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隽一行人回到京都,已经是五月初。
此时,距三师兄失踪已经近二十天了。
因为贺明隽等人行踪不定,师兄的亲信护卫找他们花费了一些时间,而之后虽说是加急赶回京都,但带着贺明隽和四师兄这两个半大孩子,要马不停蹄、星夜兼程确实有些不现实。
一回到京都,那护卫就焦急地催促他们赶紧去救人,生怕若是晚了,连尸体都没得收。
贺明隽倒有些不紧不慢。
他先给大师兄、二师兄和四师兄准备了各种防护的符纸和暗器。
师兄的护卫因为着急,再对比之前主子是怎么对这个小师弟,如今这个小师弟又是如何无动于衷的,就有些口不择言,语气很冲地指责起贺明隽。
只是,贺明隽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扫过去,护卫便哑了声,甩下一句“我自己去找”,就离开了。
实际上,贺明隽确实不够在意师兄的死活。
二师兄就不说了,光是会做饭这一个特长就是不可替代的,便是有些缺点也可以原谅,更何况二师兄并不惹人嫌。
大师兄呢,虽智力有些欠缺,但好歹听话行动力强,说让站住就停步,不会嘻嘻哈哈地玩笑不听劝。
四师兄向来乖巧懂事,有时因过于谨慎、不想惹麻烦而适得其反,但那根本无伤大雅。
只有师兄,又能惹事又废物,还不是任务要求保护的目标。
贺明隽当然不耐烦了。
围观的另位师兄不知道贺明隽心中所想,更没有指责贺明隽,但也多少有些不解。
“小师弟……”
贺明隽这才开口:“已经让零一去找了。”
相关信息,这一路上护卫都说过好几遍。
“而且,我担心这背后有阴谋,把师兄抓走是为了声东击西,所以要多做些准备。”
他肯定是要带着位师兄一起的,免得出了什么事他无暇顾及。
师兄若救不出来就算了,可大师兄、二师兄和四师兄不能出事。
零一很快带回一些消息,再加上之前师兄护卫提供的信息,贺明隽现在又学了不少本事,就很快确定了师兄的位置——芙蕖镇。
五月,正是荷花打苞开放的时节。
芙蕖镇弥漫着荷花荷叶的清香,街道上也随处可见荷叶鸡、荷叶饭还有荷叶包的粽子等美食,连茶馆都用荷叶上的露水煮茶,茶客们讨论的也是“芙蕖仙子”……
青阳山下的百亩荷花中突然出现了一座湖心亭,它总是若隐若现,不时有悦耳歌声传出。
有几人简直是生有幸,看到仙子在荷叶间沐浴起舞,肤如凝脂,腰如水蛇,舞姿曼妙,简直要把人的魂都勾走。
还有人说,那仙子其实是龙女,只是因为在芙蕖镇,才被叫做“芙蕖仙子”。
田员外就是被龙女托梦,在青阳山下立了间龙女庙,日日供奉,他的夫人才有喜了。
之后有不少人家都去龙女庙求圣水,都得偿所愿。
而且,孕妇的肚子还比寻常人相同月份的肚子大些。
众人坚信这都是圣水的妙处,还有人遗憾圣水不是能随便求来的。
贺明隽让二师兄装作是外地慕名而来、想要求子的人打听了不少消息。
当天夜里,他们就来到了传说的青阳山下。
弯月如钩,因此夜间也不如望日那么亮,连水面的波光都是黯淡的。
不过他们作为修炼的捉妖师,视力到底比常人强些,尤其是二师兄,他确认此时是看不到那座湖心亭的。
贺明隽并不觉得意外。
他带着师兄们先去了龙女庙。
里面的龙女像在夜间更显得丑陋诡异——龙女的头发是一绺一绺的,像是满头的长虫;龙女的手中拿着一个口向下倾斜的玉瓶,据说圣水就是从里面倒出来的,但平时里面是空空如也。
贺明隽抽出骨鞭一甩,那龙女石像就四分五裂、轰然倒塌,脑袋骨碌碌滚到一边,玉瓶更是砸到地上碎成渣。
呼——呼——
一阵轻风吹来,在不大的龙女庙形成回声。
风中带着淡淡的荷花香,但隐藏在清香之下,还有一股子土腥味。
眨眼间,石像的位置出现一位只着纱衣、大面积皮肤裸露的女子,周围是暗的,她身上却像是披着星光。
简直就宛如龙女因为石像被毁而显真身了。
“何人敢对本龙女如此不敬?”
她一出现,大师兄和二师兄就非礼勿视地移开视线,二师兄还伸手遮住了四师兄的眼睛。
四师兄:“她是妖!”
站在最前方的贺明隽因为身高的缘故,一仰头就能看到藕粉色的薄纱飞扬,女子的双腿上几乎不着片缕。
贺明隽的眼神不闪不避。
在他眼中,再美丽的肉-体也和大体老师没什么分别。
“呵~”自称龙女的人从上方发出一声娇滴滴的轻笑,“你才多大年纪啊,就如此好色?”
贺明隽冷声:“你们这些水里的妖,都见不得光吗?就喜欢装神弄鬼!”
他话音刚落,鞭子就甩了出去。
女妖不愧是水里生的,灵活极了,腰一扭就闪身躲过。
鞭子只抽到她赤着的足,那处立即皮开肉绽,露出里面的骨头。
女妖哀嚎出声,还没来得及放狠话,又是一道鞭风袭来,还有灵活的细针在她脸上划了好几道。
女妖瞬间化为原形,同时黑乎乎、不断蠕动的一大坨朝着贺明隽等人的方向砸来。
“零!”贺明隽呵了一声,往后退两步,用骨鞭把那一团抽散。
啪嗒啪嗒——
碎物不断落地。
“这是什么玩意儿?”大师兄问。
“呕……”嗅觉敏锐的二师兄被这突如其来的味道差点熏吐。
四师兄不断挥舞着剑,免得那恶心玩意儿落到身上。
贺明隽掏出一张符,点燃后一扔。
“是泥鳅。”
空中的泥鳅落了地,满地乱扭的泥鳅迅速四散逃开。
零很快回来,嘴一张,吐出一截泥鳅尾巴——泥鳅太滑了,豹爪也难以抓住。
那龙女,竟是一只泥鳅精。
二师兄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那所谓的圣水……”
贺明隽:“大约里面含有泥鳅卵。”
二师兄:“……”
所以,那些孕妇肚子里都是泥鳅?
又想吐了。
“不对,师弟是男子……”二师兄猛然反应过来,“难道师弟不在这里?”
贺明隽:“应该在的。”
平时四师兄沉默寡言,此时却有些语出惊人:“难不成泥鳅精捉他是为了配种?”
反正各种动物只有母的是生不出来崽的。
就连一贯淡然的贺明隽都被四师兄这脑洞大开的猜测惊住了,他心说:会存在生殖隔离吧,可转念一想,这世界都有妖了,而且二师兄就是既有人又有妖的血脉,或许,没什么不可能的。
“跟去瞧瞧吧。”最终贺明隽这么说道。
到河边之后,贺明隽捡起几块石头,踏着荷叶朝河中的几处砸去。
转瞬间,那湖心亭就出现了。
大师兄轻功差人又重,贺明隽便让大师兄和零留在岸上。
贺明隽与二师兄、四师兄飞上湖心亭,就见师兄被铁链锁在正中央,断了脚的泥鳅精拿一把匕首抵着他的脖子。
而师兄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泥鳅。
“站住!放我离开,否则我就杀了他。”
贺明隽:“威胁我?”
他甩出的骨鞭毫不手软。
泥鳅精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只得连忙躲闪。
师兄颈间多了一道血痕。
骨鞭砸在泥鳅上,溅出血和肉渣。
同时贺明隽左腕的镯子发出几条丝线,有的缠绕住泥鳅精,有的直接刺入泥鳅精的身体。
泥鳅精变成了原形都没能逃脱。
只不过,这丝线能困住泥鳅精,但另一端的贺明隽力气有些小,人也不够重,泥鳅一挣扎,他就被拽着往前走了几步。
贺明隽只得用骨鞭缠住湖心亭的柱子。
他左腕被镯子勒破了皮。
四师兄见状,忙上前帮忙,拿剑去刺泥鳅,只是泥鳅太滑了,他的剑只划破了泥鳅的皮,反而还被挣扎的泥鳅甩了一尾巴,身上都是血迹。
正抽刀的二师兄接住一踉跄的四师弟,又冲着贺明隽喊:“小师弟!”
他想劝,既然人已经救下了,就没必要这么拼。
贺明隽:“让开!”
等二师兄和四师兄退后两步,贺明隽便念了口诀,从乾坤袋中取出海边晒的盐洒向泥鳅精。
泥鳅精顿时挣扎不动了,惨叫连连。
贺明隽将骨鞭从柱子上松开,又甩了泥鳅精一鞭子。
他还操纵着细丝像给食材雕花一般,在泥鳅身上又划出数道伤口。
“你……你直接杀了我吧。”泥鳅精有气无力地哀嚎。
贺明隽:“你一条淡水鱼,装什么龙?”
泥鳅精已经抽搐成普通成年泥鳅的大小,一动也不动了,更没办法回答贺明隽的问题。
贺明隽用丝线将泥鳅精拽过来,用一张符裹住,装进捉妖袋中。
贺明隽擦着丝线,示意二师兄去救师兄。
四师兄快步走过来,紧张道:“师弟,你的伤?”
“无妨。”贺明隽说着,倒是任由四师兄查看、帮他上药。
被解救出来的师兄一脸复杂地问二师兄:“小师弟他,他这是怎么了?”
为何变得如此凶残?
二师兄则一脸麻木,答道:“哦,可能是小师弟见你被抓,比较着急吧。”
师兄:“……”
为何他觉得小师弟那鞭子是想抽在他身上?
师兄有些腿软,被二师兄扶着往外走。
贺明隽的伤口已经被四师兄简单包扎好。
二师兄刚想问,他们要怎么离开,就听到岸上传来零的叫声。
“又出事了?”
贺明隽飞上亭子顶,远远地,能看到岸上几个模糊的身影在打斗。
他落下时,瞥见这亭子还配了一副对联——青荷盖绿水,芙蕖披红鲜。[注]
“这泥鳅精还有别的同伙吗?”贺明隽看向师兄,问。
师兄摇头道:“不曾见过。”
此时,他们也顾不上交流信息,忙向岸上飞去。
师兄是被贺明隽和二师兄带着的——贺明隽用的是骨鞭。
师兄能明显感觉到贺明隽的嫌弃,可这时候他连一句调侃、缓和气氛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们快到岸上时,有箭向他们射来。
贺明隽在躲闪的同时,也将缠着师兄的骨鞭抽回来。
噗通——
师兄掉进水里。
贺明隽、四师兄和二师兄相继落地。
方才在空中,贺明隽就已经看清岸上的情况——零被捆住放倒在地,一个女子举着袖箭瞄准他们,还有两个男子在联手对付大师兄,以一对二还没有武器的大师兄明显落了下风。
贺明隽还没站稳,就顺势扬起骨鞭向放冷箭的人抽去。
那女子大概是见贺明隽是个小孩,以为他没什么力道,竟直接伸出空着的左手去接鞭子。
下一刻,她就痛呼一声松开了手。
低头一看,手掌和四指多了两道血痕不说,伤口还隐隐有些发黑。
“小小年纪,竟用如此歹毒的武器!”
贺明隽左手甩出两根银针,没有说话,去帮大师兄去了。
和大师兄缠斗的两人一人持剑来拦贺明隽。
而另一人则使双刀,丝毫不讲武德地继续对付大师兄,他左腕一翻用刀背砸向大师兄的右腿,收刀时又伤了大师兄的右臂,随后又用右手的刀架在大师兄的肩上,用力一压。
“住手!”
贺明隽只得收回鞭子。
二师兄的刀悬在那持刀男子的上方,同样遗憾地收回。
和那女子打斗的四师兄也停下。
爬上岸的师兄:?
为何方才泥鳅精以他的命为要挟时,小师弟动手就毫不迟疑?
二师兄有些同情的看了眼拿刀架在大师兄脖子上威胁他们的男子。
上一个威胁小师弟的人……的妖,唉,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