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落无悔没有下一步动作,林三七大着胆子又伸手将枇杷拿了回来。
她耷拉着眼皮从善如流地剥皮,黄皮枇杷衬得纤细指尖愈发秀气,吐槽道:“整天剜这个剜那个的没意思。”
落无悔乜了眼她沾上枇杷汁的手指,“所以,你是承认你刚看了我换衣服?”
剜东西确实挺没意思的。
也不知当年那些人为什么如此热衷剜他的心,是很好玩?
为了弄清楚他们的乐趣,他把他们的心也给剜掉了,血淋淋的,刚拿出来的时候还会跳。
心跳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他很早之前就没有了心,也便慢慢地忘记了。
只是落无悔还是无法体验得到他们剜心的癖好,所以很是干脆地将他们的心喂给了狗。
狗倒是吃得很香。
他们自己养的狗。
吃得连渣也不剩。
看了落无悔换衣服这是事实,林三七将剥好的枇杷伸到他面前,也没否认。
她说:“不小心看了一眼。你还要吃枇杷么?”
话衔接得仿佛没有痕迹。
可以肯定的是,落无悔清醒后很早就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包括换衣服的一刹那。
只是没有出手。
他术法高深,如果在清醒之时都不能察觉到有人在房间附近,那么在原著这个妖邪诸多的世界里,恐怕早死了。
弱肉强食的道理亘古不变。
既然一开始没有出手,那么……她可不可以认为他说的这番话不过是一句试探之言?
他想要的也许只是一句实话?
单纯地厌恶谎言?
林三七被自己的脑回路折服,倘若猜对了,那么她回到现代还真的得报心理学课程来学学。
太有天赋了。
落无悔斜了一眼她拿着的枇杷,暂时没接,让人琢磨不透在想什么。
林三七举着枇杷的手累了,他还是迟迟不接。算了,不吃就不吃,正欲收回手,掌心一空。
真香定律没人能逃过。
她随意地用帕子擦了擦,双手撑在窗台,掌心托着瘦白的下巴,笑嘻嘻地看着张嘴吃下小小枇杷的他。
“喜欢上了?”林三七盯着他因吞咽而微微滚动的喉结,也想吃枇杷了。
枇杷那股酸中带甜的劲儿就是她爱的,连吃好几颗也不会腻。
落无悔却轻轻地笑起,仿佛心情很好,但莫名给她有种精神病又犯了的错觉。
古怪之意爬上了林三七的脊背。
他语速不快地说:“好像有点喜欢上了,可我若真的喜欢上了,以后一旦看到你给别人剥枇杷,可能会忍不住废了你的手。”
妈呀,有变态啊!
这么血腥的话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还披着一张明眸皓齿、无害的皮囊。
林三七丝毫没怀疑他是在开玩笑,不过她也并不是很喜欢给别人剥枇杷。
别人给她剥还差不多。
她冷静了下来,似很认真地想了想,清清嗓子,道:“放心吧,我在这里只给你剥过。”
如何攻略变态?
答案是:努力地跟上他变态的思维,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上就完事。
林三七可不会轻易地试图改变他的想法,她没这个能耐,也没这个心思。
落无悔但笑不语。
终于把换衣服这一茬给悄无声息地揭过了,林三七的小心脏落回原地。
她又将小脑袋凑过去,观察着他的表情,舔了舔干燥的唇,试探性地问:“你,你昨晚为什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在白姑娘有危险之时出手相助。”
落无悔没等她说完就开口了,褐色似琉璃的瞳孔含笑地盯着她:“还是为什么不救沈公子?”
放在窗台上面的海棠花被风吹得花瓣微动,上面的露水所剩无几,慢慢地被晾干了。
他垂下眼,漫不经心地用指腹轻轻地压了压,慢悠悠地道:“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被压着的花瓣挤压着另一片花瓣,他不理会。
林三七貌似十分很好奇的样子,毫不迟疑地道:“前者。”即使这两个问题她都能隐隐约约地猜到答案。
但还是想听他亲口回答。
落无悔捏着花瓣,汁液沾了手,指端有些湿意,没忍住搓了搓。
与血完全不同的感觉。
血是粘稠的。
他松开指间,若有所思地反问:“你难道不想我救白姑娘?想让她昨晚死在那些大妖的手下?”
这么大一顶恶毒女配的帽子像屎般地往她头上扣,林三七实属冤枉。
她摇头道:“自然不是。”
林三七猜落无悔大抵是不想回答才岔开话题,也就不继续问了,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不说了不说了,我去厨房给你煮些粥吧,你吃几颗枇杷吃不饱的。”
她是想套他的话,可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他套话。
现在她忽然完全不担心受伤的落无悔会出事了,瞧着他这样像是有事的人么?根本不像。
说受伤的是她可信度还高些。
若接下来真有妖来,大概率死的会是对方,她不禁担心起李府附近的妖了。
虽然说沈轻风昨晚往李府布了结界,普通百姓是不会察觉到异常的,但妖魔鬼怪就不同了。
当时那么大的阵仗,他们一定会感到好奇,向来都是好奇害死猫儿。
林三七边想着边往李府后厨走去。
落无悔没感情地应了声,也没看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低头摆弄着指下的海棠花。
也不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风一过来,屋檐下那成排的铃铛便轻轻摇曳着,清透诡异的铃声传荡在空气之中。
旭日东升。
凛凛日色映照着流溢着奢华二字的李府,风中弥漫着各色花香,掺杂着一丝异味。
流水敲击着假山,叮叮咚咚地,水滴四溅,池水如明镜般清澈,倒映着一条狗子的影子。
落无悔似有所觉地抬起眼睑。
隐匿在不远处假山树影之间的狗闯入视线范围内,他倏忽笑了,“犬妖?来找谁?”
汩汩的流水声和着他平缓的声音显得温柔,似随口一问罢了,云淡风轻,不见一丝惧意。
风骤停。
狗化成人形,一眨眼便到了落无悔面前,视线扫过他握在手上的海棠花,再定在他的脸上。
犬妖用带着恶意的眼神审视着他道:“你不是人,也不是妖,身上也没有魔气,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府昨晚弄出的动静实在太大,犬妖起了猎奇之心,过来看看。
目标很快就锁定在了眼前的少年。
犬妖生来便有分辨妖魔的能力,鼻子特别灵,这是除魔卫道之人和其他妖所无法拥有的。
若是把他给吃了。
自己的力量很可能更上一层。
特殊的东西一般能促进修为。
犬妖喜滋滋地打着如意算盘,但无缘无故看他这张脸不顺眼,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面。
气质如莲般粹然,安安静静地站着便是一道风景,不染半点世俗纷争,多看一眼都像亵|渎。
初阳漫照着,树影婆娑。
落无悔微微垂下的长睫拓着一轮光晕,随着呼吸缓缓地一抬一合,如蝴蝶振翅。
他目光不加掩饰地在犬妖略显寒碜的五官游走,仿佛不明所以地温言笑着重复:“你问我是什么东西?”
眼神似有嘲讽。
犬妖不满落无悔的反应,抬手夺过他拿着的海棠花,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花瓣被踩得稀巴烂,在地面晕开一层拾不起来的碎渣和少量的汁液,有残破颓败之美。
落无悔无动容地看了一眼。
“你乖乖地出来,还是我进去?”
犬妖想吃他的心思越发重,脾气暴躁,隔着高度到胸膛下方的窗台,恶狠狠地道。
刚说完话,落无悔就站到了他一步之遥的地方,速度快到令人控制不住地生出些怯意。
可犬妖还是屹然不动,据他所知,昨晚李府数人被众妖围剿,这东西受了重伤。
机会难得。
落无悔唇角挂着三分冰凉的笑意:“还是我出来吧,不然会弄脏房间,清理起来费劲儿。”
犬妖听他语气隐约感知到不妙,想行动,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变回了原形。
狗身刚够他膝盖高。
四条腿宛若被定住了,犬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落无悔曲起长腿,缓缓蹲下,抬手间掌心多了一把匕首。
怎么会?
他竟然能让自己直接现出原身!
犬妖震惊地看着眼前人,翕动着唇,要是能动,怕是颤抖不止,“你到底是谁?”
落无悔懒洋洋地笑:“你猜少了一个,我不是人,不是妖,也不是魔,而是鬼。”
寒光起、寒光落。
犬妖的喉口被割开,带着股腥味的血液溅出,染红了流光似的匕身,也染红了靠得很近的他的脸。
落无悔白洁的肌肤淌着几滴血。
形似沾染了世间既脏污又纯粹颜色的无欲仙子,慢慢地沦为凡物,感受着死亡带来的炽热温度。
温度很高,跟自己常年冷冰冰的身子不一样。
他余光扫见一抹蓝白色布料,歪头看过去,也没有意外等表情,低低地叫了林三七一声:“林三七。”
半途又折了回来的林三七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操作?
落无悔站起来。
他似玉般的长指拎起还流着血的死狗,转身面对她,语气平静到有些残忍:“想吃狗肉么?刚杀的,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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