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沈默看着犟的跟头驴似的闻终,气不打一处来,闻终单膝下跪,横剑在脖颈上,仰头看向沈默,就等着他一句话。
闻管家摇头叹了一口气,对沈默道:“大人,闻终自幼跟随您,他的使命就是保护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赶他走了。”
沈默对长孙史使了个眼色,长孙史的眉心间布满纠结。
他知道,这次一别,或许今后再也不到沈默了,闻终留下,只是平白送了性命而已。
犹豫了稍许,长孙史快速抬手劈晕了闻终,将他扛在肩上,对沈默郑重道:“大人,保重!”
闻管家僵在原地,被长孙史一把给拉走了,边走边催促,“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长孙史把闻终塞进马车里,与闻管家坐在马车外面的车辕上,他拉起缰绳,转头看向立于府门处的沈默,眼眶忽然间滚烫的厉害,他擦掉眼角的泪,驾着马车快速离开。
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女扮男装,呼风唤雨的西凉国大将军,日后他要让谢章记着,是西凉国大将军沈默给了他最快乐的三年,给了他更坚强活下去的希望。
闻管家也止不住的哭了,不停的回头看向立于府门处的沈默,问长孙史,“到底发生何事了?大人为什么让我们离开京都城?”
长孙史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压抑着喉间想要溢出的哽咽,始终没有回答闻管家的问题。
他实在不知道该开口,又该如何与闻管家说。
天又飘起了大雪,雪花如鹅毛般纷纷飘落。
沈默伸出手,看着落在掌心消融的雪花,又抬头看向乌沉沉的雪夜,暖黄的光倾斜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覆了一层雪的地面上。
“这怕是我最后一次看这里的雪景了……”
沈默收回手负于身后,转身走进府内,站在落雪的大庭中,声音高亮,带着一股凛冽的气势,“将士们听令!”
三百名将士整整齐齐的站在大庭,他们都身着盔甲,头戴兜鍪,单膝跪于地面,双手拱在身前,齐声道:“请大将军吩咐!”
三百人的声音凝聚一体,气势如虹。
沈默看着他们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但又无可奈何,生逢乱世,这一天迟早要来。
所有人去兵库房带上你们的弓与矢,成包围圈隐匿在暗处,等待本将号令!”
“是!”
三百名将士站起身,迅速赶往兵库房,大庭瞬间变得宽敞起来。
沈默走进前厅,雪青色的鹤氅上落了一层薄雪,前厅里烧着炭盆,热气消融了鹤氅上的雪,在鹤氅上留下了一道道水痕。
前厅外站着将军府的下人,沈默从小方几上拿了两袋银子走出去,交给二管家张宵,“你们留在这里只会丢了性命,拿上这些银子从后门离开,出去以后分了吧。”
张宵一直跟着闻管家做事,方才的一幕幕他都看在眼里,知道将军府是遇到了棘手的事,当下也没有说别的,与一众下人对沈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大人,奴才们告辞。”
下人们都走了,前厅与大庭里空寂无人,沈默怅然的叹了一声,转身走到主位前,刚撩袍坐在软椅上,一道瘦小的身影快速穿过大庭,直奔前厅而来。
“谢勋?!”
看着跑进来的谢勋,沈默脸色骤变,起身上前握住他的肩膀,“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谢勋是一路跑回来的,脸蛋冻的红扑扑的,他紧紧的攥住沈默的袖袍,抬头看向沈默,猩红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大人,谢勋不走,谢勋要陪着大人!”
他说话的声音还带着急喘,额头上都冒着汗渍。
沈默握着谢勋肩膀的双手猛地收紧,“长孙史他们呢?”
谢勋道:“我是趁长孙师父不备,从车窗上跳下来的,他们并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了。”
“我让人送你离开!”
沈默拽住他的手腕,正准备将他拉出去,远处忽然传来纷踏的马蹄声,一束束火把将将军府外照的夜如白昼。
来不及了……
沈默的身形晃了一下,望着那束明亮的火光直逼将军府门,她将谢章塞进小方几的下面,小方几上盖着雕花丝绸桌布,正好盖住了下面的空间。
“切记,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出来,更不要发出任何响声,听见了吗?!”
看着沈默严肃的神情,谢勋郑重点头,“好。”
“没想到堂堂的镇国大将军隐藏的如此之深,竟是把我们西凉国的所有人都骗了。”
酆笠梌穿着一袭古铜色铠甲,头戴兜鍪,腰带佩剑,踏过将军府的门槛走进大庭,在他身后跟着都卫军统领迟卞与禁卫军统领高忖。
高忖声音颇高,冷声吩咐:“所有禁卫军听令,包围将军府外围,连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迟卞复杂的看着沈默,半个时辰前陛下下旨,大将军沈默女扮男装,祸乱朝堂,所犯欺君之罪,要屠将军府满门。
他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他无法想象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将军竟然是一位女子,而偏偏就是这一位女子守护了西凉国的繁华和平。
陛下一直忌惮沈家势力,他正好借这一次的契机灭了沈家。
上千名都卫军冲进了将军府,手持弓箭,包围了将军府里面,泛着森寒冷意的箭矢齐齐对向沈默。
沈默面对着上千名的都卫军丝毫不惧,她立于廊檐之下,负手在后,欣长笔直的身影在雪夜中如君子松柏。
酆笠梌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了属于女子的刚柔之美,他惋惜道:“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位倾国佳人今夜就要消香玉陨了。”
沈默目带嘲讽,唇角噙着一抹兴味,“今夜闯入浮云轩与书房的人都是太子殿下的人?”
想到沈默三日前大闹东宫,酆笠梌就憋着一股子怒火,今日他带兵灭将军府满门,心中的怒气可谓是消散了个一干二净,就连语气也变得轻快得意。
“闯书房的是陆太师的人,陆太师已将虎符交到父皇手中,而去浮云轩的则是本宫的人,他若是不趴窗边看了一眼,本宫竟不知你原来是个女子。”
沈默忽然间笑了,看着她肆意狂笑的模样,酆笠梌脸色一沉,不悦的瞪着她,“你笑什么?!”
“笑你们蠢啊。”
沈默止了笑意,左边的眉邪性的挑了一下,“这个局本该在三年前就布下了,但老皇帝把我派去了渝怀城,这才耽搁了,没想到经过闹东宫一事,激起了你与陆家对本将更深的仇恨,那本将索性就把这局布的大一些,等你们上钩,没想到你们竟这般耐不住性子,连本将使得最简单的空城计也没看出来。”
沈默‘啧啧’摇头,“本将还想着这场局布的太明显了,怕你们不上钩呢,倒是本将高看你们了。”
酆笠梌思绪流转间就想到了虎符,负在身后的双手乍然间紧握成拳,“那虎符是假的?!”
沈家军的虎符他打探了一年才得知它在其处,他就想着在沈默禁闭期间,尤其是她最松懈的这几日潜入府中盗取虎符,怎么可能是假的?!
迟卞与高忖交汇了下视线,目中皆是复杂与疑虑。
沈默将负在身后的双手垂在身侧,暗暗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她挑着眉,嗤然冷笑,“虎符虽是假的,可上面涂抹的毒药却是最毒的,谁碰了那枚虎符,都必死无疑。”
酆笠梌脸色大变,低头看着自己的五指,他好像还没来得及碰那枚虎符,在父皇下令灭将军府满门时,他便带兵出了皇城。
可是,下一瞬,酆笠梌的心口猛地传来一股剧痛,他忍不住猛地咳嗽了几下,一口黑血吐在地上,而他的脚步踉跄的往后倒着。
怎么回事?
他明明没有碰过虎符,为何会中毒?
“殿下!”迟卞扶住他的手臂,担忧的看着他嘴角沾染的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