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陈橘浑身上下都在疼,脑袋是嗡嗡的疼,身上是碾压的疼。

混合液中满是虫族的血液将她浸了个透,从里到外,从前到后,呛人的液体没入耳朵与口腔,顺着往下直到喉咙都是灼烧的辣感,难以抗拒的挤压感刺激着她的肺部。

波光粼粼的水波之上映出了少年的影子,他站在泉岸旁边,眼神玩味,高高在上的看着下面。

他在找自己,或者说是等自己,等她忍受不了爬出混合液,在他脚下跪地求饶,沈怀序最喜欢这样的事物,新枝折断、黔驴技穷、江淹才尽。

一旁的渡斐拿着巨大的铡刀虎视眈眈,若她表现出任何对他主人可能的威胁,那把削铁无声的刀会架在她的脖子上,一瞬间夺走她的生命。

陈橘的运气实在不好,一个3S阶精神力者,一个S阶强构师,这两者任意一个都能在战场上造出巨大风浪的人同时出现在此,同时想要她的命。

可即便是这样,陈橘也在挣扎着呼吸,挣扎着睁开眼睛。

她紧紧握着手中唯一的武器,在脑袋被侵蚀的最后一丝意识里谋算着计划,即便是这样寸步难移的局面,她也在想如何在死亡的情况下同时杀死两个高阶战力者。

强大精神力拟作的实线缓缓往下探,沈怀序没有全面开放自己的意识力海,只是一丝一丝的往下探。

有一根线似是柔软,像是媚骨美人的勾引,在陈橘耳边轻擦了一下,娇弱黏腻的荡出层层波漾,似不在意的绕了过去,而后突然,在后面勒住了她的脖子,淡红的血如雾一般弥散个干净后,那根线又绕了回去。

这不是试探,这是辱杀。

意识海庞大杂乱,像一个刚刚装修的图书馆,没有架子,书本零落的堆叠在地上,人要在紧迫的时间内准确无误的找到其中一本,何其困难。

但少年生来就具备的天资,让他能在精神力上轻松立足,恣意做到让人叹为观止的精神力操控。

当大海捞针都变成了举手可得之事,翻海怎会困难。

沈怀序就是想让陈橘清楚两人战力明显的差别,不是一星半点,是天壤之别,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她现在之所以还没死,是因为他手下留情。

少年是高傲的,傲慢的,自傲的。

他将自己置于高位,为执棋者,身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物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游戏,他觉得高兴就玩,不开心,掀了这桌子又何妨,毕竟,他才是主宰者。

就像邵霄对待所有实验体的态度,不屑,不在意。

区区蝼蚁,也配入他们的眼。

黏着的液体已经完全没入了肺部,陈橘连呼吸都成了种困难,生理性的涩感模糊了他的双眼,她看见少年开口,不知说了什么,应该是杀了她之类的话,因为一旁的渡斐已经高举起了铡刀,那铡刀的威力蕴藏着S阶强构师的杀气,将水流劈开,轻而易举。

液体溃散,强大的击力将水波激起千层万层高,两侧的波浪全部都在疯狂调转,如此强大的刀意,竟然空气都在战栗。

虽不见刀尖,但森森冷气那直抵陈橘额头,数万道银线再度袭来,没有了柔和,只剩下它原本的恶意,直上直下,穿透了水波,击射在了陈橘身体附近的所有空余,就像发出最后一箭的猎人,经验与实力相加,浆果与猎物已是囊中之物。

如此危急时刻,如此令人心惊的一刻。

陈橘只是拿起了刀。

任凭精神力线击透她的四肢,她紧握着刀,看向上方。

在上千个流水银线即将割断她的肢体时,陈橘动了,以一种势如破竹的气势迎面而上,操纵者根本没想到她根本躲都不躲,直接迎上所有攻击。

破釜沉舟,义无反顾,本就没有退路,何不就此一战。

你要战,那便战。

具有腐蚀性的液体随着她毫无保留的奋力而下涌出,似倾盆大雨般纷纷下落,沈怀序避之不及,渡斐最先反应过来,飞速转身,将少年护在身后,顿时,他的肩膀处的衣服开始簌簌溶掉,完□□露在外的皮肤烫出了道道红痕。

保护是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但你要知道,在战场上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心有牵挂。

当敌人有所顾虑时,进攻是最好的选择。

陈橘的脚腕已经被腐蚀得皮肉全部绽开,但她一丝停顿都没有,脚掌在地上猛地一踏,如雄鹰起飞一般,飞身而上,渡斐瞬时右手轮出铡刀,刀锋利刃,猎猎作响,这次的锐他用了十成十。

他乱了。

陈橘要的就是这个时候,她的身体却未避,只是将刀尖翻转了一个角度,那如同暴雷一般的狠厉攻击戳穿了她整个大腿,一大滩血直接在地上炸开,见对手受伤,渡斐松了口气,正想把沈怀序送到更加安全的地方时,他的脖子却骤然一痛。

他缓缓将视线落下,只见陈橘手里的那把小刀不知何时竟紧紧插入了他的脖子,也正是因为他身体的转动,更加速了血液的流动,轰的一声,他一下单膝跪地,脖领一下的渐渐让滚烫的鲜血淋湿了透。

这不可能。

他目眦尽裂的回头,女生的情况没比他好上多少,能看见的皮肤没有一处好地,鲜血模糊了她全身,甚至因为红色的液体太厚太浓,甚至连她到底是哪里受伤都看不清,可她依旧站着,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抬头。

女生缓缓笑了,举起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这也就露出了属于他刀法的攻击痕迹与混合着的虫族液体,自然还有独属于沈怀序精神力的痕迹。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亡地而后存。

渡斐看了许久,这才明白自己死亡的原因,不是女生太强,只是她太疯了,她将所有的精神力绕了自己身上作为介体,不管能不能承受,把所有的攻击,所有的疼痛担下,然后,还给了他。

这样等同于自杀的招式没人会用,因为就算是杀死了敌人,可自己不是也死了吗。

渡斐缓缓阖上了眼睛,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

沈怀序不可置信的微动了下身体,他精神力全部凝聚的时候连别人心思能读到,自然眼前渡斐是死是活也能一眼看出。

他先是轻笑了两声,然后开始猛烈的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都能感受到他笑的剧烈程度。

陈橘缓缓攥起了拳头,全部战斗意识一瞬间调度到最大。

渡斐已死,少了一个身体上的威胁。

她最警惕的,是眼前的少年。

如果说她刚才杀掉渡斐还能接着对方的轻敌和自己的不要命打法,对上这个少年,这两招一个也用不了。

精神力者永远是最让人警惕的一类敌人,光是达到A阶就能干扰到对方的行动意志,当这种干扰达到了极限,3S阶精神力者甚至不用懂用任何武力,只需在脑子里想一想,就能在片刻间击毁人的全部意识。

更何况,沈怀序本来就是个疯的。

当蝼蚁突然长成了一个烈犬,还杀掉了他手下最好用的一张牌,执棋者怎么不愤。

沈怀序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过头,眼神已然变成了一种浓重的怨毒,语气确实带有欣赏的称赞,这两种诡异的质感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深深的杀意:“你的眼睛真美啊,黑不见底,让人一眼就能看到自己,我喜欢的,我本来是想放过你给我当宝贝的,可你偏不要。”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这像是一句巨大的诅咒,狠狠地砸在了陈橘的所有神经,肌肉在一瞬间紧张起来,明明心中的念头是不想,但身体却一直在往下低,地面上正是渡斐那把挺立着的铡刀。

陈橘在无声抵抗,胳膊、脖子、腿任何身上所有能动的肢体都在抗拒,青筋全部暴起,牙齿紧咬着,一直发颤,汗水与血水混在了一起,掉在眼底,酸涩的痛感与与压迫感疼到了她所有的感知。

就这么一句话,竟像是天压,压得必须去做,不能有一丝反抗。

就像之前的芯片一样。

疼?陈橘不怕疼。

鬼?陈橘也不怕鬼。

陈橘从来不怕未曾发生的事,遇事就解决,遇到敌人就去打,这世间没什么可怕的。

除了与亲人的分离,她怕。

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死亡,是她邻居家的姐姐,她在荒星上因为突如其来的飓风遇难,那时候还小,只觉得自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黄米饼子感到难过,她哭了一个晚上。

第二次是院长妈妈的死亡,也是因为意外,她当时没哭,只是将所有说院长死亡是活该的事不关己的人全部揍了一顿,然后她呆坐在孤儿院门口,坐了一整夜。

第三次,是书中情节,这次不再是活生生的景象,只是冷冰冰的文字。

希泽尔会死,因为她,周一会死,因为她,乔澜郁郁寡中,自杀而亡,也是因为她。

然后,她就会迎来自己的死亡,因为这是命里的安排,是必须。

凭什么?

她身上所有一切的事,一切有关的人,包括她自己自始至终都被挂着一条线,像提线木偶一样,操作者需要什么,她就必须给出什么,甚至是付出生命。

凭什么?

所有的怒意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话。

让我认输,不可能。

你要我死,我不会死,而你——必须死。

识海中似乎有什么再闪闪发光,微微跳动,陈橘的手心在发烫,似乎有什么再等待她的呼唤,似乎有什么本该在她的手心。

陈橘微动了下手指,握了握空气一般的手心,她低下头,去看它,这里握着的该是自己的命运,自己的命运,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插手了。

猛烈的炽热感从头缓缓走到腿部,最后灌满了她全部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身上的掌控感似乎在渐渐减弱,她弯着的腰缓缓直了起来。

沈怀序已然感觉到不对,他毫无保留的放出自己的全部精神力,如同鳄鱼张开的血盆大嘴,血腥,迅猛,急速的冲着陈橘袭来。

空气中似是有什么在动荡,仿佛是蛋壳破碎,有什么东西要被孵化出来一样。

沈怀序感知到了危险,他的预感从来没有错过,危险的警报快速地敲打着他心中的钟,他不能再顾及犹豫了,现在,必须将眼前这个女生当场围杀,否则,他会死。

龙卷风的风口最为危险,大浪的中心地带最易卷人,两者相争之间,唯有勇争其上。

不甘亦不朽,不死亦不屈。

蝼蚁之身,尚能抗争,我之不悔,你又敢针锋相对?

鳄鱼又何妨,区区一小兽,白首之王也不过我足下踏土,王位在此,龙骨岂是你能觊觎。

精神力之间的对决凝聚成现实,万只猛兽的咆哮阵阵传来,风声在呜呜作响,悲鸣声响彻云霄,在旷野之中激荡不已。

一切那么的顺理成章,就好像与生俱来。

陈橘这次完全挺起了身体,看向前方,抬高了声音:“无定之序,契约已定,风刀如隔,长吟,在此越誓。”

“无定之枪——龙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