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3. 花自向阳(170)二更

花自向阳(170)

四爷是犟不过桐桐的,要叫他带保镖,那他就得带保镖。

当然了,这个是不能叫大院里的人知道的,每次来接他的车都在大院外等着,自己的车子出去,外面的车子才动,一辆在前面,一辆在后面跟着。

也就是说,他一个人出门,不算司机和助手,保镖至少八个。

“真不到这个份上!”

“可别大意!”名声在外,免不了就有动歪心思的人。

真不至于。

“有些事只是不纰漏,不是说就没有!要真没有这样的事,为什么都默契的带保镖了?不还是遇到事了,不好讲罢了。”桐桐说着,就低声道,“强子那边几个店面被人骚扰,孟月把娘家的表弟都给请回家,叫前后跟着强子。”

店面被骚扰?

“就一群小伙子,也不吵也不闹……”你说它犯法吧,人家没有!你说它没犯法的,见天的上店里去,生意就做不成了,等闲谁进店去?就是报警也没用。

这种的怎么办?

不外乎是给些脸面,请吃请喝,回头再给几个钱意思意思就得了。

四爷顺手抓了电话给强子打过去,问这个事:“没有起冲突吧?”

没有!就是一群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看港片看多了。

四爷问的是:“是不是有竞争对手故意捣乱?这些人是收钱办事的。”

“不是!肯定不是。”咱这地头蛇,便是同行也都得抻着劲儿。犯不上得罪咱们,就是一群小混子,欺负咱老了,不混了,“最近真是烦不胜烦。”

四爷说他:“这跟喂狗是一样的!要是一群野狗,你一视同仁的喂,这些狗不会对你摇尾巴,一旦不继续喂了,他们就会一拥而上,恶狗扑食。与其如此,就不如喂狗王,把狗王喂熟了,就不会有别的狗来叫嚣了。”

喂狗王?“我知道了!我能处理。”

四爷这才挂了电话,说桐桐,“带着保镖防备,真不如随手扔骨头去喂狗。”

“那不一样!狗咬人不吃人,吃人都是狼!大多数猛不丁的抽冷子,你防备的住?”我决定的事,“不容反驳!带着吧。”

车子这么进进出出,放暑假的小石头最开始就特别警惕,问他爷爷:“是不是有人盯上我尹叔了?”

老雷是老司机了,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一起的!”

小石头这才知道,这是带上保镖了。他守着摊子,一边卖瓜,一边写作业。

今年夏天热闹呀,又是亚运会,又是什么UFO。

因为出现了疑似UFO事件,少年宫还专门开了太空科普课程。好些孩子都去,还要去参观什么,收费十二块。

几个同学骑着自行车喊他:“走吧!课挺好的,还带参观呢。”

“不去了!懒的动。”

老雷看了孩子一眼:“去吧,少出一天摊没事!十二块钱……咱家不缺这个钱。”

“真不想去!我有什么不懂的,早起问林爷爷就好了。”小石头放下书,拎了桶重新接了水,这个水是用来泡西瓜的。得换的勤快一点,这样西瓜才凉。

“可不嘛!太热了。”桐桐看着林诚儒也发愁,外面热的不能出门,可空调打开,冷气又太重。

怎么办呢?

“别嫌弃耗费电,客厅的空调打开,卧室或是书房的门开着,叫凉气能进去。这么着温度应该合适,千万不能对着空调吹,不能贪凉。”

可这样也不行,风送不过去,屋里还是燥热。

没法子了,季安用蚊帐给空调做套子,叫风隔着帐子吹,好似能好一点吧。

真就是很久没叫为他的身体费心的人了,这气温一反常,真的特遭罪。

忙完了这个,还得去看看老尹,这大热天的,身体里那玩意滚烫滚烫的,可不遭罪吗?不能出门,就在家里,空调昼夜的开着,保持在二十四五度的温度就成。

结果去的时候,魏兵在家守着呢,屋里的温度最多二十二三度的样子。他陪着老尹耗着呢,老尹要是觉得太凉,那就穿长袖。但温度绝对不能高,电费往死了耗,但就是一点,咱不受那个罪。

桐桐跟魏兵竖起大拇指,“回头买个发电机,万一停电,咱自己发电。整个单元都能用,放在外面就行。不用的时候就收在地下室。”

得!那玩意噪音大,大家都受益了,就没人有异议了。

这一凉快,老尹也不寂寞。来蹭凉的人不要太多,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咱不嫌人蹭凉,只要老尹不无聊,呆的住就行!

桐桐开车,专门去买了猪后腿给送过去,“妈,这么多叔婶呢,炖肉吧!都留下吃饭。”

行!炖肉。

魏兵打了手势:懂!不就是吃吃喝喝吗?但凡有人,咱就留饭。

从尹家出来,又专门去了一趟叶家,叶鹏飞下基层了,冬妮和孩子肯定得跟着,基层任职这是少不了的一个履历,但老人得在家呀。

她给号脉之后,开了方子,千叮咛万嘱咐,别贪凉,冰箱里拿出来的少吃。

之后顺路又去了冬妮家,看了看董母。

这老太太心态真好,正跟几个退休的老太太一块,排练八一汇报演出的节目呢!老兵也是兵,老军属也是军属嘛。这边凉快,都凑到一块在这里排练呢。

桐桐给把捎带的东西放冰箱里,“看您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尹禛叮嘱我抽空过来瞧瞧,怕您热又怕您贪恋。”

董母给其他人炫耀:“我这呀……就跟多了一个儿子一样。”

等桐桐要走的时候,老太太把桐桐送到门外,给了桐桐一个小本本,“这都是你董伯伯的部下,军转民之后,很多设备也需要革新。叫尹禛多联系走动走动,有时候……鹏飞跟人家走动的太密切了,也不合适。”

“嗳!我知道了。”桐桐接了,这里面必有什么缘故是桐桐不知道了,先接着再说,“有事千万打电话。”

“好!”

转了一圈回来,下午就两点半了,反正下午上班的点也迟了,迟了要扣钱的,既然都要扣,她反倒是不急了。

这个点好些人都在外面的阴凉处呆着,或是在地下室楼道里呆着,尤其是顶楼的,屋里真的就呆不住人的。

现在不上班的可不就老人嘛!

桐桐路过雷家的平房,心说,喊老太太去林家凉快去。

林家那边一楼开空调,楼梯和二楼都不算太热。

她摁了一声喇叭,里面没动静。她从车上就下来了,怕谁午觉,老摁打搅人家。

结果掀开帘子进去,老太太倒在地上,她面色一变,近前一看:人没了,至少得有一个小时了。

中暑了!

年纪大的人,中暑……人没了。

八十三岁的老太太,壮年丧夫,好容易儿子成人了,有了个公家的饭碗,又因为车祸丢了一条腿。从此,照顾儿子的生活,紧跟着是为孙子提心吊胆,还得看顾小石头长大。

今年,小石头十六了,九月份开学就高二了。

一大院的人看顾着把老太太给葬了,都遗憾,说再等三个月,雷鸣就出来了。

瞧!眼看就熬到日子了,人没了。

有老太太的时候,她做饭送饭,家里浆洗,做的慢吧,总还有人做。而今,老太太没了,哪有那么事事顺的。

还没给人缓过来的时间,也就仅仅七天,老雷坐在平房外的席子上,早起打扫卫生的近前一看,人没了。

边上修好的鞋摆的齐齐整整的,他就那么坐着没了。

天热,在外面睡觉纳凉。谁也不知道老雷是怎么想的,心里是不是没了记挂,就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了。

小石头哭的起不了身,贺双喜都木了:“爸呀——雷鸣出来怎么办?雷鸣出来……你叫我怎么跟雷鸣交代?”

十六年的光阴,当年那个高壮丰满的贺双喜变的黑瘦单薄,三十多岁的人,跟桐桐比起来像是两辈人。

这个叹息,说是:“祸不单行!”

那个叹息,说是:“都是苦命人,实在是命不好!”

眼看就一家子团圆了,这怎么……就没了呢?

贺双喜和小石头而今只能是母子俩相依为命了,前两年,贺主任家两口子前后也没有了。贺主任是因为冠心病,老太太是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当真就是无亲无故了!

最艰难的是:老雷一死,分给老雷的房子就得收回了。

这房子你们母子现在当然不能住了,但是到底是可怜他们,筒子楼的房子得腾出来,但是这一间平房,还是能给你们住的!

否则,雷鸣出来都找不到家了。

但这个平房太热了,住着太熬人了。

桐桐把自家地下室的钥匙给了小石头,里面其实也没有放什么,“平房做个厨房,放些家里的零碎东西。住的话,就先住到这个地下室。”

谁也没想到老太太会中暑,要早知道,谁家的地下室不能腾出来叫住一住呢?

小石头攥着钥匙,眼泪噗嗖嗖的掉,问说:“姑姑,人活着……怎么这么难呢?”觉得活的好累呀!我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所有坏事都围着我。

桐桐拿毛巾给他擦脸:“否极泰来!老太太能保佑你以后都顺顺利利的。”

贺双喜住了这边的地下室,但还是送来了租金,“等到雷鸣出来,我们就搬家!胡同里有一间后罩房,十来平,那房子以前住的人跳塔死了,不好卖,我给买下来了。”

桐桐愣了一下,“是不是住过一个老师?”

“对!不远。”

这兜兜转转的,“我知道那地方,那个老师我也认识,挺好的一个人。不用忌讳,别说没什么,就是真有什么……老师也不伤人。”

贺双喜点头应着,手在裤腿上来回的搓着,“我碰见过几次……有个叫刘建海的人,你们跟他来往的多?”

“偶尔才会上家里来!一般都在外面见面,有来往,但也没有那么多!因为公事上有点来往,私下里反而不能接触的太多。”

贺双喜看着桐桐的眼睛,“小石头长大了……长的……”

“没有人说过什么!你心里不安才老往那边想而已。其实,刘建海这两年发福了,听说牢里那个……也发福了!你这几年老带着小石头去看雷鸣,父子熟悉了。这不挺好吗?”

“嗯!挺好!挺好。”贺双喜就起身,“那……那我先走了。”

嗯!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小石头坐在一楼的台阶上,手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眼里一点焦距都没有。这孩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一眨,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爷们!”四爷站着不动,叫他:“出去走走?”

小石头赶紧擦了眼泪,“叔,你回来了?我没事,我姑姑怕是正等你吃饭。”

四爷招手,“走!陪叔走走。”

知了声声,暑热还没褪下去。

四爷背着手,小石头默默的跟着。

“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难受?”

嗯!

“老太太八十三岁高龄了,你是第四代重孙,四世同堂,把你抚养到这么大,这已经是高寿了。”

“我知道!就是觉得老太太一天福都没享过!”总想着等我长大了,挣很多钱,叫老太太享福。她怎么就不等等呢?“我爷爷也是,大夏天的,他身上都是痱子,行动不方便,动不了,坐的屁股上都起茧子了……我还说今年夏天卖瓜挣了钱攒下来给我爷爷买个轮椅……”

“一想起来就觉得愧疚?”

“嗯!我要是早早不念书了,初中毕业就出去挣钱,是不是我爷爷就不用那么累了?”

“人到这世上,最骄傲的事不是自己有多大本事,而是后人有多大出息。你见过林工炫耀咱们林研究员的样子……你爷爷跟人炫耀你的时候,那表情是一模一样的。你出息了,你爷爷就没有遗憾。雷家后人出息,老爷子心里很安稳。”

小石头默默的听着,他心里是双倍的害怕,老太太和爷爷的去世,叫生活出现了变故。紧跟着,父亲的出狱,又会给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呢?

“叔,我跟我爸是近两三年才见的……之前我除了照片,对我爸就没有印象。监狱里见面你知道,就说不上几句话!而且,我爸和我妈……跟你跟我姑姑还不一样。我总觉得我妈跟我爸说话……卑微的很!”

“哪有卑微?中间隔了十六年,你不熟悉你爸,你妈十六年也跟你爸陌生起来了。别说隔了十六年,就是隔着暑假,同学见面还有些不太热络,慢慢就好了。”

是吗?

“等你大了就懂了!男子汉大丈夫,遇事该哭就哭,该笑就笑。哭完了笑完了,路总要往前走的。”

桐桐在窗户上看着四爷带着小石头走远了,又看着两人走回来,这才去开门,等着他回来。

“怎么了?小石头有事?”

小孩,钻牛角尖了。

四爷先去洗漱去了,尹重坐在饭桌前,突然扭脸说:“我姥爷昨儿说,要是他哪一天也走了,不想看到我们哭。”

桐桐:“……”这个老林,“你们姥爷能长命百岁!等你们都有了孩子了,他还能给你们带孩子呢,别听姥爷瞎说,他逗你们呢。”

然后桐桐去林家的时候把老林好一顿训斥:“您干嘛想那些?这么些年了,您不都好好的吗?您得往八十、九十、一百岁的活,千万别砸了我的招牌。现在我走出去,人家一说,那是老林的姑娘……大家都肃然起敬。我这项目申请的特别利索,为什么?因为您活着。您活着,其一,代表您的人脉还有价值;其二,代表我的本事过关。”

老林不停的揉耳朵,“错了!爸爸错了!”真就是不免唏嘘,随口一问而已,怎么就动怒了呢?瞧这手叉腰的,从客厅到卧室,再从卧室到客厅的,“爸爸检讨!好不好?”

季安从书房出来,手里是给老林拿的书,也说闺女,“你爸那天接到三个报丧电话!以前的老同事前后脚没了三个。”

啊?这么突然!

“说起来,你爸也是感慨,得亏了你这大夫守着他,得亏了尹禛这挣钱的能耐,叫他能过的舒舒服服,打造了这么一个冬暖夏凉的地方;也得亏你哥嫂都成才,也都懂道理,且都孝顺,叫他心里没有挂碍。”

季安说着就叹气,“你当谁都能跟你爸似得,安心养着呀?一身病,子女又到了中年了,生活不容易。跟着儿孙劳心操神的,这能养身体吗?之前有个给你爸打电话,说身上难受的,恨不能一死了之,可又怕死了,没有他这份退休金和高额补贴,子女更不好过。”

“身上怎么难受了?”怎么不跟大夫说呢?

老林就说:“你能治病,不能治命呀!天热,我经不得热,家里空调就一直开着。这可东西,有几个买的起?又有几个用的起?熬着吧!天冷了,我这洗澡卫生间得加温,一点凉不受。他们呢?三天一感冒,两天一着凉……”

桐桐心有戚戚,问说:“爸,你说……申请一个职业病疗养院,能不能行?”

老林沉默半晌才道:“你去试试。”

结果晚上回去,靠在床头上给蒋小兰打电话,结果才起了个头,蒋小兰就说:“类似的疗养院并不少呀!像是冶金疗养院,温泉职工疗养院,职业病预防院……不都是?”

桐桐瞪大了眼睛:“我怎么没听过呀?”

“他们都属于企业!像是冶金疗养院,大型的钢铁企业人家自带这样的疗养院,你当然没听过了。”

“那他们怎么预防,怎么治疗,怎么给疗养的?”

“不清楚!但现在改革,好些都改成了宾馆了……”

改成宾馆了?那预防、治疗、疗养个什么呀?

蒋小兰哎哟了一声,“我的姑奶奶哟!这牵扯到一个东西——钱!”

出来治,花钱;在职工医院治,能省些钱;要是只给开药回家,就更省了。

至于说开的药有用没用的,这怎么说呢?有特效药了,就有用;没特效药了,谁都没法子呀。

而你说的病人的痛苦,不是不想考量,但是考量得拿钱考量。

钱这个东西,谁出谁心疼!这世上的人,心疼钱的多,心疼人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