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的时候,去交易的混混还没有回来,他的同伴开始焦躁了。
他们害怕骗局被识破,更担心那人独自拿着钱跑路,那他们这些被留下的人也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
再说,就算一切顺利,他们能跑得了吗?他们真的要离开这座熟悉的城市吗?
这群混混穿着鞋套,要么蹲着,要么用报纸垫着坐在地上,凑在一起,唉声叹气,小声议论着,还有人捂着肚子一脸生无可恋。
他们本来打算干完这一单就去吃大餐的,结果呢,他们挨了一顿揍,又干了半天活,连口吃的都没有。
就连他们身上的伤,都是买清扫工具时顺便买点药自己处理的。
现在他们饿得头晕眼花,却完全不敢提要求,他们连水都不敢多喝,因为他们害怕贺明隽不让他们用卫生间。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们就没见过这么龟毛的男人,比女人还矫情。
沙发都是他们擦的,却不让他们坐。
——贺明隽没有直接出声禁止,但他一个眼神,他们就不敢乱摸乱坐。
当然,这些小混混即便有再多不满,也只能藏在心里,甚至连表情都不敢多露。
没办法,谁让他们人在屋檐下呢?
实际上,这些小混混真是高看自己了。
贺明隽没太多精力与他们计较,如果他们逃了,他根本不会费心思去把他们揪出来。
不过,他也没有那么大度地以德报怨、放他们一马。
拿钱跑路?那也得跑得了才行。
就算他们能从尤里安手里拿到钱,以尤里安那小肚鸡肠、不肯吃亏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如果尤里安没有相信这个骗局,或是那个小混混干脆向雇主坦白一切,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这些小混混之前以为是天上掉馅饼了才能接到这个单子,但贺明隽却能猜到缘由。
是因为尤里安调查过,知道他和钱树产生冲突,这样一来,这群小混混来找他算账更合理,尤里安也更容易撇清关系、减小怀疑。
所以,尤里安那里应该多少掌握了点这些小混混的信息。
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贺明隽确实没太把这些小混混们放在眼里,所以他也就没有亲自出手,只是顺便借刀杀人而已。
在贺明隽这里,可没有什么“未遂”的说法。
他之所以现在安然无恙,还能反将一军,完全是他自己的本事,又不是这些施暴者良心发现、手下留情,因此他自然要还回去。
如果今天被打趴下的人是他,那么很快他的限制级小电影将会传得到处都是。
呵……
他还挺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
这个上午,贺明隽除了看报纸,就是在列购物清单。
他既然要装死,这几天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出门,让人发现了。
这个世界又没有电商和外卖。
而且他本来也不喜欢逛街。
干脆就趁着有人使唤,把该买的买齐了。
到了饭点,贺明隽就把清单递给钱树,以及一张银行卡。
他完全不担心他们趁机溜走。
一是卡里没多少钱,二是他提前警告过,如果有人跑,他就把剩下的人剁掉两根大拇指放出去。
他们又打不过他,就只能迁怒抛弃自己的同伴了。
混混们:“……”
虽然知道是离间计,但他们还是中了。
那可是大拇指啊!
他们就是一群不务正业、主要靠偷盗抢劫为生的混混,要是没了大拇指,以后连棍子都握不住,还怎么打架?
被留下的人,就用“要是你们敢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眼神目送钱树三人离开。
不到半个小时,负责买饭的人先回来了。
按照贺明隽的要求,这人买的都是密封的饼干、罐头和自热饭等。
因为这个世界不太和平,大多商店都有出售军需物品的同款,这些食物很容易买到。
贺明隽随机挑了一份,还检查了一遍,瞥见那些混混都开始狼吞虎咽了,才慢条斯理地吃饭。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可不想在阴沟里翻船。
下午,购买其余杂物以及那个去交易的小混混都陆续回来了。
那个小混混也算不负众望,是带着现金和金条回来的。
对于这群小混混来说,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还带回了雇主的原话:“我只是让你们收拾他一顿,可没让你们杀人。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们就收拾干净,带着钱躲远点。”
“雇主”并没有太起疑。
或许经过之前那几次冲突,尤里安和戚纣意识到了,贺明隽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但他们根本不认为,贺明隽能对付得了八个打斗经验丰富、要钱不要命的混混。
因此,贺明隽会意外死在这群混混手里,在他们看来,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估计他们还会觉得让贺明隽这么轻松死掉,是便宜他了。
为了避免和这事有所牵连,他们就不愿亲自来现场看一看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这些混混会和贺明隽配合设局。
*
贺明隽让七七检查过这一袋子纸币和金条并没有任何追踪、窃听装备,他也不在意去交易的小混混有没有私藏,就将这些钱大概一分为二。
“你们可以离开了。”
混混们有点不敢相信,他真的放过他们,还给他们钱。
他们目光灼灼,视线都黏在了钱上,但不敢伸手。
“怎么?”贺明隽扬眉,“还要我留你们吃晚饭?”
他们这才提上钱,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其中一人还把垃圾提走了。
贺明隽又喊了一声:“钱树。”
钱树离开的脚步本来就没有其余同伴那么急切,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表现得罪人,而且今天这事的借口也是他,他怕自己离开后会被迁怒。
现在一听到自己的名字,钱树立马停下了,忐忑地望向贺明隽。
其余混混看到这一幕,有幸灾乐祸,有好奇怀疑,但都毫不犹豫地离开,完全没有共患难的义气。
钱树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他清楚,就算他能安全离开,他也不可能再和他们一起混了。他们应该不会等他,更不会分给他钱。
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心里一片茫然,钱树却老实地朝着贺明隽走过去,在两步远的地方停下,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贺明隽:“等着。”
贺明隽会选择钱树,不是觉得这人还有救或是比较机灵,只是看出来钱树因为那些背叛组织的表现会受到同伴的排挤,而且还因为两次都栽在他手上有点害怕他,这样的人估计没什么胆子作妖。
站在窗边看着那七个小混混往外跑,贺明隽又等了半个小时,才把自己的学生卡、宿舍钥匙给钱树。
他交代了几句话,还画了张地图,教钱树怎么走另一条路、尽量避开监控去帮他把宿舍的东西取来。
他掏出一沓钱放到旁边,说:“报酬。”
这钱自然是要等钱树把东西拿来才能得手。
听完贺明隽的吩咐,钱树眼睛一亮,不仅是为了这些报酬,更重要的是自己被委以重任了。
“保证完成任务!”钱树挺直了脊背。
贺明隽不是很懂钱树的激动,淡淡地一抬下巴,让钱树去跑腿。
他自己则是开始归置之前让混混们买回来的东西。
房子是以钱树的名义租的,只租了半年,押金、租金都直接交齐了。
贺明隽预计自己不会在这里住很久,所以购置的东西不是很多,他很快就收拾完。
然后,他就拿出针线,开始改新买的裤子的裤腰。
之前穿的那条已经因为沾了血迹被他丢掉了。
再不改,他就要没有合适的裤子换了。
这具身体的腰偏细,长度合适的裤子腰会宽一大截。
他总不能把腰带解下来之后,另一只手提着裤子打架吧?
唉……
贺明隽捏着细细的针,心里默默叹气。
他竟然沦落到这地步了。
以前他拿针可是用来杀人的。
贺明隽没有什么性别刻板印象,觉得男性缝衣服跌份,他只是自己不喜欢这种琐碎、重复的操作。
他似乎有变懒的趋势。
曾几何时,他还是会自己做饭的。
贺明隽反思了一秒,并没打算改。
他只改了两条裤子。
暂时够穿就行了。
以后这活应该有人代劳。
*
钱树把贺明隽事先打包好的行李带回来时,贺明隽正在看报纸。
这个世界有网络,但并不算发达,上面各种信息很杂乱,还是报纸上刊登的信息更可靠一点。
当然,这种面向全民的报纸会公布的消息有限,很多内部消息是底层人民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
贺明隽早已熟悉这个世界的文字,看起报来一目十行。
听到敲门声后,他起身拿着那一沓钱去开门。
看到门外是钱树,贺明隽把钱递过去,又伸手去接自己的行李和学生卡,都没打算让人进屋。
钱树的表情僵在脸上。
迟疑地行李箱放进屋内,钱树忽然灵机一动,抓住最后的机会开口:“我遇到了您的室友……”
贺明隽准备关门的动作一顿。
他们是后天正式开学,开学的第一天不上课,而是要举办开学典礼,之后要打扫卫生、开班会等。
因此,大多学生就连住宿者都是开学前一天才返校,甚至很多离校近的学生都是当天直接去参加开学典礼的。
贺明隽考虑过钱树会遇到宿管和保安。
这不难应付过去,毕竟钱树拿着他的卡和钥匙,实在不行,就再编点细节。
钱树拿的是他的私人物品,宿管还不至于尽责到多管闲事的地步。
只是贺明隽没想到宿舍已经有人来了。
他觉得那个人是林诺。
担心自己的计划被破坏,贺明隽还是决定问一问情况。
他打开门,让钱树进来。
钱树脸上一喜,非常自觉地穿上鞋套。
钱树没有过多废话,直接说起自己遇到的情况:“我注意避着人,进去的时候没有被拦住,但没想到,打开宿舍门之后才发现里面有人。”
贺明隽问了下那人的长相,确定是林诺,就让钱树继续说。
“我想去把您的行李带走,但他拦着,问了我几个问题后依旧不相信,还要叫宿管……”
听到这里,贺明隽皱起眉头。
他讨厌多管闲事的人。
于是,贺明隽对林诺的好感度又降了两点。
在宿舍琢磨贺明隽异常的林诺:“……”
确定了,这人绝对有问题!
而贺明隽只是在心里嫌弃了片刻,很快就把林诺这人抛在脑后。
他以后不住宿,和林诺又是不同年级,以后估计就没什么交集了。
贺明隽远离林诺,并不是怕了想躲着,只是道不同,他对那些爱恨纠葛没有半点兴趣,也懒得看林诺表演。
如果林诺再对他搞什么幺蛾子,他就没这么好性子了。
贺明隽瞥了话说一半的钱树一眼,问:“然后呢?”
钱树忙继续说:“我和他吵了几句,他就退了一步,说不叫宿管也可以,得向他证明我确实是您让来帮忙取行李的。我觉得他好像再刻意打听你的消息……我什么都没多说!”
要是以前,钱树是没这么敏锐的,没准儿一不留神就被套了话。
可现在,他担心没办好事会惹贺明隽生气,再加上他才牵扯进一桩仙人跳事件中,之前贺明隽的交代,又让他有一种在接受特工任务的错觉,好像他要拿的不是一个学生的行李,而是什么秘密武器似的,所以他就格外警惕。
钱树又不喜欢男人,对小白脸尤其厌恶——当然,对他来说,眼前的贺明隽不是小白脸,而是大佬。
因此,林诺的美貌和魅力在钱树面前没什么用处。
钱树同样对林诺的多管闲事厌烦,还觉得这人像是不怀好意。
他当时就硬气道:“找宿管就找宿管!不信你就和我表哥打电话,就是他让我来的。你烦不烦啊!我觉得他就是嫌有你这种室友,才不想再继续住宿的……”
钱树假装的身份是贺明隽的表弟。
贺明隽的新身份目前二十一岁,而钱树才十八。
后来钱树把钥匙交还,顺利带着贺明隽的行李出校门。
“我一路还留意着,没人跟踪。”
贺明隽听完,不怎么走心地夸了一句:“做得不错。”
他又抽出几张纸币递出去,示意钱树可以离开了。
钱树却没接,“咚”地一声十分干脆地跪下,开始表忠心和卖惨:“我以前是有眼无珠,千不该万不该抢您的包……我知道那么做不对,可我又没有别的本事。”
“以前我家也是有房有地的,但附近发现了矿产,我们不仅没有得到赔偿,还被那些恶霸赶走了……我为了生存,就只能干这些勾当。”
“我以前就是小偷小摸,今天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他们那些算计我都不知道……您,您是不是需要个跑腿的?我绝对听话!”
钱树把姿态放得很低,只是问贺明隽需不需要,甚至都没敢过多求他留下自己。
不得不说,钱树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他大概发现贺明隽也是穷苦出身,就说了自己的悲惨经历想要博得几分同情。
可惜啊,贺明隽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不过,贺明隽想了一下,这房子是用钱树的名义租的,为防有什么意外,还是把钱树留下比较好。
这房子打扫得这么干净,他可不想被以不是租房人为由赶出去。
贺明隽写下一个地址,说:“我在郊外有个工厂,需要人看顾。”
本来他没打算再多管那个小工厂的,可现在既然有人使唤,那还是挽救一下吧,免得被人搬空了。
好歹也是他花钱买的。
钱树迟疑了一下,忙说:“我愿意。”
其实钱树更想跟在贺明隽身边长见识的,这种几句话就赚来这么多钱的本事,他也想学。
可他能根据贺明隽的语气判断出自己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钱树就没敢得寸进尺。
贺明隽把今天得到的现金都给了钱树,又拿出工厂的钥匙,说:“雇人、买狗,随你,但不能再和今天的同伙联系。”
钱树拿到那么多钱,内心一阵激荡,忙连连保证,说出一堆漂亮话。
贺明隽不耐烦听这些,敲了一下桌面,意有所指地提醒:“藏好身份,别被发现了。”
钱树有些茫然。
等钱树事后琢磨过来,除了后怕就是庆幸,比起被卖了还给人数钱,他至少还健全地活着。
现在,贺明隽没过多解释,只是取出一个装了定位的镯子,或者可以称为带锁的腕扣给钱树,让他自己准备一下去工厂。
本来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既然做了,贺明隽就不想吃亏。
七七见状,就问:“不是说好的嫌弃这些混混,不收小弟吗?”
贺明隽:“看门的保安而已,算什么小弟?”
连上个任务世界的零三的地位都不如。
之后,贺明隽一直呆在屋里。
等到了晚上,他才戴着口罩和帽子,装备齐全地出了门。
这个时间点,很适合隐姓埋名做好事。
这个世界没有宵禁,但到了深夜,就连珈蓝市这样的大城市,除了少数地方,都是一片黑暗。
很多消费场合到了晚上都是不营业的,也没多少人出来闲逛。
一是因为电资源有限,电费不便宜;二就是安全问题,夜色遮掩下,不知有多少罪恶发生;三,则是这个世界其实没有太多好玩的,娱乐项目不是没有,但那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的消遣。
贺明隽要去的,就是供富人玩乐的场所聚集处。
尤里安和戚纣今晚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