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阳(155)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是会是在哪里……”
桐桐站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扒拉着自己的大波浪发型,穿着毛衣起静电,好好的造型,一脱大衣就得噼里啪啦。
扎起来吗?扎成高马尾会不会好一点?
一边拾掇一边哼唱着,歌声断断续续的,词儿听着也不连贯。
四爷在外面只听见什么:“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听听这词儿,“出来吧,不用求,我哪也不去。”在里面磨蹭了这半天了,干嘛呢?
桐桐出来叫他看:“我这高领毛衣蹭头发。”
“换低领的,绑着丝巾。”
桐桐瞪他:我脖子上俩印子,叫人看见了怎么办?
四爷抬手给她把头发全挽上去,“好了!”利索了。
桐桐:“……”这人!我的大波浪,多好看的造型呀。
两口子打着花腔,往出走正准备吃早饭。当妈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自家那姑娘现在打扮的就像个假小子。
自己的衣裳不好好穿,哥哥的旧衣裳,什么背带裤呀,小军装呀,她特爱。
爱就穿吧,今儿穿了一件白毛衣,一件劳动布做的小背带裤,配上个蘑菇头,手抓着白水煮过的鸡蛋恨不能一口咬半个下去。
“尹仪,你一个鸡蛋分六口吃完。”再那样塞满满一口给我试试。
人家一边点头,一边把剩下的三分之一的鸡蛋,全塞进去,手掌捂在嘴上,可认真的点头。
有鸡蛋黄,不噎得慌吗?
王云只偷笑,把温热的米汤放在孩子面前:“赶紧的,喝点米汤。”
然后米汤、鸡蛋黄从嘴里漏出来了,白毛衣完蛋了,还没出门了,这又得换。
四爷已经放弃约束了,“天性就这样,行了,由着她吧。”要不然怎么办呢?
说着这个,扭头一看,尹重又把蔬菜粥里的胡萝卜全挑出来了,胡萝卜丁像是在排队,摆在了放过鸡蛋的盘子里,一个挨着一个,整整齐齐的。
尹重一边看爸爸的脸,一边不住的往出挑。
四爷干脆把孩子的碗拿走了,给他挑出来,然后跟王云说:“以后粥里和菜里不要放胡萝卜了。”甜不甜,咸不咸的,“他不爱吃就别逼着吃了。”
王云看桐桐:不爱吃就不给吃了?
桐桐点点头,回头就蒸胡萝卜馒头,他看不见胡萝卜,一样就吃掉了。
年跟前了,都放假了。孩子过年的衣裳还没给买,今儿打算带孩子去商场、自由市场和农贸市场的。
四爷开车,桐桐和孩子坐后面。出了大院,车还是走不快,自行车、公交车,还有满地跑的出租车,比以前是热闹的多了。
车等着红灯,尹重指着车外:“石头哥——石头哥——”
小石头跟着老雷和贺双喜在摆摊,老雷修鞋配钥匙、给自行车补胎打气,占了一块位置。贺双喜不四处摆摊,只在单位门口,跟老雷一块出摊,相互能照应。
她摆的都是鞋,单卖鞋,也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货,瞧着这会子工夫,摊位跟前走了来,来了走,好些在附近胡同住的,瞧着合适也就买了。
小石头帮着看摊子,像是怕谁借着试鞋把鞋给穿走了。
这孩子的脸冻出两个紫斑,在脸蛋子上。算起来小石头今年都十一了,眼看翻过年都是十二岁的大孩子了,也都马上要上中学的年纪了。
尹重看见他了,他也看见自家了,一瞧见便朝这边摆手。
桐桐放下车窗,喊小石头:“晚上上家里来取冻疮药,擦擦脸,怎么把脸冻成那样了?”
“嗳!晚上去。”
前面的车子动了,自己得跟着走了,从这一家子身边路过。
桐桐的手抚过儿子的脑袋,看着车外常勇蹬着三轮车,车上拉着的该是菜吧,不知道是从哪里进来的蔬菜。
“常勇出来了?”
四爷扫了一眼,也看见了:“才出来不久吧。”又干老本行了!年前不管是菜还是肉,价钱都涨了,也好卖了。
这两年他媳妇带着孩子,照顾着他妈……也不容易。
昔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年轻不见了,成了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糙汉子了。头上戴着绒线帽,身上是‘人民蓝’的旧棉袄,腿上是劳动布的裤子,脚上一双大头鞋。一个人蹬着那么大一三轮车,不住的摁着车铃铛,嘴里喊着:“让让——让让——车来了——”
摁着铃铛的手戴着黑乎乎的手套,搬菜卸菜都不是什么干净活,难免的。
三轮车从车前路过,拐到了不同的方向。
蹬车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只三年不到的时间而已,这京城变的都快不认识了。满地的出租车,高级轿车私人也开的起了。
那车……叫桑塔纳吧!
尹仪坐在车上,一脸艳羡的看着坐在自行车上的孩子,“妈妈——妈妈——看——我要坐那个。”
自行车前面绑着个小座椅,三岁以内的坐座椅,比三岁大的就得斜坐在横梁上了。
寒冬腊月,外面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风吹着脸,脚悬空吊着,又冻又麻,到了地方脚挨地都没知觉了。
你爸好容易努力的叫你们一生下来就不必受那个罪,你倒是觉得那个好。
“行!行!回去就带你坐那个。”叫你爸骑着自行车载着你们,在大院里溜一圈就知道滋味了。
去逛街,车得停可远。两人一人一个孩子,人多呀,孩子不能撒手。
街道上人挤人,更不要提商场里了,人更是多,好些都是排队买电视和洗衣机的。现在还是一样,一票难求,只要弄到票了,半夜就得过来排队。要不然不到跟前货没了,还得再等下一拨。
置办年货的人也多,一层都没转完呢,尹仪脑袋上戴着的小兔毛线帽都被挤掉了,她伸手拉着,嘴一瘪一瘪的,“不玩了……不玩了……”
到处都是人,一点都不好玩。
那就退出去吧,别边上别的店。
高档的店人少,但是东西贵。而且卖的都是一些大家过日子不太用的东西,就像是有一家帽子店,里面是各种女士礼帽。据说是一个华侨开的店!
四爷指了一顶黑色带红花和珍珠点缀的帽子,“你试试那个?”
桐桐选了帽子扣在脑袋上: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戴的场合。
好看就行了!买了一顶帽子花了七百多。
四爷又给他姑娘选帽子,“那顶……小飞檐帽!”
然后把小兔子帽子摘了,换一顶小飞檐帽。戴上了,小脸蛋那么一定点大,这小模样,戴上什么不好看呀?
给小的买了,就得给大的买。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欢戴军帽,军绿的衣裳军绿大盖帽,别的都不要,就要这个。这个戴上也护不住脸蛋和耳朵,但就是想要。
这条街也有乐器店,有一些老书店,有瓷器古玩店。
尹重是看上人家的书了,手绘本的水浒人物画册,这得是清末民初的东西,不简单的是一本画册。尹仪在瓷器店看中一套小茶具,她以为那是跟洋娃娃玩过家家的东西,就要那个。
老板也不当真,只问四爷说:“要上上手吗?”
四爷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官窑出的东西,新货就更珍贵了。这玩意现金可买不来,得开支票。
然后以买一套四合院的价钱,给他闺女买了第一套古玩。
孩子并不知道它的珍贵,当妈的不得不去玩具店,找一套过家家的塑料碗碟,回去替换了她也不知道。
“可不能再带着他们逛了。”将来有没有挣钱的本事现在真看不出来,但这花钱的本事,可当真是一等一的。
四爷却可着孩子转,像是尹重看中的笔墨纸砚,尹仪看中的小皮包,净是些说有用也能用,说不实用是真不实用的东西。
转到时间去下个馆子,尹重整天听爸爸和舅舅说老莫老莫的,他从没去过。
一说要吃饭,他就喊着要去老莫。
这可真是,有多长时间没去过那地方了。
牵着两个孩子一进去,在里面干的时间长的服务员还都认得。当年的小顽主都是两个孩子的爸,用现在才兴起的词儿说,就是这个人,人家现在是企业家!
前台的经理笑着过来亲自招待:“这可是尹小爷,有些日子没见了。前不久还见了叶司-长……”
是说叶鹏飞前不久来过。
四爷就笑,指了指自家这俩孩子,“看着给上点他们能吃的。”
“好!”应承着又跟桐桐搭话,“哎哟!您可一点也没变!之前还在报纸上看见过您呢。”
“你也没见老,别的就罢了,栗子蛋糕要一个,樱桃冰激凌要一个……”
这边正说着话呢,有好几个端着酒过来的。桐桐已经不认识谁是谁了,男人从少年到三十岁,这个变化其实挺大的。
只怕四爷有时候也不见得就能认出来人家,不过是瞎问冒答话。
一个个的都到了这个岁数了,各个都是带着媳妇和娃来的。
尹重低声问妈妈:“……爸爸这么多朋友……我怎么没见过?”
“都挺忙的!”忙着过日子了,“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常来这里吃饭,在这里都能碰上熟人。”现在来这里吃饭的,其实还是当年那一拨人。
菜一上来,这味道跟当年吃到的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过。
她挑了冰激凌只敢叫俩孩子一人尝一口,然后问说:“好吃吗?”
尹重摇摇头:“没有二舅带回来的好吃。二舅带回来的是草莓味的,这个只有奶油。”
桐桐又塞了一口到四爷嘴里:“怎么样?”
四爷点头:“好吃!”
是吧?还是这个味儿好吃!现在那些个……太花里胡哨了。这个味儿多经典的,怎么吃都觉得好吃。