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130)
赵国邯郸,龙台宫。
“嬴政小儿,戏耍于寡人!”赵偃抬手拂去案几上一应物什,暴怒而起。转身抽出了佩剑,指着大殿中的大臣:“而今,秦国大举进犯,当如何?”
道路不通,他国无以为助,此乃事实。但若是诸国一起冲击秦国关隘,亦能延缓战事。可谁肯为相助赵国与秦为敌?
楚国内乱,资助项燕导致项燕已经成势,楚国平内乱尚且不及,又哪里会援赵?况且,楚国的内乱因何而起呢?楚国正恨赵,无可谈之处。
燕国与赵国是世仇,不趁机出兵复仇那是因着要留存实力将来对付秦国的。
魏国呢?之前魏国数次求助,赵国有心但终究未曾帮到,此事,魏国躲着尚且来不及,又怎会为赵国行那等之事。
而齐国,更不要提了。齐国公主才被嬴政册封为夫人,齐为秦之附庸,无骨贪财之辈,不提也罢。
因而,赵国此时已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郭开噗通一声跪下:“大王,此乃赵高之罪!赵高该是秦国之奸细,他于秦国长大,无故被秦国放归,此人归赵便为阴谋。大王,此策乃赵高所献……”
赵高一脸愕然的看郭开,并不辩驳。
宗室诸人却尽皆站出来:“丞相,此与宗令有甚干系?此策甚好,可策好,有甚用?这朝堂之上出卖赵国的,绝非我宗室之人。”
是说有人将暗中所谋泄露给了秦国!
李牧站出来:“大王,此事干系甚大!朝中有内奸,所谋之事这般机密却已然被泄露出去……”
赵高忙道:“大王,臣自愿下地牢。朝中之事,臣一盖不理。若此番情形之下,所谋再被秦所察,大王也好判断,究竟是何人心怀二意!”
说完,起身便退:“臣于大牢之中,静候大王发落。是杀是刮,臣绝无一丝怨言。而今大敌当前,国破亦是一死,横竖皆是死,有甚差别?”
话说完,人已出去,果真去了地牢,等着被问罪。
军中将领尽皆愤然,赵高理事尚且公允,粮草配给足额足量。郭开呢?不收好处绝不办事。
此时,武将们站起来为赵高抱打不平:“秦王诏书,言辞清楚。联盟为真,偶尔洞察此乃我赵国之计,这才怒而伐之。此为何意?计策本无疏漏,秦已然中计。或是执行有疏漏,或是消息泄露……”
郭开便插话:“必为执行疏漏!此策亦为赵高执行,赵高岂能无罪?”
李牧看了郭开一眼,而后摇头:“执行之时,臣有参与,事事谨慎,处处小心,若此被秦国洞悉,那便是臣等技不如人,非不忠,此不为罪。此事确乃要务!然兵临城下,此时纠缠此事,殊为不智。不若,请丞相暂避,待战毕,再论其他。”
“李将军!”郭开怒而呵之:“将军逾矩了!大王是否信任我郭开……”
李牧冷然一笑:“此事好办!请大王下令,彻查丞相与宗令府邸,如此之下,何人与秦国有来往,一查便知。”
郭开面色一变,才要辩解,李牧反问:“丞相不敢?”
“非不敢!而是……”郭开看向赵偃:“大王,此事……”
“住嘴!”赵偃眯眼看郭开,“从李将军之意!送郭开与赵高为伴,抄没此二人府邸!”说着,便看向赵葱:“此事,你去办!务必给寡人看清楚,谁是忠,谁是奸!”
“诺!”
不容郭开辩驳,他便被拉下去下了地牢。
赵高果然在地牢中安坐,一见郭开,他便起身:“丞相。”
郭开冷笑:“惺惺作态!秦人之犬,呸!”
“丞相!”赵高站直了,看向郭开:“下官敢发誓,未曾收秦国毫厘!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郭开:“……”我……我收了!我收了就是叛赵么?
赵高一脸的沉凝:“下官也在反思,究竟是哪里疏漏了,可思来想去,终是找不到破绽。因而,下官断定,要么,赢蚕有通天彻地之能,要么,便是……”
“如何?”郭开指着赵高:“本相自幼陪伴大王,岂会背叛。”
赵高不言语了,良久才道:“此……由军中之人去彻查吧!朝中收秦贿赂者,不在少数。唯军中甚是干净,必不至于诬陷你我。丞相府中若无甚与秦相关之物,该是无碍!下官只忧心军中粮草、兵器……”
郭开:“……”库房中甚物都有,秦国之礼自然在其中,格外厚重。
抄家之后,赵高家产悉数归还,赵偃亲自来牢房,“放他出来。”
赵高自牢中出,忙跪下看向赵偃:“大王,臣无能。”
赵偃扶起赵高:“此乃郭开之罪。”
“大王,丞相贪财,但绝不至于出卖赵国。”赵高低声道:“您知丞相脾性,丞相不至于如此。”
赵偃摆手:“先关着他,此战之后再论其他。”
郭开在牢中看着大门关上,心顿时凉了。
他摘了腰上玉珏给狱卒:“告知王后……速速为太子迁打算!此事看似罢相,实在乃是借机举公子嘉。”
狱卒不敢拿,却不想人还未走,大牢外便有一黑袍人进来。
掀开斗篷帽,郭开往下一跪:“王后?”这等地方,王后如何能进来?
倡后一摆手,人尽皆退出去。
“王后!”郭开急道:“王后……郭开无能,不能庇护您与殿下。而今,大王正用军中之将,对赵高信任有加……此时,此两方无论提出何要求,大王必定允准。太子危矣!王后小心呐!”
倡后来此处为的便是此事:“大王议事,召公子嘉旁听。”若是如此,“丞相,我与迁儿可有活路?”
郭开摇头,低头眼珠子乱转,良久才哭道:“秦国华阳太后旧事便在眼前!非亲子为王,王后变太后,亦不过是一杯鸩酒了一生罢了。”
是啊!华阳夫人为王后,嬴子楚为秦王之后,她是被尊为太后,可结果呢?
若是真尊华阳,华阳何以毒鸩嬴子楚。
倡后才想到此处,心中便一哆嗦。她看向郭开,郭开一边哭,一边看她。
两人对视良久,倡后再未发一言,转身而走。
郭开背过身,擦了眼泪:华阳……鸩杀了嬴子楚!
倡后回了寝宫,看着熟睡的儿子。
她眸光微深,静静的坐着。良久才道:“熬一碗安神汤,睡不着。”
安神汤药之味儿在寝宫里飘荡。
她又说:“多耗费些功夫,莫要偷懒,若饮下无用,必问责!”
熬药宫人便熬了两份,每份都熬的浓稠,而后折入一碗。
过子时之后,赵偃方归,问说:“为何还不歇息?”
倡后起身:“心有不安,又去探望郭开……”
赵偃看她:“糊涂!”
“知错!妾知错。”倡后安抚的拍了拍他:“知国事劳心,妾不添乱,好生歇息吧。”说着,便喊人:“端碗安神汤来。”
安神汤端来,她自己接过去喝了半碗,“妾亦不能安枕!可偏偏事多且杂,妾身这几日只觉身心不畅。今晚若能睡个安稳觉,明日想必能好。”
说着,才又问:“大王可要用些?”
赵偃接了过去,将剩下的半碗喝尽了。
倡后接了空碗,服侍赵偃躺下,她起身去入恭了!趴在马桶之上,手指伸入咽喉,安神之汤药‘呕’的一声便被吐了出来。
她小心的起身,将其掩盖。而后回到榻上!
这一碗安神汤下去,才须臾之间,赵偃鼾声便起。
倡后低声轻叫:“大王?”
赵偃含混而应,转身过来,将倡后搂入怀中:“嗯?”
“为何……请公子嘉?”
“赵嘉……原配嫡出长子……宗室……将领……拥护……”
再说什么,已经几不可闻,赵偃睡着了。
倡后又问:“若他们要改立太子,当如何?”
赵偃未曾回应。
倡后推他:“若是将领要改立太子,当如何?”
赵偃言辞含混,但倡后还是听清楚了,赵偃说:“……若无赵……何来太子……”
倡后一颗心往下掉:若朝中将领坚持改立公子嘉,大王必不保他们母子。
赵偃鼾声又起,她起身,吩咐人:“大王说夜里冷,火鼎呢?抬来。”
木炭置于火鼎中,抬了进来。
倡后又着人:“帐子拉上,轻点!大王为国事操劳,夜里难得安枕……手脚轻便些。”
数十宫人,来去无声。
倡后进去看了赵偃,赵偃睡眠正酣。
而今已是深秋,天愈发冷了。寝宫太大,屋舍过高,如何保暖?倒是毛料毡毯,极为厚重。寝宫内搭起来,冬日保暖最好。
她将毡毯帐子一层一层放下,而后从内里出来,跟随宫婢一道在外安歇。
“我睡不安生,不搅扰大王了,便在外歇了。”
宫婢看着王后入睡,听着帐幔内传来大王如擂鼓一般的鼾声,与往常一般值夜。
天亮了,王后醒了,比往常稍晚一些。
倡后眨眼看看,似是才想起什么,猛然起身,而后才反应过来:“……今日起晚,为何不叫?”
宫婢不敢答,只过来服侍。
倡后又问:“大王已起身去前殿了?”
“未曾!还不曾起!”
倡后细听,不曾听到鼾声。她面无异色,朝里面喊:“大王,迟了,大人们等着呢,您若是醒了,便起身吧。”
如此再三,里面无动静。
倡后还笑:“您又来逗妾?”说着,便指使宫人开窗!
而后她先将帐幔掀起一片,叫味道散着。直到梳洗完,对着铜镜将簪子扶正,她才起身彻底掀开帐幔:“大王,该起了!”
一进去便看见,赵偃直直的躺于榻上,无声无息。
倡后抿着嘴角,未曾伸手去触碰,而后朝外看了一眼,才故作惊慌的大喊:“大王……大王……大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