阴卫最高长官的顾正臣,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哪怕是临时调过来的,可事毕竟发生在你治下时候,不找你找谁?
赵海楼一脸愤怒,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库房周围的军士,咬牙说:“一定是有人故意捣鬼,陷害镇抚!”
张培抱着刀,嘴角微动:“你昨日看到粮食入库了?”
“那是自然。”
赵海楼坚定地说。
顾正臣围着库房检查,这是一个单独的院落,以品字形营造了十六座房屋,专门用于存储军粮,外有围墙。
院落前后开了两扇门,后门常年落锁。前门一旁是斗级房,斗级居住在此处,掌管钥匙,看守库房,掌管支取进给账册。
吕木头看到顾正臣,连忙上前跪了下来,哭喊道:“顾镇抚,不是我干的,真不是我的干的。”
周林趴在床上,哼道:“被抓又如何,平日里给了他们多少好处,若是连这点事都无法守口如瓶,我又怎会用他们?”
冯福气冲冲地喊道:“且不说是不是你干的,少了二百石粮,你都有罪!如此多粮食一夜之间不见,你竟连半点动静都没听到?”
顾正臣呵呵笑了笑,微微点头:“推车这东西,虽说每三户军士家中便有一辆,可军士居所距离库房远,从那里推车而来,定会被巡营军士发现。唯有灶区的推车,距离近,隐蔽,不容易被他人发现。”
吕木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哀叹不已:“麻袋小,足有四百麻袋。”
锁打开,推门不动。
顾正臣看着镇定的王大力,拍了拍手。
王大力看向香烛,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王大力曈昽猛地一凝,听声音,那是陈牙子!
赵海楼拿出一炷粗大的香,点在了桌案上。
周林慌了起来。
张培记得清楚。
吕木头不解。
顾正臣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粒米。
王大力、陈牙子的亲信,灶区的张大、李五等二十余人被抓。
顾正臣将账册合了起来,丢在桌案上起身道:“首先可以断定,是有人从库院前面拿走了二百石粮食,四百袋,需要多少人抗?人少了,需要抗的时间多,人多了,容易暴露。是你的话,你如何用更少的人,在更短时间里带走这四百袋粮?”
顾正臣拍了拍手,走出库院,见百户王大力、王九、周二已经带到,大声喊道:“带到衙署里去吧,此案已破,明日粮食就会回来。”
这转了一圈,明天粮食就能回来了?
顾正臣没做解释,带人回到衙署,然后端起了茶碗,开始翻看账册。
王大力盯着顾正臣,不知道他在弄什么名堂。
顾正臣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至门外,在门板关上之后,厉声道:“将灶房的人也全都抓来,只要有人交代清楚,其他人全都定死罪!!你们怕什么,我是县男,皇上亲近我,去办!”
“二百石粮不是小数目,有三百麻袋吧?”
顾正臣走入斗级房间,没多久走了出来,看向吕木头:“昨晚上饮了酒,醉到不省人事,对吧?”
“为何要抓我,我又没犯错,顾镇抚,你给我出来!”
冯福不敢怠慢,当即带人去寻。
走前门拿粮,这倒令人意外。
赵海楼等人见顾正臣不慌,便也放松下来。
顾正臣走进后院。
顾正臣问。
吕木头解释:“库房重地,不敢差人居留,怕起了火。”
军队饮酒是大忌,哪怕是平日里也不准饮酒作乐。
无人管无人问,倒没关系,可一旦被抓了,认真起来,那麻烦可就大了。一旦说出来人名,那就等于出卖了他们。
顾正臣打了个响指:“没错,是推车。距离库院最近的推车是哪里?”
顾正臣看出了吕木头的迟疑与顾虑,淡淡地说:“本想着查清真相为你脱罪,看来你不配合。不如就这样奏报朝廷,斗级吕木头饮酒误事,致使粮仓被盗……”
周俊咬了咬牙:“要不,派人将粮食送回去吧。我想,只要粮食回到粮库,那姓顾的定不会过于为难我们,他也需要给周镇抚一个面子不是。”
黄昏之下,如此大的动静令人不安。
门外传出了喊声。
冯福惊讶不已。
赵海楼踩着军士的肩膀翻过墙去,从里面打开了插栓。
赵海楼点了点头:“可我们没有证据,也不清楚到底是谁。”
时间一点点过去。
因粮食昨天刚入库,加上这一批粮食是江阴卫日常所需,并没有腾转到圆仓里面,只是以麻袋叠放。
顾正臣嘴角微动。
赵海楼将王大力、王九、周二分别关在不同房间里,一句话也不问,甚至为什么抓三人都不说。
吕木头面露难色。
顾正臣背负双手,自信地说:“吕木头饮酒大醉,可不是什么巧合。库院的锁没有被撬过,说明他们是拿到了钥匙。不管王大力是不是参与者,他都配合了这次行动,谁让他请的吕木头,那谁就是幕后之人。何况冯福也说过,周林身边有几个献媚之人,其中就有百户王大力、陈牙子等人。”
吕木头惊讶地看着顾正臣,不知他怎么知道,可事已至此,也只好承认:“小的,小的昨晚确实喝了酒。”
赵海楼瓮声:“既是如此,为何不去抓了灶房的火夫头张大,他定是知情之人。”
顾正臣看向冯福:“将这三人带来。”
公署的书吏周俊见情况不对劲,跑出公署,跑到周林处,急切地禀告:“顾镇抚抓了不少人,王大力、陈牙子、张大、孙八都被抓了。”
赵海楼想了想,摇头不知。
吕木头拿出钥匙,对顾正臣说:“这后门是内外两层锁,外面打开了,里面还有两个插栓。”
赵海楼疑惑地问:“顾镇抚为何如此肯定??”
吕木头打了个哆嗦,这是将自己往死里坑啊,连忙开口:“是百户王大力,还有王九、周二。”
兴是前几日下雨,石板上长了一些青苔,地上雨点打落出来的点点斑斑清晰可见。
顾正臣指了指香烛:“香烛灭时,你们谁
午后时,赵海楼忍不住,问顾正臣:“顾镇抚,这不问不审,怎么可能会找出偷粮食的人去?若明日粮食没找来,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折损了顾镇抚名声。”
顾正臣平和地看着赵海楼,手持账册:“你应该很清楚是谁做的,冯福也知道。整个江阴卫里,与我结怨的就两个,一个是副千户庄兴,他是因班用吉的事怨恨于我,刚入营时,庄兴表现过自己的粗鲁与傲慢。还有一个便是周林,挨了六十鞭子,趴在床上,估计怨恨少不了。”
“有意思?”
这个顾正臣很难对付啊。
王大力毫不慌乱,呵呵笑道:“顾镇抚,这粮食丢了与我何干,昨日请吕木头吃饭,我可没饮酒,你想治我罪,无凭无据,谁能信服??”
顾正臣走入空了的库房里面,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木板。
周林深吸一口气,刚想起身,动了后背上的伤,几乎疼出眼泪来:“他哪里来的如此大胆子,还敢定所有人死罪,定是他在恐吓。”
直至黄昏时,顾正臣才去见王大力,不等王大力开口,便直接说:“监守自盗,窃取粮食,按令当斩,你是清楚这个结果的。”
“库院里没安排人值守?”
顾正臣摆了摆手,笑道:“没这个必要。王大力知道一切,他会帮我们找到粮食。”
顾正臣转身看向吕木头:“四百麻袋?呵呵,这倒是有意思。”
句容卫百户秦松开了口:“推车。”
“什么?”
赵海楼、秦松等人大踏步离开。
张培走了出去。
“和谁?”
可事情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
“灶区!”
很显然,这后院很少有人来过,更不可能从这里运走二百石粮。
房间里很是安静,安静得令人不安。
“遵命!”
吕木头犹豫起来。
周俊着急起来:“我的堂弟啊,你不知道这顾镇抚有什么手段,他将每个人分别关押起来,还发给了一炷香,说谁
顾正臣询问。
周俊想哭:“我也知是恐吓,可那些人未必知道啊。何况这姓顾的是县男,与皇帝亲近,若他当真胡来,我们也没办法,毕竟按刑令,监守自盗,盗取军用物资,是死罪。”
顾正臣围着院墙走至后门,见后门紧闭,地上铺着枯叶,没有人反复踩过的痕迹,后门的锁生了锈,似是多年不曾打开过。
周林不甘心,这顾正臣还没有倒霉,自己先倒霉了?好不容易设下的局,就这么轻易被破了?
周俊见周林还犹豫,跺了跺脚:“我要回公署了,你要快下决心,若真有人嘴巴不严,坐实了罪名,就是周镇抚回来也救不了你!”
说完话,周林便匆匆跑了出去,刚出大门还没走几步,就看到暗处出现了一道身影,随后看到了火星,火折子被吹了起来,火光驱散黑暗。
“周书吏,腿脚挺利索啊。”
顾正臣用火折子点了半炷香,走向周俊递了过去:“这是你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