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暴躁的少年在修理机甲时意外的平和认真。
陈橘靠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他忙碌。
周一。
进这个学校之前,她从没听说过他,更别提认识。
可在小说中,周一是她的挚友。
是能两肋插刀,最后却被她牵连而死的好友。
在那个未发生的时间线里,他们以比试为起点,以机甲为共同点,慢慢演变成无话不谈的知己。
他对机甲的了解与钻研近乎到一种痴狂的地步,陈橘喜欢机甲,也以机甲为生,他为陈橘修过无数次机甲。
虽然每次嘴上都是骂骂咧咧不情愿,却会异常耐心的给她处理好机甲存在的所有细节问题。
他也很能打,以至于陈橘要被押走时,他一人击退了一整个军队,虽然最后被围攻的很狼狈,虽然最后被镭射枪指着脑袋,他也未曾从她身边挪走半步。
周一单手撑地,翻身跳下来,机油染黑的手套被随意扔到一旁,“你这机甲整体没什么太大问题,机身还有关节处我都用机油润了一遍,短时间内先不用保养,就是有一个地方——”
——叮,余额进账五十万。
账单提醒声音播报完毕,陈橘将光脑收回,塞进兜里。
“什么玩意,你有病吧,给我转这么多钱!”
稀里哗啦的金钱声一下砸得人眼晕,贫穷小疯子瞪大双眼,脖子通红一片,终于是把跌宕起伏的情绪骂了出来。
周一性格很不好,没什么朋友,更没什么对他温柔的人,陈橘一出现就以非常熟稔亲近的态度打破他的层层壁垒。
他很不习惯,也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态度回应。
“修理费。”陈橘神色平淡。
周一连吸好几口气,劝说自己冷静:“我没多做特别修理,只是给机甲润油,用不着这么多钱。”
“我没说只做这一个,还有别的东西,你也帮我一起解决了吧。”
周一皱眉:“什么?”
陈橘平静的回答:“黑甲不能和我触连了。”
“啊?!”
周一情绪更加激动,“你刚才就以这种状态参加比赛?”
触连是机甲师操纵机甲最重要的一步,不同于操作盘上冰冷生硬的按键,是自身意识化作牵线,分到机甲的各个地方,做到完全与机甲合为一体。
无法触连,机甲大半的躯体无法实时控制,这不光是致命问题,几乎等同于拿身体跟硬邦邦的机甲硬碰硬。
周一大脑都几乎停转,语无伦次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橘淡定回答:“不知道,与虫兽的斗争结束后,机甲就不听我使唤了。”
周一重新登入机甲舱,拿着螺丝刀上下检查后,紧皱眉头。
“你这机甲被人动过手脚。”
“嗯。”
得到确切的答案,陈橘不意外,如果不是小说,她绝不会想到自己从小用到大的机甲竟是她死亡的诱因。
整台机甲的构造与她脑中芯片出自同一人,平时使用时就会以触连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潜入她的意识海,给她下心里暗示——听从联盟所有命令。
就像温水煮青蛙,不痛不痒,完全无察觉的,被吞噬自我,最后变为一个任由摆布的人偶。
这种想法,何其巧妙,何其恶毒,希泽尔在得知从小像女儿一样对待的学生是因为自己送的机甲彻底丧命时,整个人彻底崩溃,近乎半疯。
机甲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可能是做机甲那人。
一个机甲由太多分件构成,机甲师繁杂如线头,陈橘无从查起。
但她不懂,不代表没人懂。
天才机甲师,这不现成的。
“我把机甲给你,你能帮我找出问题所在吗?”
机甲对于操作师犹如心脏,能交由心脏的人,一定是能交付生命之人。
周一神色复杂:“你就这么相信我,我们可才认识不久。”
“相信。”陈橘毫不犹豫。
周一一时哑口无言,可还没等心里那点莫名生出的情绪全散,就听那人又说道。
“联邦对机甲师的刑罚很重,无端对机甲进行改造的,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对操作师造成生命危害的,叛以无期死刑。”
陈橘表情认真:“我相信国家法律。”
周一:“……”
再为她感动我就是狗。
他气得差点心肌梗塞,咬牙切齿道:“我不能保证一定解决,你得给我时间。”
“嗯,谢谢。”
陈橘笑得眉眼弯弯。
周一觉得自己更上火了。
在军校的时间很紧张,一切进程都仿佛被按了加速键,老师严厉刻板,动不动就罚,从早到晚没完没了的训练叫人苦不堪言。
尤其是战斗系的学生,好似没妈的小草,被折腾的最惨。
美其名曰锻炼身体。
为了激发学生斗志,他们甚至还贴心的给每个走廊都贴上横幅,内容名为:拥有十八块腹肌,软甜Omega为你泪流;战斗让你放下爱恨情仇,生生世世敬自由。
陈橘看到这整齐的大红字时,整个人震惊万分,刚想说会有人信吗,楼底也不知是哪个alpha中气十足的嚎了一句,
我要处对象!
陈橘静了足足三秒,然后迅速进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关上。
不是我,这个可不是我。
一天令人昏头涨脑课终于结束,下午的自习课总算是能让人休息片刻。
陈橘买了一瓶冰凉的气泡水,刚想起盖,突然脖颈处一麻。
“啪嗒。”饮料掉在地上。
她忍着疼痛,眯起眼抬头,熟悉的心悸感让她瞬间锁定男主的位置。
楼下应也是休息时间,少年长腿一支,靠在栏杆上乘凉,一头金发在阳光照耀下极为亮眼。
看着倒是没什么事,但以脑中芯片的作妖程度,他八成是有状况了。
自习课结束,学生被组织前去操场,上实践课。
“你想好人选了吗。”
“什么人选?”
“你没听说吗,这节课我们和指挥系学生并班上课,两人组成一个小队,要打小队赛。”
他们刚讨论完,两班的指导老师就站在一起,说到规则:“指挥系为命令者,战斗系为执行者,一小队不能出现相同身份,我给你们五分钟的考虑时间,五分钟后,各小队把名单报给我。”
都是刚入学的新生,人都还没认全,此时不免有些不满情绪:“老师,不能和本班组队吗,指挥系的我们一个也不认识啊。”
“就是,我们都没合作过,哪敢随便把自己身体完全交由对方。”
“还有两分钟。”老师看了一眼手表,表情严峻,“战争都是突如其来的,难道在打你之前,敌人还先通知你一声?”
“机甲师临时受命是常见甚至确定的事,在接到命令那一刻,不能有任何迟疑,你能做的,只有听从命令,迅速调整好最佳状态,立刻赶赴最前线迎接敌人。”
周围乌泱乌泱一片,具体说了什么,邵平扬一句也听不清,他只觉得眼前发黑,脑袋也阵阵昏沉。
应该是之前的伤没养好,再加上有些低血糖吧。
他身体素质不行,管家说是因为早产的缘故,他喜欢机甲,也喜欢在赛场上驰骋的感觉,但因为这幅破败的身体,他不能长时间触连,只能选择幕后的指挥系。
耳边吵吵嚷嚷,身体忽然一软,邵平扬后知后觉的想。
完蛋,要摔了。
但想象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就像在和煦阳光下,家里刚晒好的软绵绵热乎乎的被子,躺上去,舒服极了。
陈橘扶着陷入昏迷的邵平扬,有些无语。
咱就说,生病了去医院,难受了就请假。
强撑什么啊。
你要知道,你现在不代表你自己,你难受我比你更难受,感同身受,并且疼痛加倍。
……
算了,你不知道。
陈橘心感郁闷,认命的将人抱起,跟老师请假。
“老师,我看他有些难受,得去校医室,应该参加不了小组赛。”
“啊?”老师眉头紧皱,“但是这节课要算分的,不参加,期末及格线不能给过。”
其实不能怪他不讲情面,主要是往届学生有不少借着生病的理由逃实践课。
再加上alpha体质特殊,也确实皮糙肉厚,折腾两下没啥大事。
陈橘也明白,但她的小命跟男主挂钩,她也不能拿这个开玩笑,思索片刻,她问:“老师,反正这节课是小组赛,他跟我一组,成绩最后算我的,别算他不参加。”
“这……”老师犹豫几秒,找了总教徐围远。
当徐围远走过来时,周围的所有学生不由得在同一时间都嘘了声。
他是战斗系的总教师,之前是906团的团长,带领士兵歼灭过无数次敌人,如果不是重伤导致感应神经失灵,无法继续操纵机甲,他不会甘愿退役,来当一个小小的老师。
但即使英雄落幕,也不能抹除他曾经的所有辉煌,学生对他有着绝对的敬意与尊重。
徐围远一来,气势就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使得外表纤弱的陈橘更显娇小。
他看着陈橘细瘦的胳膊还有小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太娘了,浑身上下哪有一点alpha的样子。
战场上能参战的士兵大都有着雄壮外表,再不济也是一身腱子肉。
陈橘这白净的小脸,再联想到刚才老师对他说的解释,徐围远下意识的觉得这一定是哪个出身富贵,被捧在手心哄大的骄纵小孩。
在家有人惯着你,军校可不惯你那一身臭毛病。
徐围远冷冷目光一扫,看得人起了一身汗毛,“你想一个人代替两人比斗?”
陈橘点头。
“可以。”徐围远话锋一转,“但你要是输了,扣分也只能算在你身上,和你队友没有关系。”
“好。”
陈橘答应的利落,倒是让徐围远对她的看法有些改观。
虽然看着瘦弱,性格倒是没想象的软弱。
五分钟后,小组赛开始,无论是情愿不情愿也都将就地找到了队友。
这是一场混战,规则也颇为新奇。
小队二人连上耳麦,战斗系学生蒙上眼睛,听从指挥系学生进行攻击,而指挥系学生则是作为得分点,不能攻击,只能让各自的组员保护。
缺少“眼睛”的陈橘又看不见又作为得分点,所以比赛开场就被当成了众矢之的。
更何况,陈橘总是又冷淡又轻易拿到第一,这么能装.逼,早就有人看她不顺眼。
不同方向的攻击袭来,身边有很多起哄的声音,纷纷扰扰,还夹杂着许多的笑声。
陈橘的人缘从小到大都不好。
小时候流浪,别人会嫌恶的踢开她,刚被收养时,浑身的戾气没消,别人害怕她,长大后,又因为被检测出的极好体质,别人对她羡慕又疏远。
但无论哪种情绪,陈橘都无所谓。
从被带回来,希泽尔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就是——
别人对你有敌意不要紧,打趴下,打到让他们服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