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向暖(64)
在老家只呆了五天,初三下午就要走。
田易阳出面,拿了一千块钱给林玲:“带着孩子安稳过日子,这钱你先拿着。”
“我不要……我还有……”
“拿着吧!”田易阳硬给塞过去,“你哥给你的,你客气啥?敢叫你离婚,自然是你哥觉得饿不着你们娘俩。”
林守道就说她:“你这人真是……”
林玲却只笑:“我哥拿不了主意!这是二嫂给的,我承二嫂的情。”
“那也是你哥挣的!”田易阳就说:“先缓缓,等过一阵了,上城里来,店里有住的地方,我带你出去逛逛,有啥想法到时候再说,不急!”
“嗳!知道呢。”
桐桐朝那边扫了一眼,手里却摆弄棉鞋:“脚是长了一点,这个合适。”
王娥给收到包里,“留着在家里穿。”
“我去宿舍也带,在宿舍还是穿着这个好,保暖轻便。”
王娥给塞好,又塞了三条毛裤进去,“一人一条。”
全都是纯手工的。
其实卖的羊毛裤又紧身又暖和,套在里面最服帖了。但是王娥做的还不能不要,她也是想表达她的心意。
这些东西做下来,一个冬天的空闲时间全占了。她就是觉得自家为燕燕的事忙前忙后,又叫她儿子在城里挣钱,心里感激。感激了就想着感谢感谢,于是,手工的棉鞋做了一包袱,毛裤更是给一家三口都织出来。
这还不算,要走了,叫带那么些个东西。
光是手工的大馒头就一布袋子,冻饺子又是一布袋子,再加上冻豆腐,各种处理干净的猪内脏,自家养的鸡鸭鹅,还有腌好的蛋。一样一样的全给塞到蛇皮袋子里,三袋子都没装完。
这咋拿呀?其实桐桐就想要点苞米面和玉米碴子。
但这些都是年前就特意准备好的,就是给自家带的。林守道和田易阳要的一点也不勉强,给了就拿,路上也不嫌弃麻烦。
大伯给送到镇上,这么些个的行李,只能放在车顶上。到了车站吧,又得等着从上面取下来,然后还怕人拿错了,得看住了。
谁多碰一下都得喊:“那是我的……你看好,那是我家的……”
林守道扛两个袋子,田易阳拎了一个,还有一个大包,桐桐拎着的。只这个就三四十斤重了。
随着人流从车站出来,又得站在外面打车。
骑着板车的人一会子过来一个:“大哥,去哪……给您送到,便宜!”
还有那直接过来要拎袋子的:“大哥,上我那车……去哪,这路我可都熟。”
林守道才要拒绝,就有人喊:“是老林吧?回家是吧?走走走,我顺路给你捎回去。”
桐桐不认识,但林守道认识,马上递了烟过去,“是九车间的老廖吧?”
“是!我这都准备回了,顺路的事。”
没法拒绝,于是,上了板车。
林守道笑道:“咱俩换着蹬。”
“不累!不累。”老廖蹬车,不时的吸吸鼻子,“这是从老家回来了?”
“是!从老家回来了?”林守道没法问别的,只跟着扯一些闲话。
这老廖是又一拨给裁撤下来的人,“今年四十八了,体力跟不上了。年底考核,我排在最后……”
林守道拍了拍老廖的脊背:“那咋办呢?现在都这样。”
“可不咋地!就是想不通,不都说咱是国家的工人吗?咋突然就不要咱了呢?咱也没干啥呀?”
他说话的声音大,林守道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大。
在钢厂这不奇怪,也不是因为在路上说话噪音大才这样,而是钢厂职工中很多的听力都有职业性损伤,属于噪音性听力损失,这是因为长期暴露于高噪声的环境中才导致的。
林守道这个方面好点,但这老廖的情况很严重。
除此之外,他们还都有职业性骨关节病,林守道身上有,这个老廖身上更有,这是长久的站立和搬运重物造成的。
桐桐看着顶风蹬着板车的人,常年高危的体力劳动,叫不到五十岁的人显得特别老相。这样的身体还得继续干这种体力活,疼不疼只他们自己知道。
到了楼下,林守道没有把两个五块钱搓开,就只当做一张五块塞到对方的衣兜里,“回头不忙了上店里去,咱喝一顿。”
成啊!老廖摆摆手要走,田易阳客气的让了让:“不进去坐坐?”
“不了!”
然后人走了,等拐过弯,对方停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钱,然后摘下手套,将钱搓了搓,两张。
运气不错,对方没搓钱,多给了一张五块。
新钱就是这样的,不搓开就容易粘连。
老廖直接去了孙家的药店,递了五块钱过去,“拿几贴膏药。”
“得烤软了再贴。”老孙把膏药塞塑料袋里递过去,“今儿生意不错?”
“还成!十来块钱吧。”
那是不错!
五块钱一沓子,崭新崭新的,被田易阳没收了,“……别见了谁家的孩子都给五块,有些给一块有些给两块就行……”然后又细算,见了谁家的应该给五块,“千万别弄错了。”之后给分开放,“这个兜里都是一块的,这个兜里都是五块的……”
“知道了!”林守道嫌她啰嗦,将大衣一穿,又去拎点心,“……我去拜年去。”
嗯!去吧。
田易阳在家收拾老家带的东西,冰箱小塞不下,只能放在厨房朝外挑出去的防盗铁架子上。防盗网朝外伸出一尺的距离,铺上板子,
桐桐帮着递过去,田易阳一样一样给放好,“就这,我一个人在家吃,等吃到二月底去。”
“不行就放店里……”
“店里哪能顿顿吃肉?”田易阳给放好这才下来,“炖个白菜豆腐粉条,放点肉片子就不错了。都跟你们学校食堂那么吃,还挣啥钱呀?”
说着就想起来了,“明儿我跟你爸去吃大席,你去不去?”
“去哪吃?”
“一个工友家娶媳妇……就在咱楼旁边的广场上搭棚子,开大席。”说着,田易阳就瞟了自家姑娘一眼,“那啥……小晔他舅舅家的姑娘,叫啥来着……我也不知道,嫁的那一户也是咱厂的,家就在东头的楼上……”
桐桐:“……”看我那一眼是啥意思?她假装不懂:“人家娶媳妇摆大席,咱去三口人吃?”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的?这几年竟是给他家走礼了!上面两层老人,三年里办了四场丧事。中间又有嫁闺女,给外孙办满月酒……”
给外孙办满月酒?
“嗯呢!说是姑爷家没长辈,就他家给办。反正我记得三年里,给他家走了六次礼。今年这才一过年,又给儿子结婚,接下来又是孙子满月酒。他家儿子还是二婚,之前娶了一个又离了,头婚婚礼咱也走礼了……你算算,咱搭进去多少礼钱?咱家呢?你升学办一次,你结婚办一次,你将来添孩子我要办一次……收不回来呀!这要再不吃回来,亏死了。”
桐桐:“……”她狠狠的打了空嗝,“您要不怕人说,咱就去吃呗。”吃回来多少算多少。
“谁怕说呀?我们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商量好了,家里有几口去几口,不吃回来不罢休。”
给桐桐笑的:“我去!我确实没咋吃大席。就我大表姐结婚,我去吃了一次。那席面很不讲究……”
“这家的席肯定讲究!”田易阳撇嘴,“这家的小子之前给厂领导开车,领导全栽进去了,他没啥事……这几年开了个烟酒店,条件不差。”
“二婚?没孩子吧。”
“没有!”
“为啥离的婚?”
“不清楚。”
为了吃回来,第二天早上桐桐只吃了一个鸡蛋,喝了一碗豆浆。十二点准时开席,广场上搭建起来了特别大的塑料棚,里面隔一段还有个铁皮炉子,一串串铁皮烟囱通到外面,黑烟滚滚。但这里面摆席,是真的不太冷。
人乌泱泱的特别多,本来一桌八个人的,因为来的人特别多,不停的加凳子,从八个人加到十个人,还有执事的喊:“挤一挤,都挤一挤……”
桐桐选的这一桌是不喝大酒的,喝一杯取暖可以,但是猜拳之类的都不参与,所以这一桌就都是女客。这些人跟田易阳熟悉,家里男人都是干装修或是改造的,属于家庭条件不错的。
这会子一人一件貂穿身上,一个人占的空间就比别人大。
加到九个人就喊着挤不上了,“咱都胖……真坐不下了。添桌子吧!添桌子。”别抠门的舍不得分桌上菜。
执事喊着:“棚里放不下了嘛!”
只管喊,该不让的还是不让。
然后桐桐坐在这里就被这些婶子们特别关照了:“挣钱了咋还舍不得给你妈买个貂呢?”
“我妈嫌重,爱挂金链子。”
“哎哟妈呀,买金链子了?”说着就要扒拉田易阳,“拿出来瞅瞅。”
“钻风呢!改天!改天。”
正说着呢,执事的喊:“新亲入席了——”
田易阳就瞧见自家这姑娘一下子就把脑袋转过去了。果然,新娘子家的亲戚来了不少,一眼就瞧见金家那小子了。
明明是双胞胎,这大过年的穿的都是一样的,可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谁来。
站在人群里瞧着最矜贵最气派的那个就是。
“金家那二小子像个人物!”
“嗯呢!”
四爷眼睛一扫,就瞧见桐桐了。
他:“……”大冷天的,我不来是没法子,你跑来干什么?就这个就餐环境,凑什么热闹?就着冷风吃席能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