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让人堂而皇之的送来礼品,定不会在礼品上动手脚,若是太师府出了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沈默。
陆戟打开锦布,里面是一个雕刻着虎像的方盒,他揭开方盒,顿时一股浓郁的殷香扑面而来。
云雾色的殷香袅袅升起,香气散向四周,与空气中的梅花香气相融。
陆太师脸色一变,来不及捂住口鼻,整个人身子一软就晕了过去。
刘管家脸色大变,“老爷!”
陆国公与孙缈也吓住了,孙缈下意识打掉刘管家手中的盒子,一把抱住陆戟往后躲去。
可还没走两步,就觉得头晕目眩,转瞬间就与陆戟齐齐晕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
陆鸢的头摇了摇,话还未说完也晕了过去。
紧接着——
碰…碰…碰…
整个庭院里的人都晕倒在地上,刘管家晕倒前大喊了一声,“这香有毒!”
一时间整个太师府混乱不堪,待香气散去,仆人们慌乱的将海棠屋前的主子们一个个抬回屋里,免得冻着他们了。
除夕之夜,太师府发生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皇宫里。
一旁的太医将太师府等人昏迷的事情如实禀报了一番。
沈默跪在大殿中,上位坐着的是当今圣上,正一脸怒色的瞪着他。
“沈默,你不解释解释?!”
沈默叹息一声,脸上充满了懊恼之色,“陛下,臣也不知这蟾香与梅花的香气相克。”
“之前太师邀我去他的书房叙旧,臣也是在太师的书房闻到了此香,回府后去后院观了一番梅花后才入睡,没想到睡了一夜好觉,今早下了早朝,臣等在金殿外还问太师府中可还有此香,太师说他也是看在臣的面上才点了此香,此香极为珍贵,他也没有了。”
“所以臣就命人花高价买来了蟾香,想着还了太师的这份情,又想着过年了,空着手不好,就让下人送了十棵梅花树,太师一生高风亮节,铮铮傲骨,金玉书画未免俗气,唯有被誉为君子梅的梅花树才配得上太师,哪成想会演变成这般。”
皇上脸色沉沉,搭在龙椅上的手指微微曲起。
沈默疑惑的皱了皱眉,问向一旁的太医,“李太医,既然蟾香与梅花香相克,那为何本将没事?”
李太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解释道:“沈将军身怀武艺,又有内力傍身,所以药效发挥的慢一些。”
沈默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本将还以为是那蟾香的作用让我睡了个好觉,原来是我昏迷了一整夜。”
“看来这事是一场乌龙了。”
皇帝捏了捏眉心,对沈默道:“朕念在你是无心之举,此事就此作罢,你回去吧。”
沈默行了一礼,“臣告退。”
这才起身,连退三步后才转身走出金殿。
皇帝对李太医也摆了摆手,“你也下去!”
李太医惶恐起身,赶忙退了出去。
庞公公躬着身,手肘上搭着佛尘,看着皇帝紧拧的眉心,宽慰道:“陛下莫要为了此事伤了龙体,今夜除夕,小皇子们还在等着陛下过去为他们赐福呢。”
皇帝叹了一声,“这个陆太师一把年纪了,没想到临到老了竟犯了这么一个糊涂!”
“他真当那沈默的脑子是驴踢的吗?”
皇帝气的指着外面,那因为生气而颤抖的手指仿佛在戳着陆太师的脑门。
“哼!这次就让他好好吃个哑巴亏长长记性!”
外面下起了雪,不多时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白。
沈默披着大氅,走在已结冰的荷花池上,冰面上倒映着她的身影,倒映着廊檐下一盏盏泛着暖光的八角灯笼。
她望着远处的夜空,无数个孔明灯飘在暗夜中,像是数颗星星,闪闪烁烁。
也不知她的家人如何了?
也不知,她在现代的身体又如何了……
身后似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沈默转过身看向身后,见谢章站在廊檐下看着她。
四目相对。
谢章下意识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沈默朝他走过去,这才看到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袍,脸色也有些微微发白,一看就是冻的。
“出来怎么不穿件厚衣裳?”
沈默解下大氅裹住谢章瘦小的身子,鹤氅的小半截都拖曳在地上。
谢章浑身一震,错愕的低下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色鹤氅,鹤氅里暖暖的热气夹杂着对方身上好闻的气息包裹着他,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回神。
“走吧,我们去吃年夜饭了。”
沈默牵起谢章的手,许是方才冻着了,他的手冷冷的,竟是凉的她暗暗哆嗦了一下。
鹤氅披在谢章身上太长了,若是不牵着他走路,他很容易被拖曳在地的鹤氅绊倒。
谢章的身子一直是僵着的,他缓了好一会才再度凝聚了视线,落在被沈默牵着的手上。
他的手雪白漂亮,五指骨节纤细修长,包裹着他的小手,掌心徐徐传来的暖意侵略着他的手背。
这种感觉,这种呵护,他活了八年,从未有过。
谢章抬头看着沈默欣长的背影,他走在前面,就这么牵着他,带着他走过长廊,走过鹅卵小道,走到落梅堂前。
心猛地俱颤,就在他想要挣脱沈默的手时,对方先一步放开他,转过身对他道:“我让闻管家给你和谢勋置办了新衣裳,你回去换上,与谢勋一起到落梅堂来,我们吃年夜。”
我们吃年夜饭……
谢章抬头看向落梅堂里,丫鬟陆续将丰盛的菜肴摆放在桌上,长孙史蹲坐在门槛上,喝着酒,眼馋的看着桌上的美食,时不时的咂巴一下嘴巴。
闻终与闻管家在忙着一些琐事,这府中到处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氛,是他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温馨。
“是,大人。”
谢章应了一身,将鹤氅解下来递给沈默,小小的身影仓皇的逃离落梅堂。
他讨厌这种场景,甚至是恨!
他宁愿一直在暗无天日中生存,也不愿意享受这一时的温存,于他来说,这些都是昙花一现。
沈默走进落梅堂,将鹤氅交给一旁的丫鬟,撩袍坐在主位上,看着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年夜饭。
长孙史依旧蹲坐在门槛上,仰头又喝了一口酒,看着满桌的佳肴,垂涎欲滴的砸吧着嘴。
香啊,真相啊!
沈默朝他招了招手,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长孙史,过来坐吧。”
“这就来!”
长孙史就等着沈默这句话呢,他站起身三步并两步就坐在了椅子上。
闻管家脸色微变,来不及阻止,“大人,这不合规矩。”
“今晚除夕,落梅堂里不讲规矩,闻叔,闻终,你们两个也坐下陪本将一起吃年夜饭吧,待会谢章与谢勋也会过来。”
闻终一怔,微微抿了唇,转身看向闻管家,似在等他发话。
闻管家的心里也有些震颤,他心疼的看了一眼沈默,见他微垂着头,脸型轮廓柔和,冷峻的面容上透着些许的落寞孤单。
如今的大人孑然一身,每逢过年时,将军府里处处都透着孤寂清冷,每一次的年夜饭,大人吃上两口就走了,一个人在冰天雪地的后院一站就是一晚。
自从上个月初开始,大人的性情才稍微有了一点变化,不似以往的冰冷无情,多了一些人情味,脸上也多了一些笑颜。
闻管家心中动容,这才应了一声,“那就听大人的。”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丫鬟上前打开落梅堂的屋门,谢章与谢勋已经换上了新衣裳,一前一后走进落梅堂里。
屋内燃着炭火,暖意盈盈,桌上摆放着佳肴,色香诱人,这一幕于谢章与谢勋来说,恍如一梦。
“你们两个坐我这边来。”
闻管家起身带他们两个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一桌六人,长孙史是个话匣子,落梅堂里一时间闹哄哄的。
闻终差点老泪纵横,这么多年了,将军府终于有了一次过年的气氛了。
饭吃到一半,沈默唤来身后站着的丫鬟,丫鬟从屏风后面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红色荷包,荷包上用金丝各绣了一个福字。
另一个丫鬟走过来,将两个荷包分别递给谢章与谢勋。
沈默脸上泛着和煦的笑意,“这是你们二人的压崇钱,各自收好了,这两日京都城热闹的很,让长孙史带你们出去逛逛,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谢章与谢勋愣在原地,紧握着荷包的手指也有些发颤。
闻管家提醒道:“你们还不谢过大人?”
他们二人这才回神,起身走到沈默身旁,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谢章谢大人赏赐。”
“谢勋谢大人赏赐。”
沈默伸手扶起他们二人,“好了,用膳吧。”
谢章垂眸,看向扶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洁白修长,甚是好看。
他想,这只手握在手中会是什么感觉?
“本将已让人在你们房里放了礼物,待会用完膳回去看看。”
“还有礼物?!”
谢勋犹不敢相信,震惊的瞪大了瞳眸。
沈默难得在众人面前轻笑,忍住了想伸手揉一揉谢勋小脑袋的冲动,淡笑道:“用膳吧。”
“是。”
谢勋与谢章坐回位置上。
这一顿年夜饭吃的其乐融融,是闻管家与闻终这么多年来吃的最舒服,最畅快的一回。
子时已过,大家都各自回房了。
谢章与谢勋回到行君阁,谢章始终垂首低眉的走着路,眉心紧皱,不知在想什么。
谢勋迫不及待的打开房门跑进去,看到他与谢章的榻上各自放了一个蓝色的长锦盒,他上前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把匕首。
他取出匕首,将锋利的匕首从铁鞘中拔出,刀面锃亮,倒映着谢勋喜悦的眉眼,刀面连接刀柄的地方刻着两个字——谢勋。
谢勋转身看向谢章,扬了扬手中的匕首,欢喜道:“谢章,你快看看你的,上面是不是也刻了你的名字?”
谢章看着他手中扬着的匕首,紧紧包裹着的心忽然间就被那锋利的匕刃割裂了一道口子,一丝丝难以遏制的激动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