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渝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给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组装东西。
更没想过,自己无心组装的,是个机甲磁炮独臂。
通俗的讲,就是机甲全拆,单把武器摘下来。
森林里的光线时明时暗,透过叶子照进来,刚好落满了女生的侧脸。
她就站在那里,睫毛微垂,黑发掖在耳后,琥珀双眸被照得晶亮。
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教室,课堂吵闹纷纷扰扰,她却只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专注地看书。
现在,那种专注落在了他身上,陈橘在看着他。
没有来的,季渝有些心慌,脑袋忽然开始发热,一根根排列好的弦被突然打散,这种感觉就像上课时老师随机点名,但在名字出现之前,会突然产生一种触感,他一定会叫到自己。
答案就在眼前,但所有顺序都被打乱,只差冲过去,没由来的,季渝这样平时刻意保持稳重的人,此时也被冲动支配了一瞬,“你想做什么?”
陈橘没回答,只是反问他:“你要去吗?”
没说去哪,也没说做什么,但季渝觉得她不是在问这个问题。
陈橘是在问他,想改变现状吗。
改变自己不甘、不认同,一直以来都不被看好的所谓的命运。
他想。
所以,季渝只楞了一瞬,声音坚定、毫不迟疑:“去。”
Omega是生来的命,他无法选择,可之后的运他要由自己来创造。
陈橘轻轻笑了一下,学着屏幕的播报程序,手中的磁炮随着转身在地上擦出一道痕迹:“防御系统加载完毕,武器准备就绪——”
“目标,全部敌方。”
……
当手中工具化作实际操作时,季渝才发觉,他好像是想多了,不,就是。
并且自己的觉悟来得过早,最起码不应该是在她身上。
陈橘在刷新他的认知,全部感官认知。
磁炮不是攻击武器,它只是被布置在自家旗帜周围,当防御用的。
手中工具才是武器,背在包里,以进攻方式把对手淘汰。
于是,二人一铲一螺丝刀,浩浩荡荡上路,歼灭敌军。
这科学吗?
这符合人正常的身体机能与细胞代谢吗?
这是大太阳下热血奋青该有的逻辑思维吗?
季渝都怕他俩一出现在别人视线范围内,别人不攻击,只是用机甲的两个小指头毕恭毕敬的把他们轻柔地送出去,并迅速打通后勤队电话通知接人。
那不是不屑和懒得搭理,那是关爱残障儿童。
他障——眼睛瞎,以为看到了光,陈橘残——用一堆机甲断臂试图挑战比赛底线,两者一起出现,作战方案为引起敌方共情,自己认输。
季渝“啪”一下把手拍在脸上。
之前到底是谁和我说她是危险人物的,那比赛是放了一片汪洋大海吧。
“砰。”
“砰。”
“砰。”
……
身旁的声响不断,一下一下跳得人闹心不已,季渝不由得抬眼,回头就见到了令人迷惑不解的一幕。
只见陈橘慢吞吞的往前面沼泽里扔了一排石子,泥潭还没完全吞噬的地方透出石子的轮廓,她揉了揉手腕,微微弯腰,做出一副即将起身的动作。
她不会要这么跑过去吧,刚才都掉进去好几回,她应该不会自找麻烦。
明明是常识,季渝却对此产生了质疑。
他不放心的开口劝慰:“陈橘,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看旗帜吧,在这有——”
下一秒,陈橘猛地向前冲,脚下第一个石子作为支点,上方树枝搭过一瞬,她刚跃出一半,右侧倏地“唰”一声,几支暗箭迎面而来,季渝刚想叫出声,就见她身子整个后倾,侧翻转身,双膝一弯,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嗯?”他的话戛然而止,陈橘没听清,“你说什么?”
季渝的错愕迷惘混乱一时间全占了上头,他呆呆的回答:“没……没什么。”
陈橘哦了一声,转身就想往里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周围的一片陷阱。
停住。
后退两步。
转头。
“你在这等我,别乱跑,这附近陷阱很多。”陈橘不放心的嘱咐两句。
可对方似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就楞在那里,目光无神,一副开小差的样子。
怎么这么没有警惕性。
陈橘微微蹙眉,思索片刻,敲了敲脚后跟,以同样的方式跳的回去,然后,环住季渝肩膀。
哎?
季渝大梦初醒的眨眨眼。
“准备好了吗?”
“什——”
“哎!”他看着陈橘走到他身边,伸出双手抱住了他,还不等人反应,耳边的风声呜呜作响,他不上不下的嵌在对方臂弯,短暂的突然失重感席卷全身,只一瞬,他的脚又重新踩在了地面,他惊恐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然到了沼泽的对面。
是被陈橘拖拽过来的。
“现在可以走了吧。”陈橘淡淡的开口,平静地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如果不是刚才她干了那么惊世骇俗的事的话。
那可是好几米,底下是沼泽,旁边还有未知的暗器,她就这么轻易地跳过来,甚至为了把他带走,跳了两遍。
这么云淡风轻,季渝不免开始产生彷徨。
她到底是真的厉害还是徒有虚表。
心里的冲动又隐隐作现,想了半天,他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那里有暗箭?”
陈橘边走边答:“经验。”
也对,她刚才也掉了好几遍陷阱,预先准备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们大费周章……的跳过来要干什么?”
“偷家。”
“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季渝完全没听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拔掉地方的旗帜。”陈橘脚步一停,将草丛掀开,季渝随之看去,蓝色旗帜正随风飘扬。
季渝瞪大眼睛:“蓝方一组的旗帜,等等,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而且这里没有人看守吗?”
“不会有人。”陈橘淡定的往里面走,直接到目的地,伸出手,“铲子。”
季渝乖乖从背包里掏出家伙事。
“你觉得那些陷阱都安排在什么地方。”陈橘接过铲子,手指在地上慢慢摸索,直到摸到一处明显凸起,尖对地,插了进去。
“水边河边、还有一些曲折地带。”季渝尽可能的回忆。
陈橘不置可否,“还有呢,它们有什么共同之处?”
仿佛回到了高中时的数学难题,季渝被引导着一步步寻找答案,“目前看见的陷阱一般都是坑洞、暗道,冷箭,最不常见的是沼泽。”
“那我们旁边的旗帜有什么陷阱。”陈橘将铲子按到最末,直至完全入土。
“沼泽。”季渝下意识的回答,毕竟她差点掉进去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沼泽很少,我们只遇见了一个,但是为什么?”不等陈橘再问,季渝已然陷入了思考中,他自言自语呢喃道:“因为那只异兽,我们去打水……”
倏地,犹如雷光乍现,他想到了一点,声音一下变大:“异兽的旁边就是沼泽,而两者同存的地方就是旗帜所在!”
积土倏地松塌,铲子随手指转动一圈,蓝色旗帜已经稳稳的落在陈橘手里。
“回答正确。”
……
得知机甲不能上场的瞬间,陈橘迷茫了一刻。
就像厨师没有锅,士兵不带枪,她没有了自己趁手的武器,却临时受命,需要立刻完成任务。
怎么办,办不了。
光芒七零八碎,她也不能强制性要求周一当场给她表演一个恢复如初。
但她始终秉信一个句话,活人不能被憋死。
说好听点,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没有机甲,不用机甲参加比赛就行了呗。
调转师她没有执照报不了,选择一个补给兵她照样参加。
况且,陈橘也是那天翻看往届比赛视频才发现一件事。
补给兵自带装备,也就是说,所有机甲零件、配件、备用武装弹她都可以拿进场。
她一下就精神了。
拜托,机甲零件哎,机甲不就是几十个机甲零件放一起造的,时间有限,她不能变出个完整机甲,徒手造个小型光炮总行吧。
而且,她还发现一个漏洞可钻,比赛规则要求拔掉旗帜就算全队失败,那不让系统判定为拔掉就不算。
陈橘把旗帜连同它下面的整块泥土底座都挖了出来。
过了三秒,没有系统播报音。
很好。
陈橘招呼目瞪口呆的季渝:“你把背包里的假旗拿出来。”
“哦……哦。”季渝大梦初醒,按话照做。
不过几秒,一个松松垮垮的蓝色旗帜就重新出现在了地面上,仔细一看,那字迹还没完全干。
时间转回一小时前,陈橘拿出的一堆破烂中还包括好几张红蓝色的布,季渝眼看着她拿出笔望着自家旗帜照葫芦画瓢的添了几笔,当时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经过几小时的相处磨砺,他觉得好像有些能搭上陈橘的线了。
“他们能相信这是自己的旗吗。”季渝眼神复杂,目光缓缓往下移,明显被人挖过重填的地、歪歪扭扭的蓝色一组的字迹,两者同时出现,更有凶案现场那味了。
陈橘一脸正气:“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信。”
本以为她有方案的季渝错愕不已:“啊?那你这是干什么?”
陈橘一本正经:“我只是觉得把旗拿走,那块太空看着不舒服。”
季渝渐渐麻木:“那为什么我们拔掉旗帜它不报警。”
陈橘神情惊诧:“我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了我又知道。
“这是比赛bug,我在带你钻空子。”陈橘严肃,食指抵在嘴唇,“嘘,千万别声张,我偷偷告诉你,只要连着土一起拔起,系统就检测不到出局。”
惊吓变多了也就开始平淡,季渝波澜不惊,只剩下直白地阐述自己的疑问:“为什么要隐藏,不现在让他们出局?”
陈橘莫名其妙:“现在当然不行,怎么也得凑够五个一起拔,不然系统一播报,我们不就成了活靶子。”
最后,她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做人,还是要低调行事,树大招风。”
季渝整个人彻底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陈橘:我很认真的在说的。
季渝:我一天的心情,就在你的话里反复横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