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了?
沈默睡得迷糊,翻了个身继续入眠。
这皇帝老儿真是阴魂不散,就连做梦都不让她消停。
“大人,迟统领在府外等候大人,属下已为大人备好了马。”
闻终急切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进来,字字句句的钻进了沈默的耳朵里。
沈默惊得翻身坐起,将怀中抱着的锦被丢在一旁,犹不敢相信的沉了呼吸,“圣上找我?!”
闻终的声音传了进来,“是,已派了都统领特来请大人前去金殿。”
沈默:……
她偏头看了眼暗灰色的雕花窗,离上早朝约莫还有一个时辰。
这老皇帝大半夜抽什么疯?
沈默走下榻快速穿上束胸,确认无误后才唤了闻终进来,闻终取下木架上的狐裘为沈默穿上,复而退后两步,眉宇间的担忧显而易见。
“大人,圣上深夜宣召,怕不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去看看。”
沈默走出暖意盈盈的屋子,初春的夜还渗着刺骨的寒意,扑打在面门上,顷刻间淡去了那丝残留的困意。
闻管家候在前厅外来回踱步,神情焦灼,见沈默与闻终走来时,他松了口气,“大人,老奴方才看了,都统领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看样子圣上召见大人,应该不是将军府的事。”
“闻叔,你先回去睡吧,闻终跟着我去。”
沈默朝着府外大步离开,闻终亦步亦趋地跟着。
“我这哪睡得着啊,这么多年圣上从未深夜召见过大人,也不知这宫里是出了何事?”
闻管家冷的搓着手,担忧的看着一前一后走出府门的二人,沉重的叹了一声,这才转身朝住处走去。
自从穿来西凉后,沈默坐惯了马车,还从未骑过马,今日骑了这一遭,竟是冻的浑身暗暗打着哆嗦。
望着前方巍峨的皇宫,沈默微敛了眉心间的懒散。
老皇帝此次召见她,若不是将军府的事,那便是为了边关的战事。
原主在边关待了两年,征战沙场,守护西凉,兵法与武功皆是上乘。
兵法倒还好,她有原主的记忆。
反倒是武功难住了她,她的武功来自现代,若真上了战场,仅是一招就露了馅。
“迟统领,你可知圣上因何召见本将?”
军队已进了皇宫,沈默微拉着缰绳,操控着烈马慢下了脚步,望着前方亮如白昼的金殿,问向身后的迟卞。
迟卞恭声道:“卑职也不甚清楚,不过卑职在去大人府上的路上,也看到了晋相的马车往宫里赶去。”
晋相?
仅是一瞬的念头,沈默便就想到了晋拓洵。
想到他信上说的法子,当下眉心猛地一跳,一股不详的预兆由心而生。
莫不是这阴孙子等不及她的确切消息,擅自行动了?!
快到金殿前,一行人才从马上下来,步行走到金殿外的长阶,都卫军手握弯刀,站在两侧并齐。
迟卞躬身拱手,对着沈默行礼,“沈将军,卑职需候在外面,等圣上吩咐。”
“嗯。”
沈默解下狐裘递给闻终,拾步踩着长阶走向金殿。
庞公公手肘上搭着佛尘,看见沈默时,忙不迭地的走过来,脸上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沈将军,您可来了。”
沈默整理下衣袖,偏头淡漠的看着庞公公极为难堪的模样,心下越发肯定晋拓洵已经先斩后奏了。
果然——
庞公公跟着又叹了一声,“沈将军,待会您进去后,看到…看到安平公主的模样,切莫动怒。”
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样也好,及早解决了与安平公主的婚事,她也落个安生。
沈默走进金殿,偌大的金殿暖盈盈的,驱散了这一路附在身上的寒意。
她看了眼大殿之中,皇上坐在龙椅上,许是事发突然,龙袍都未来得及穿,只穿了件明黄色的锦袍。
他龙颜盛怒,眉目沉冽的看着跪在大殿之下的安平公主。
在大殿左侧站着晋相,晋相也一把年纪了,白发鬓边,穿着暗色的长袍,下额那里留了些斑白的胡须。
许是被气着了,单手握拳覆在唇边咳嗽了好几声,略微佝偻的背显得愈发的苍老了。
安平公主与晋拓霖跪伏在地上,从安平公主的背影能看出她在哭,那单薄的双肩一颤一颤的,怪惹人怜的。
沈默走到晋拓洵的身侧,双臂伸前,双手前后轻覆,拇指相交,恭声行礼,“不知陛下深夜召见臣,所为何事?”
皇帝的脸上隐隐能察觉出一丝难堪的怒意,他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朝着安平公主砸过去,“酆齐芫,把你做的丑事亲自告诉沈默,朕没这个脸替你说!”
沈默心中了然,面上却还是装着一副茫然的模样。
“沈将军,是晋爷爷教孙无方,才让拓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让你丢了脸面。”
晋相的脸上盛着难堪,看着沈默的眼神里卷着道不尽的愧疚。
“不是拓霖的错,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酆齐芫直起身,偏头看向立于一旁的沈默。
这是穿到这里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见安平公主。
面施粉黛,弯弯秀眉,脸型轮廓是典型的鹅蛋脸,眼睛璀亮,盛着闪亮的泪意,似是藏着暗夜里的星光。
这若是放在现代,妥妥的一枚甜妹。
“沈将军,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不想嫁给你,所以对拓霖用了迷香,让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与我做了那种事,沈将军若是心里有气,就冲着我来。”
“混账!这种话你还说的出来?!”
皇帝气的脸色发青,眉目黑沉,又拿起一本奏折砸向安平公主。
奏折本轻,砸在身上没有什么痛感。
安平公主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公主,她与太子乃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当今皇后又是皇上宠爱的人,是以自太子与安平公主出生后,地位便高其他皇子公主许多。
皇上往日里更是极为宠着她,这才养成了安平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是以才敢有今日这种大胆的行为。
这若是换了旁的公主,怕是少不了要降罪。
晋拓霖始终跪伏在大殿上,妥妥的一副被强占了的委屈样,看的沈默真想为他拍手叫好。
这演技,属实厉害。
沈默收回视线看向皇帝,再次行礼,“陛下,安平公主心性纯良,又在陛下与皇后的宠爱下长大,陛下与皇后相敬如宾,恩爱如初,是以,安平公主也想寻一位心仪的夫君。”
她沉默了一瞬,偏头看了一眼酆齐芫,见她目光希冀的望着她,眼里的泪光如璀璨的星光。
沈默收回视线,再次垂首低眉,一字一句道:“如今战事刚平,将来是何变数谁也不知,臣孑然一身,若有一日如父亲一样战死沙场,家里没有妻儿,臣也能了无牵挂,既然安平公主与晋小公子已有了夫妻之实,陛下倒不如美了这桩婚事。”
皇上紧锁着眉头,目光沉沉的盯着酆齐芫。
他原本想着让陆鸢嫁于太子,陆家便能全心倾助太子辅佐朝政,将元儿嫁于沈默,又能牵制住沈家。
如此一来,两家都与皇家结亲,元儿与太子又是亲兄妹,届时元儿嫁于沈默,长此以往,也能让沈默全心辅佐太子。
可到头来,这个混账做的糊涂事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皇帝现在是恨不得狠狠的打一顿安平公主,可看着她眼含泪水的模样,又不忍下手。
此时,晋相也看向皇帝,恭声道:“陛下,眼下也只有沈将军说得这种法子行得通了,只是便宜了老臣那小孙儿。”
晋相正好说到了皇帝的痛心处,他压根就没瞧上晋拓霖,即使不能与沈默成亲,晋拓洵也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可偏偏就是个毛还没长齐的臭小子!
皇帝憋着一口怒气,实在忍不下去,抄起一沓奏折狠狠的砸向晋拓霖。
“碰”的一声,晋拓霖的身子都颤了一下。
毕竟不是自个儿的孩子,打起来丝毫不手软。
倒是安平公主先心疼了,抬头不满的说了一句,“父皇,你这样会砸伤拓霖的!”
“你闭嘴!和这臭小子一块给朕滚出大殿!”
皇帝气的嘴唇都在颤抖,这人还没嫁呢,就开始护夫了!
安平公主缩了缩雪白的脖颈,赶忙起身往外走,刚走两步,发现晋拓霖还在跪着,她微提着裙摆,对着晋拓霖的小腿踢了两下,“傻子,还跪着做什么,没听见父皇让我们滚吗?”
晋拓霖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狠狠磕了几个头,起身赶紧与安平公主退出去了。
皇帝沉了好几口怒气,这才平稳了震怒的胸腔,看向沈默,“沈爱卿,既然你与安平公主的婚事不成了,那朕便为你挑选另一位公主。”
他微微凝眸想了一瞬,“就宣宜公主了,年纪也与你相仿,沈家就剩你一个人了,朕也不忍看着你一直这么孤零零的,到时娶了宣宜公主,让她多为你生几个子嗣延续沈家香火,你父母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
沈默:……
皇帝老儿,我谢谢你!
就算是给她十个八个老婆,她一个假男人也让她们生不出一个孩子来。
沈默看着亮堂干净的地面,敛去眸底的躁意,在抬头时,脸上已是一副欲言又止,又较为难堪的模样,看的皇帝眉心狠狠一跳,搭在龙头扶手上的手指也微微曲起,眸底浮出明显的寒意。
“沈爱卿还想拒绝?”
晋相眉头紧拧,担忧的看向立于一旁的沈默。
大殿上,一时间静的出奇。
就在三人等着沈默回话时,却见他忽然跪在地上,脸上是一幅悲痛难受的神色。
“回陛下,不是臣再三拒绝陛下的美意,实在是臣有难言之隐。”
皇帝看着沈默,脸上的寒意散了些,语气也放软了几分,“有何难言之隐,说出来朕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