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答允下来要招募兵士,元棠雨对这件事也没有多大的热情。
她颇为敷衍地命人在虞城城门口张榜贴了募兵的告示,没指望能有多少人来应募,只是借这个举动向身边古怪的四人表态,希望换得他们的心安。
照元棠雨所想,虞城本地的百姓有安定日子过,不会想到入行伍每日操练。
逃难而来的人虽然生活还未完全安定,但他们来到虞城为的就是避战乱,不太可能愿意搅进军中。
最后来应募的人能组出支百人队伍就很不错,充入治安队伍,也好和现在的人手有个轮换。
然而从虞城出发的商队感激她的付出,一直想回报她,离开虞城时,他们望见城门口的募兵告示,都记在心里,不遗余力地为她在其他地方宣传。
于是她欲要募兵的事便被荆执明所知。
他组建了个商会,本来准备打着和虞城商队贸易名号去往虞城,先和元棠雨建立联系,再图其他。
但是现在他改了主意。
既然元棠雨有意募兵,他当然以她的意愿为先——征战是他擅长的领域,刚好他也不用装模作样看那些恼人的账册清单。
商队队长受他言语引导,向他说完女君有意募兵后,便夸赞起女君待虞城百姓的仁善,被荆执明应和同意,关系拉近不少。
饮过一口茶,他终于察觉自己来到商会是为与荆执明谈贸易,于是将话题引回正事:“荆公子,不知道你们商会准备同我们做什么买卖?”
“我准备送人去虞城。”荆执明不假思索地说。
商队队长立刻面上失色,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不做人口的买卖,我们女君也不会准许,你趁早熄了这个主意吧。”
他不想惹麻烦上身,心下暗暗决定,如果荆执明坚持要做人口买卖,他便趁早带着商队离开。
“喔,我没说明白。我是想领人去向女君殿下效力,她不是在招募兵士吗,我认识的许多人武艺都还行,若是前往她麾下效力,应当能帮上忙。”
商队队长的神情缓和,道:“原来如此,不过我们殿下嘱咐过,不许强迫他人投军,你认识的那些人里,愿意离开家乡投入殿下麾下的大约能有多少?”
依商队队长的判断,入城时,守城的守卫特意推荐了荆执明的商会,说明商会的规模应当还行。
如果他有意荐人往元棠雨的麾下任事,凭他的人脉,应当能找到合适的几十人。
不过虞城离这里实在太远,那些人合适即便有能力,也未必愿意去。
荆执明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在心中略作盘算。
崇信他的人自然都会愿意跟随他,只是需要给弟弟留下些人马,不能把整座城的兵力都带走,否则这座城的安全得不到保证。
若是计算最多能带走多少人,临近城池的人马,大多掌握在与他交好的发小们手上,从他们那里支些人凑一凑,统算下来,大约能凑出过万的人数。
他刚要开口告知,又念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只是一间商会的掌权者,不该有那么多兵马。
因此他将发小们能支援的人马减去,缩小数字,只告知队长,在他身边亲信队伍的人数:“约莫能有千人吧。”
“千人?”队长心头一惊,颤抖的手不小心将原本放在身侧桌几上的茶水打翻,浇了他自己一身。
所幸茶水放着凉了许久,已不再滚烫。
他没去管被浸湿的衣衫,愕然地向荆执明确认他没有听错:“你要带多少人去投殿下?”
按说商队队长的财力和实力都不错,为了来到这座遥远的边城,组建了一支四十来号人的商队,在许多从虞城出发的商队中规模也算大的。
四十来人远远看去浩浩荡荡,足够让路途上的劫匪望而却步。
怎料荆执明开口便是千人的队伍。
他都想象不出来那得是多大的规模,怕是两位皇子每场战役,也就是投入数千人马鏖战吧。
然而荆执明麾下人马最多的时候,统合起来有逾十万之数,千人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只堪堪具备战斗力。
想要为元棠雨扩大实力,他尤嫌少。
但见对方面色惊惶,荆执明还是解释道:“你来之前应了解过,此地属边境,从前几度险些沦丧蛮族之手。成长在这里的青壮皆勇武敢战,妇孺同样能拿起武器与人搏命。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领人在蛮族攻势下坚守月余,在这一带有些威望,我借他余荫在同龄者间也有些名声,所以能做到聚拢千人去投女君。”
商队队长回忆起入城后所见所闻,鹤发老人与青壮一起演习武艺,少妇轻松扛着米袋行走街上,觉得此地民风确实剽悍,对荆执明的话信了几分。
他神色松缓下来,略作犹豫,还是问道:“你若有召千人队伍的实力,无论是投往哪一个皇子麾下建功立业,都比投入我们女君的虞城前程远大,你确定要去女君那儿应募吗?”
荆执明牵动唇角飒然一笑,点头肯定。
他已尝过登临万人之上的滋味,若真是为了奔着前程去,仍按前世的路子走一遍就行,哪里需要跟随两个他看不上的皇子。
然而比起由自己履至尊之位,他更想要推元棠雨登上那个合适的位置。
商队队长见他坚持,没再说更多,只是提醒道:“我建议你不要直接领着千人去虞城,不像是去效力的,更像是去围城的。”
“我知晓,虞城周边不是有一处跃虎山盘踞着不少山贼吗,我去将跃虎山打下来,先在那里安定下来,不会惊着她。”
荆执明在他提醒前便盘算好了,他已经领兵压城不幸将她逼死一回了,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
元棠雨早早便知晓跃虎山盘踞有山匪,但一直没有实力去剿灭匪患。
负责城防的只有贺家,即便她说服表兄带人手去对付山匪,人也不够搜山,对方一旦获知消息,凭对跃虎山的熟悉藏起来,自己这边便束手无策了。
而且将城防守卫的人手都调离,反而有可能被贼匪趁虚而入,得不偿失,她不能拿城池的安全作赌。
因此她只能嘱咐着所有途径跃虎山的商队多增人手,尽量让对方有个忌惮,若遇见了宁可交一笔过路费,好过造成死伤。
然而这一日,两位谋士忽然就传来消息,说是跃虎山的山匪被人剿灭了,寨主在战斗中被杀,另外两个当家投降后,则被押来了虞城。
元棠雨开始以为是周边养有军队的哪个城主看不惯跃虎山的山匪,遣军队去剿了匪患,可听到说降者被押来虞城,便心生疑惑,问道:“是哪个城主派人剿的匪?”
那些城主自己就能裁定他们的罪行进行处罚,不该送到她这里才对。
“剿灭山匪的是支陌生的军队,我遣人去周边问过消息了,说是几日前行军来的,粗略估算该是有千人,周边的城主紧张了一阵,后来打听到他们要赶赴到虞城来才放下心。”
孟先面有不虞之色,忿忿道:“这些个城主,平时对殿下虽然客气着,但真要是虞城有难,只会观望着看事情发展,最多锦上添花,绝不会雪中送炭。”
他想起了上一世,虞城被兵临城下时,周遭城主明明还保有一战之力,却谁也不肯迎战黑甲军,援救虞城,心中颇为恼火。
这回也是,他们明明发现有未知目的的千人军队往虞城来,甚至没有来警示一声。
元棠雨怔愣一会儿,问道:“既然是赶赴虞城的,怎么又去剿灭山匪了?”
“押着人来的青年说,剿匪跃虎山是展现给殿下的诚意,他们这支军队是来应殿下募兵需求的。”成彪皱着眉,叹息道:“我虽然极力劝殿下组建军队,可这样一支有统帅的千人队伍,我又怕存在阴谋。”
不是怕他们攻城,千人的军队可以轻松剿灭山匪,想要攻克虞城的城墙却不那么容易,成彪打听过了,他们只是些骑兵,并无攻城器械。
但他忧心他们其实是别的地方逃窜来的贼匪团伙,故意作出剿灭山匪的事来博取信任,等真的任事在元棠雨麾下,便会从虞城内部发难。
因此他没有准许荆执明入城,只让城门的守卫将他押来的人送入牢中暂时关押。
荆执明早有预料,带着千人来投,不是短时间会被接纳的,没有纠缠着一定要进城见元棠雨,倒是让成彪的忧心减弱了些。
“怎么会有千人队伍投奔我?”元棠雨听了同样觉得难以置信。
投奔她又拿不到什么好处。
能养得起千人队伍,必不是为了她支出给军队的粮饷,那能图什么?
“还不知他们具体的底细,连剿匪跃虎山也只是他们的说辞,还不知真假。殿下不如先审问那两个所谓的当家,问清楚跃虎山剿匪的事,也打听打听这支陌生军队的事。”
元棠雨斟酌片刻,点头同意了孟先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