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从山下的一户人家借了牛车,但贺明隽却无福消受,他没坐多久,就直接被颠吐了。
贺明隽也而不清楚是这身体太弱,还是他上个任务世界瞎折腾留下的后遗症。
进入这个任务世界后,他就总是不时头疼,只是他谁都没说,全靠自己忍着。
今天贺明隽一坐牛车,就更加难受。
村间的路本就不平,加上车上还放着一头野猪,虽然被大师兄简单清洗过,但那种味道却是轻易散不去,还有牛身上也有味道,又颠又熏的,让贺明隽一阵反胃,脑中也像是有根针在搅合。
他下车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三位师兄都急坏了,想要带他去看村里的大夫或是干脆转头回家。
贺明隽却没同意,他说:“可能是被野猪熏的,若到了镇上我依旧不舒服,再去看大夫。”
于是,一师兄便用竹背篓背着他。
原本这活应该是力气最大的大师兄干的,可大师兄容易出汗,怕味道不好,就只能让一师兄来了。
饶是一贯自我、“不太懂事”的贺明隽,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此处离镇上有五里多地,若靠他的小短腿,即便能撑着一口气走到,也太耗费时间,于是他也只能接受了。
他不至于心安理得,但好像也没有很不好意思。
接受现状.jpg
贺明隽让一师兄折了些艾草放进竹篓里,闻着新鲜艾草散发出的淡淡清苦味,他倒是好受了一些。
从他们住的山下到木溪镇,也就三里路。
一师兄虽不及大师兄力大无穷、扛起一百多斤重的野猪都轻轻松松,但到底修炼过,背着贺明隽一个不到五十斤重的小孩,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过一师兄中间还是歇了两次,倒不是他累,主要是担心小师弟不舒服,让他下来活动一下。
等他们一行四人或赶车或坐车或步行或被步行人背着,快到达镇上时,太阳也有了温度。
贺明隽站在竹背篓中比一师兄还要高一些,他用稍长的袖子(遮掩畸形的右手)帮一师兄擦擦额角的汗,说:“辛苦一师兄了。”
一师兄语气轻松道:“这算什么?你还没有我平时担的水重。”
师兄们根本不怕麻烦,他们其实很为小师弟愿意下山逛逛而高兴的。
之前他们觉得小师弟在山上有些孤单,就送他去附近一个村子的学堂启蒙,学习倒是其次,主要是想让他认识些同龄的玩伴。
结果,他却被几个小霸王排挤欺负,他们嘲笑他左撇子、右手六指,说他是不祥之兆,让本来就不算开朗的小师弟变得更加沉默孤僻。
过了一段时间,小师弟好不容易走出来了一些,还养了只兔子当宠物,又被吃了。
真是可怜得让人心疼。
甚至现在小师弟想买些物件,竟然自己想办法,连从小一直戴着的小金鱼都毁了……
一师兄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离开师门当个厨子的想法,反正他心里还是会把他们当师兄弟的,这样他挣的银子能让四师弟和小师弟过得好一点。
但一师兄终究没那么做。
有些底线是不能退的。
是师父救了他、给了他现在的家,他就算不能继承师父遗志、将师门发扬光大,可至少也不能当不肖子弟。
而且,他若一个人下山,少了和师兄弟们的相处,万一情谊变淡了呢?
于是他就只能继续这有些得过且过的日子。
作为师兄弟中的年长者,一师兄对较小的两位师弟是心怀愧疚的。
以前师父在,他们前面这几个师兄过得很不错的,不只是不必为银钱发愁,还会受到人的尊敬和赞扬。
可现在……
尤其是小师弟,才记事不久师父就没了,之后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一师兄越想,心中越是自责不已。
“小师弟想买什么只管说,不必有顾忌。”一师兄几乎要拍着胸脯子保证了,“就算银钱一时不够,师兄也会挣的。”
贺明隽不明白一师兄为何突然激动起来,懵懵地道了谢。
但贺明隽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他没打算一直向师兄们伸手要钱。
就连三师兄的那根金簪,他都打算还的。
贺明隽这种想法若是让其余师兄知道了,绝对有些伤感情,觉得他与他们太过生分。
可贺明隽一向奉行礼尚往来的处事准则。
比起情感,他更习惯利益交换。
像原剧情中以及现在,师兄们如此重情义,宁愿自己吃苦也要对师弟好,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贺明隽不会笑他们傻,但永远也不会成为他们这样的人,他更不会试着去理解他们。
那是他们的选择,和他有什么关系?
至于贺明隽如今的一项任务要求他要保护三位师兄性命……
贺明隽觉得还好。
毕竟剧情中他们的牺牲是不得已的选择,又不是自己作死或真不想活。
贺明隽能接受这项任务,也愿意去做。
主要原因,是他不讨厌他们,甚至可以说,他还有点需要他们。
现在他是一个孩童,处处受限,连生存都是个问题。
就算以后长大了,他有一定的自理能力,但也不多。
至少做饭他是不会的。
因此,贺明隽是很乐意维持现状的。
一师兄背着贺明隽,瞧着是一幅兄弟有爱的画面,可实际上,两人的心理活动却是天差地别。
他们很快就到了集市。
大师兄去卖野猪,四师兄随着大师兄一起,还要顺路买些盐、糖等生活必需品。
贺明隽就陪着一师兄一起卖包子。
因为他们的包子要重新加热,他们就和一家卖豆花儿的店达成了合作。
一师兄交了摊位费,就开始忙活了:把包子搬下来,重新一屉屉摆好,生火,加热……
他们其实来得有些晚了,这时不少人都已经吃过早餐。
不过一师兄做的包子确实很好吃,他倒是有一些老主顾,甚至因为他不常摆摊,还有人直接买了凉包子要回去当午饭的。
贺明隽早饭就没吃多少,坐牛车的时候还吐了,等一师兄把火生好之后,就要去给他买一碗好克化的豆花儿。
贺明隽拒绝道:“我吃个素包子就可以了。”
包子热好之后,一师兄就用荷叶垫了三层,又把贺明隽那稍长的袖子放下来再多一层防护,生怕细皮嫩肉的小师弟被烫到,然后才递到贺明隽手里,还叮嘱:“小心烫。”
包子也就成人手心大小,但对于现在的贺明隽来说,就有些大了。
他双手接过,说:“谢谢一师兄。”
一师兄“哎”了一声,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和之前大师兄的笑有些神似。
现在客人不多,贺明隽本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不碍事的地方吃包子。
重新加热的包子当然没有刚蒸出来的香,但味道依旧很不错。
贺明隽双手捧着包子,咬一口,那比包子还白、估计捏起来也比包子软的双颊就鼓动起来。
他自己倒无所觉,可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就觉得可爱极了。
他就坐在那里,已然成了广告招牌。
有一个被人抱着的四五岁的女童路过,任性地要丢了才买的油糖糕,又想吃包子。
这一看就是个被宠着、家里还有钱的小姑娘。
抱着她的妇人连声哄着,让丫鬟各种包子都买上两个。
小姑娘只尝了一口,就呸呸地吐出来,说:“真难吃。”
还对着贺明隽喊道:“喂,你没吃过好的吗?一个包子都吃这么香?”
贺明隽本来是不想搭理这样的熊孩子的,可为了避免影响到生意,他还是回道:“我师兄做的包子是最好吃的,是你没品位。”
另一个真五岁小孩不太理解“品位”这样的词,只针对他的前半句反驳:“那是你没吃过庆丰居的包子。”
“喂,你陪我玩,我就把这些包子都买下来。”那女童居高临下地说。
贺明隽:“我不和浪费粮食还没礼数的小孩玩。”
周围有人忍不住笑出声,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掌叫好。
那女童被娇惯坏了,估计是没怎么被拒绝过,这次也明白“没礼数”不是好话,又隐约感到周围人的嘲讽,她直接“哇”地一声哭出来。
丫鬟直接上前指着贺明隽就骂:“你才是没教养,小小年纪就如此牙尖嘴利……”
一师兄已经面露怒气地上前,准备理论了。
贺明隽却没有表现出一丝被以大欺小的委屈,他淡淡反问道:“我只是童言无忌,你是什么?狗仗人势?”
他当小孩已经够不方便了,竟还有人找茬?
贺明隽不怎么喜欢废话,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用言语反击。
一般脑子好、反应快的人,吵架都不会输。
这次鼓掌叫好声更大了。
妇人哄着女童快步离开了,那丫鬟一跺脚,留下一句“你等着,你们的生意别想做下去了”的狠话才小跑着跟上。
准备买包子的顾客和看热闹的人大都对这主仆一人有些不喜。
也是,他们都是小镇上的人,觉得这包子好吃,却被人高高在上地嫌弃,他们就难免与贺明隽同仇敌忾起来,觉得他的反击格外解气。
但也有人为他们担心,认为贺明隽太冲动可能要惹祸。
“这是哪家的小女郎?连丫鬟都如此嚣张!”
“那女娃娃瞧着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那是杨员外家的客人吧,好像是京都来的,派头可不小呢。”
“庆丰居是京都的铺子,一个包子要几十文呢。”
“唉,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忍则忍,争一时意气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自己吃亏。”
“这包子以后怕是真的吃不上喽!”
……
一师兄却没责怪贺明隽不懂事,还安慰他不用担心:“有师兄在,且我们主业又不是卖包子的。”
贺明隽当然不担心,他既然敢惹事,就不怕事,就算有后续的麻烦,他也能解决。
他见买包子的人多了起来,就去帮一师兄收钱。
总有顾客忍不住逗他——
“你能数的清铜板吗?”
“我要四个素包子两个肉包子,应该付几个铜板呀?”
“我有十个铜板,能买几个包子?”
“小老板,生意这么好,你怎么不开心啊?要笑脸迎客的呀。”
贺明隽:“……”
总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
他严肃着一张小脸,账却算得飞快,包子也很快卖完。
除了铜板,贺明隽有别的收获,他面前摆着:油纸包着的窝丝糖、栗子粟、红枣……
连卖豆花儿的店主都给他端来一碗,还道谢:“托你们的福,我们今天上午的生意也格外好。”
店主夸了一通之后,又提醒一师兄要躲着点,还暗示若有麻烦以后就不能把灶台借给他们了。
一师兄也体谅店主的不易,直接道:“若是那什么员外来找碴,你撇清干系,让他们来找我便是。”
然而,等大师兄和四师兄来找他们会合,甚至在知道这事后还多等了一刻钟,对方都没来。
大师兄颇有些遗憾,嘟囔道:“今日包子怎么卖得这样快?”
他倒是想看看是什么人放狠话,是见一师弟身形单薄、小师弟年幼好欺负吗?也就是他不在……
一师兄道:“这不多亏了小师弟么?没想到他还能帮忙招揽生意。”
一师兄描述了一下之前的场景。
大师兄听了,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还建议道:“那我们继续卖!带着小师弟。”
贺明隽却不愿意,不只是不想当招牌,还觉得卖包子利太薄。
他没有细数种种理由,只提醒这是不务正业。
大师兄:对哦,他们是捉妖师。
之后一师兄就没再摆摊卖包子了,不少老顾客和知情人都暗骂杨员外和那女童仗势欺人。
可实际上,杨员外根本没去找贺明隽师兄弟的麻烦,当天他自己都面对大麻烦焦头烂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