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向暖(21)
满大街跑公交车、出租车的地方,混进一辆马车,确实挺显眼的。
但现在这交通管制并不会拦着马车、骡车进城。尤其是菜市场之类的地方,很多城郊的农民都会把自家的土特产拉到城里卖。
因此总也能见到混杂在城市里的这种交通工具。新与旧就这么交错着,很有特色。
冬天的大雪之后,路面都上冰了。
要是距离不太远的话,马车、骡车的安全性能要比汽车好。
更何况这车带着塑料棚,林家兄弟泡了澡吃了饭之后,先把棚子给扣起来。
四根棍子一支棱,绳子一绑,塑料布一棚,简单的固定一下,冷还是冷的,但至少能挡住一些风。
车上铺了一层干草垫子,垫子上一层羊皮褥子,大棉被摊开,坐里面捂着吧。
林守道横坐,靠着车帮子。叫媳妇靠着他,面朝车后头,然后喊闺女,“坐你妈怀里!”
田易阳把腿叉开,拍着前面,“坐过来。”
桐桐:“……”行吧!
这么坐肯定是不怎么冷的!身后靠着人,前面被子盖着,只露着个脑袋。
林守道把被子一直往上拉,连媳妇的肩膀都盖住,相当于把娘俩围在了被子里。
马车就这么不疾不徐的启动了。
在城里走不快,一出城,靠着路边行驶,能稍微快些。年跟前了,车少了,只管小跑就是了。
林守正一路都在问桐桐:“冷不冷?”
“不冷!”
“快了!赶天黑肯定能到家。”
满目都是白色的,不远处的小村子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冒烟。庄稼地里有些苞米杆没拔,这得等到明年开春了。
还有那一垄,地里一个小包一个小包的,像是雪里埋着啥东西。
桐桐指着那边问:“那种的是什么呀?能过冬吗?”
林守道扫了一眼,“哟!那是谁家的白菜没收,冻上了。”
田易阳看的可惜的,“冻白菜好啊!没人要?”
林守正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个白菜可不敢拿!周围肯定有人看着呢。逮住了就讹上了!靠着路边离城这么近。逮上两个讹来的钱可比那一垄白菜贵多了。上回咱屯子里有人回去的时候,从路边的菜园子里摘了个菜瓜解渴,被讹了二十。”
“拉了几回木料,回回在路上都被人挡,拦着车非不叫走……我要不是说拉了木头是做棺木的,哪一回不得交几十块钱的过路费!”
田易阳转头看他:“你回来咋不说?”
“说啥?有啥可说的?”不外乎跟人家认怂,恨不能都给人跪下了事!你当男人家在外面办事那么容易呢?
十八岁之前在村里,十八岁之后在厂里,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道是那样的!等真正的走到外面,那真是天天吃亏、天天碰壁,特别难。
反正是离开了熟悉的圈子和环境,干点啥事都不容易!
卖菜的有人收市场管理费,好位置永远轮不到老实人。
拉板车的还成群结队呢,天天为抢活的打的头破血流。
就是捡煤核的,还争地盘打架呢。
给你说能咋?以你的脾气不得说:“算了,咱不干了。”
问题是干啥不得遇到这事那事的!
林守正插话问说:“回回都拦?”
“我回回过镇子都给买烟酒肉,见了叫个大哥的事!”动辄就跟人干架的那种,他倒是不会。
只要一方认怂,给了面子,对方倒也不是非从你手里要那几十块钱。
田易阳就问说:“报警呀,还就不信……”
“你这个人!男人家在外面的事,你不懂。”
田易阳的脸拉下来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僵硬了。
桐桐:“……”这两口子真是,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她就跟田易阳说话,“肯定是这几年一直就那样!治安归当地管,对吧?一是,人家地头熟!二是,咱这边地广人稀,报警太远。等人家出警了,这些人往地头一散,干农活去了,他们相互作证,这事肯定就算了。但也就把人真的得罪了,以后我爸还得走这条路呢。”
林守道这才说,“就是这点道理,你妈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你就解释呗。”桐桐说他,“我妈这十多年都在厂子里,没出去过。你又不说外面的事,她从哪知道去?”
林守道觉得不对了,“那你从哪知道的?”
桐桐:“……”说你俩之间的沟通有问题,怎么又问起我来了?
我什么都知道,那是我背后藏着个肯教我的人。
你不懂的,她教你;她不会的,你也教他。这么处着,俩口子是喊不出离婚这个话的。
但是,既然问了,桐桐只能作答,然后她就面无异色:“你们看新闻怎么都不过心?那新闻上什么都有。”
有啥?
“严厉打击各种黑S会形式犯罪,举的例子就有,什么路霸,什么地方保护,说的不是这个?”
林守道恍惚了一下,新闻上确实有过这样的话,他‘哦’了一声,原来新闻是这么听的呀。
孩子的理由如此的充分,他当然就信了。
忽悠过去了,桐桐捏了捏田易阳的手,低声说:“别生气嘛!我爸是怕你在家担心,跟着胡思乱想嘛!本来也没那么可怕,你没见过就自己吓自己……”
“那也太危险了!”
这话一落,感觉林守道还要说,桐桐赶紧道:“爸,听见没?我妈下令了!她说不行的事就别干……回头只说收木头,叫人给咱送不就完了,您别跑了。我妈的话是圣旨,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林守道本来也没想之后的事万事都亲力亲为,见孩子这么说,又瞟见媳妇的脸色好了一些,大年下的,他倒是没犟,‘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嘴上应着,心里想的是,在城乡结合的地方租个地方,不贵!给那些进城送菜、进菜的人说一声,肯定有人送。
当然了,在一个地方呆着,避开了路上的麻烦,肯定有别的麻烦等着呢,但那就是以后的话了。
反正这么一说,田易阳的低气压消散了。
那边林守正跟林守道俩兄弟又聊外面的事,说老家那一片,谁在外面混的开,跟谁家的谁能扯上啥关系,想着过年去人家家里一趟,看这人能不能给沿路和城郊那些混道儿的打个招呼。
这也算是拜码头嘛!
正说着呢,就见前面拐外的地方有车停着,都快横在路上了。
车下围着一群人,这是车滑到路边了,得推上来吧。
结果车边上还停着还几辆骡车马车,车上的人是下来了,但却也没推车。
林守正低声道:“坏了……这是遇上了。”
然后立马就来了个胡子拉碴的大汉,四十岁?有的吧?嗯!有的。
这人一张笑脸问林守正:“大哥这也是接了亲人回家过年?”一边说着,还一边掀开塑料膜朝里面看。
里面有人哈气,当然就有水珠,雾蒙蒙的,看不清里面几个人。
桐桐干脆撩开,光明正大的打量外面的情况。
这人吓了一跳,还问说:“够冷的,是吧?姑娘。”
“嗯!冷呢。”桐桐只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叔,这车推不上来?咱这么多人都推不上来?”
这人很好说话的样子,就是一副朴实的农民的作态,连连摆手,“真推不上来!挡在这里,谁都过不去!周围村里有的是牲口能帮着拉,这不是正商量呢嘛!一个人收十块钱,赶紧拉开,别挡道,对吧?都急着回去过年,耽搁的时间长了,这一落雪,可咋走呀?”
田易阳只想赶紧把人打发了,一个人十块就十块。
林守正挑下车,拉着牲口,怕惊了。
林守道也跟着下去,给对方递烟:“那就用牲口吧……这是等着呢,还是咋?”
对方接了烟,由着林守道给点烟,可才要说话,就听这家的小姑娘又说了一句:“爸,咋不给那个叔递烟?”
林守道莫名其妙,“哪个叔?”
田易阳左右看了看,自家跟其他人还有点距离,这里就来了一个大汉,没别人呀!
林守正还当有人过来了,专门伸头去看,没人过来。
桐桐却指着那才点起烟的男人边上,“我这个叔不抽烟么?”
这男人蹭的一下回头,哪有人呀?
田易阳脸都白了:“哪有人?啥人?”
“就穿军大衣的叔还是哥?”桐桐一脸的奇怪,“跟这个叔一块来的,手在我这个叔肩膀上搭着呢。”
“哪有穿军大衣的人?”
桐桐朝堵着路的方向指了指,“那边那么些……还有穿蓝棉袄的,好几百人呢!这么多人还推不上来一辆车?”
这男人的手一抖,烟掉了:“胡说啥呢?”
桐桐一副吓一跳的样子,“没有呀!”她看向这男人的边上,好像那人还比眼前的汉子高一点一样,“我叫你哥还是叫你叔合适?你这是逗人玩呢?”
说完又笑看这汉子,“他都捏你,你俩为啥逗我们?”
这人连忙拍打自己的胳膊,“谁捏呢?”他惊慌的四下里看,桐桐却起来了一下,抬手戳他的胳膊,这人瞬间‘哎哟’了一声,这一下疼的钻心。
桐桐一副受惊的样子,“叔,我就是戳了一下,你咋这么爱逗人呢?这就戳疼了?”
是啊!小女娃那指头细的,隔着大棉袄,抓一把都抓不到肉上,咋能把人给戳疼呢?
田易阳的声儿都变了,一把捂住桐桐的眼睛,“不看了!咱不看了!”
“咋了?”桐桐只管问,“咋了?妈,人家逗咱玩呢。”
谁逗你玩呢?
这汉子转身就跑,朝那边喊:“大哥——大哥——”
桐桐心里嘿笑,以前回老家的时候,听爷爷说过,W革的时候,这附近发生过武dou,真枪实弹那种,打死了好些人。
只怕好些人都是周边村子里的人,他们肯定是知道当年事的。可能他们中很多人就是当年的亲历者!
而且,这个地方一直有很多传奇色彩的故事,当地人特别信这些东西。
这条路特殊,这个拐弯处也特别,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行人被这么讹!
讹吧!可好玩了,继续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