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故意的。
错不了。
林三七恨不得封住落无悔的嘴,别人都没提起这件事,她还暗喜逃过一劫,不用绞尽脑汁想借口。
“那女子自己说的。”
沈轻风听了她的话,没忍住插了一句:“你不是说忘了?”
林三七脑子转得快,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睁得微大。
“我是说忘了她是怎么样把我抓来的,别的还有些印象,我坐在花轿里的时候是恢复了意识的,记得好像是听到了这两个字,刚刚情况紧急,我就死马当活马医地叫了一声。”
落无悔盯了林三七片刻,轻轻地笑了。
言罢她还求证似地问站在周围的姑娘们:“你们没听到么?”
这就叫作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甩锅。
姑娘们当时被吓得七魂不见六魄了,哪能还有心思留意观察这些,只隐约地听见些唢呐声。
不吓傻算顶好的了。
可见她一脸诚恳、眼神灼灼的模样,她们又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可能吧,我们也没仔细听。”
甩锅成功,林三七瞄了落无悔一眼。
谁知他正在看她,似乎在思考着一些倍感困惑的事情,眼神还是如常,没什么情绪地就从她脸上扫了过去。
出人意料的是落无悔没再说话。
林三七在旭林派长大,心思比常人细腻些也说得过去。
沈轻风信了,也不多言:“嗯,九娘应该是她的名字或者是她认识的人。事不宜迟,千流,送三七回去。”
回去?
想都别想。
林三七克服心里的惧意,向落无悔靠近一步:“不,我才不要回去,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存善城,你用玉简传声回旭林派,报我平安就行。”
沈轻风觉得她在胡闹:“三七,我们是要去除阴物,不是去游山玩水。”
初夏的晚风夹带着一缕清新的海棠花香。
落无悔唇畔的笑凝了凝,他素来不喜欢别人靠自己这么近。
于是不露痕迹地退开点。
才退开了一步,林三七又靠近两步,还在努力地说服沈轻风,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近到他认为有一丝冒犯的地步。
杀了吧。
心底刚响起这道声音,他的手就被林三七拿了起来,她垂着眼,翘而卷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你流血了?”
落无悔觉得可笑,只是被树枝刮伤一点而已。
“你……”
怎么有点冷,是错觉么?
林三七不舒服地皱了下鼻子,似有些苦恼地用另一只手托了托要往下掉的凤冠,掏出一张帕子给他包了一下掌心。
她生疏地给他打了个蝴蝶结,乍一看有几分滑稽:“别嫌弃哈,这帕子是干净的,就当是报你刚救我的恩情了。”
落无悔抬起眼,视线划过她的脸,莫名地笑了:“救你?”
他可从来没打算过要救她。
林三七敷衍地点点头:“对啊。”
这是借口,否则怎样自然地接近他?
白千流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林三七。
往日她一向喜欢黏着沈轻风的,不分场合,且貌似对自己有敌意。
而沈轻风现在嘴角还留着些血,也不见她有什么举动,反倒是关心起才见过一面的落无悔,稀奇得很。
不过落无悔在他们来之前救了她,对他有好感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沈轻风——他也很宠林三七。
因为……
白千流垂低眼帘,不再看她,也拿出了一张帕子,递给沈轻风:“你嘴角有血,擦一下吧。”
他看了她一眼,难得地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接下来:“谢谢。”
简单地给落无悔包扎完,林三七没觉有不妥,举手之劳罢了,她抬头直视着沈轻风。
顶着他的目光,压力微大。
她搜肠刮肚地寻找说辞:“我不会拖累你们的,我会画符啊!”
符纸对阴物有一定的制约。
林三七别的不会,但在画符方面却是极具天赋,能创出不少其他人不会的符咒。
据说是因为小时候被一只穷凶极恶的大妖断掉灵根,学不了捉妖术法,所以只能靠符咒自保了。
白千流沉默了几秒,道:“轻风,三七说的也有道理。”
沈轻风收好帕子,放进雪白的袖袍中,见林三七意已决,只好答应了。
不然又不知道她会如何折腾。
他无奈道:“但是得听我们的,不要擅自行动,凡事以大局为重,记住了么?”
“好!”林三七拍胸口保证。
她才不会擅自行动呢。
自己多少斤两,自己还不清楚?
那些姑娘一进城道了谢便各回各家。至于如何向家里人解释,是她们的事了。
云雾渐散,阴气极重的地方正是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
沈轻风拜托人进去通报一声后,与白千流安静地立于门前等待,他并未说明真实来意。
只是说除妖途中受了些伤,需要找个地方修养几天再回去,恰好的是存善城的李府与旭林派有过来往。
怨灵昨晚也元气大伤,一定会寻别人的身体作暂时的容身之所。
强行驱怨灵出来,被她附身的那个人可能也会死。
而沈轻风伤势未愈,也不清楚怨灵进了谁的身体,所以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寻找合适的时机动手。
此时此刻的青石板道寂静冷清。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晨阳从漆夜中挣脱而出,高挂于空中,光线微刺眼,林三七揉了揉眼睛。
落无悔逆着光站。
阳光弥漫到他身上,又被那身黑色衣衫吞尽,由亮化暗。
忽地,一抹似血般艳丽的颜色拂过黑衫衣摆。
他扬眉看去:林三七一手托着稍显累赘的长裙摆,一蹦一跳地单手抓蜻蜓,好几次差点撞过来。
他虽然还是笑着,但眼神仿佛写着:想死?
不知情的林三七刚好抓到了一只蜻蜓,包在掌心里。
本想跟落无悔分享一下的,瞧见他的眼神,她的手一抖,急急地转了个方向,正好是沈轻风的位置。
“沈、沈大哥,这只蜻蜓翅膀上面好像有字。”
林三七不得不承认,这时自己还是怵他的。
一个字:怂。
没事,一步步来吧,攻略讲求个循序渐进嘛。
沈轻风显然也注意到了林三七的小动作,抬起狭长的凤眸看过去。
李府建在远离闹市的地方,白墙黛瓦,不远处还有一片小湖,环境优美,此时门前飞着不少蜻蜓。
飞得很低。
一般来说,蜻蜓聚集在一起预示着要下雨了。
透过少女微微敞开的掌心,能觑见抖着翅的蜻蜓。
可蜻蜓翅膀上面怎么会有字?
沈轻风刚想凑过去看仔细,李府的管事出来了,朝他们行了个礼,见穿着鲜红婚服、有些狼狈的林三七,顿了顿,却也没问什么。
李府的管事毕恭毕敬地对他们道:“有请。”
沈轻风也回了个礼:“打扰了。”
林三七手无意一松,蜻蜓就飞走了,她轻轻地“啊”了一声,就被白千流扯了一下:“进去吧。”
走在他们后面的落无悔指尖一动,那只蜻蜓落到他掌心,微颤的偏透明翅膀上有用血代替朱砂写下的:九鹤。
蜻蜓上还有能蛊惑人心智的怨气。
落无悔唇角一弯,怨气这么大,这李府怕是得死人方肯罢休了。
他抚摸过蜻蜓的翅膀,缓缓收拢手指,温柔地一捏,一缕小小的黑气散于空中,透着难闻的腐臭味。
然后抬起脚,踏过层层石阶,跟上他们。
蜻蜓落在青石板上,一动不动。
几秒后一阵风吹过来,它被吹到了李府摆在门口两侧的其中一头昂首远望的石狮子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